辽代,是个由契丹族建立的王朝,在公元 907 年至 1125 年间雄踞中国北方 ,与中原的五代、北宋和西北地区党项族建立的西夏相对峙。契丹族作为马背上的民族,他们的豪迈与奔放,在历史的长河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记。
契丹,这个崛起于西拉沐沦河和老哈河流域的游牧民族,在唐朝统治时期,契丹与汉族之间的交流日益密切,唐太宗李世民将现如今的赤峰、通辽特别设置为松漠都督府,供契丹居住,进一步促进了双方的文化交流。
唐末,中原地区陷入战乱,社会动荡不安。而契丹族却在这一时期逐渐强盛起来,他们开始吸纳先进的汉族文化,为自身的发展注入了新的活力。随着实力的不断增强,契丹族不断向南扩张。公元 10 世纪初,契丹入主中原,建立辽国。五代时,辽国得到燕云十六州,进入河北、山西北部地区,与北宋形成对峙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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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契丹族)
在这样的历史背景下,辽在保留本族文化因子的基础上,继承糅合了大量唐文化以及相邻北宋、渤海和高丽文化的成分,形成了独具特色的契丹文化。这种文化的交融与碰撞,为辽代建筑继承唐代建筑风格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在辽代,佛教得到了皇室的尊崇和推崇。辽代统治者出于政治统治与精神信仰的双重需求,大力弘扬佛法,广建佛教建筑 。从辽太祖耶律阿保机开始,就对佛教表现出浓厚的兴趣。他在龙化州建立开教寺,开启了辽代佛教发展的序幕。
在皇室的引领下,佛教在辽代社会广泛传播,上至王公贵族,下至普通百姓,都对佛教虔诚礼拜。这种全民信佛的热潮,使得佛教建筑如雨后春笋般在辽代的土地上拔地而起。这些佛教建筑不仅是宗教信仰的象征,更是辽代文化艺术的结晶,它们融合了唐代建筑的雄浑大气与契丹民族的独特风格,形成了独具特色的辽代建筑风格,为后世留下了宝贵的文化遗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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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阁院寺文殊殿)
最早的阁院寺文殊殿阁院寺文殊殿位于河北省涞源县城内,始建于辽应历十六年(公元 966 年) ,是八大辽构中建造年代最为久远的,也是全国现存最古老的土木结构建筑之一。其建筑风格独特,为单檐歇山顶,面阔三间,进深三间,平面近乎正方形。
文殊殿的斗拱结构堪称一绝,是代表中国古建最高水平的斗拱结构之一。每一构件相互咬合,严谨合理,支撑力完全合乎力学原理,虽历经千年风雨,依然稳固如初。殿内还保留着代表辽代最高水平的、单体佛像尺幅最大的壁画,虽因岁月侵蚀,部分画面有所剥落,但从现存的壁画中,仍能感受到其精湛的画技和独特的艺术风格,那流畅的线条、生动的人物形象,仿佛在诉说着千年之前的佛教故事 。
此外,文殊殿的门窗也别具一格,拥有现存年代最早的菱花格子窗棂,上面的纹饰精美绝伦,有跳舞的人形、塔形、瓶形等,还装饰了梵文,充满了神秘的宗教色彩 。寺内还有一口铸造于辽天庆四年(1114 年)的大铁钟,是我国现存唯一有明确记年的辽代大铁钟,钟高 1.6 米,口径 1.5 米,重约 4000 斤 ,钟上铸有《金刚经》经文和 55 个梵文,用力撞击,钟声可声传十数里,余音袅袅,仿佛在向人们传递着辽代的历史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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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乐寺)
蓟县双璧:独乐寺山门与观音阁独乐寺位于天津蓟州区,寺中的山门和观音阁是辽代建筑的杰出代表,被誉为 “蓟县双璧”。独乐寺山门是我国现存最早的庑殿顶建筑,建于辽统和二年(984 年) 。其斗拱硕大,出檐深远,展现出雄浑大气的建筑风格。山门上悬挂的 “独乐寺” 匾额,相传为明代严嵩所题,笔力雄健,与山门的古朴风格相得益彰。山门内的两尊天王塑像,是辽代的彩塑珍品,它们怒目圆睁,神态威严,仿佛在守护着这座古寺的安宁。
观音阁是独乐寺的主体建筑,为楼阁式建筑,外观两层,内部实为三层,中间有一暗层。阁高 23 米,气势恢宏。观音阁内供奉着一尊高 16 米的泥塑观音菩萨站像,面容丰润、慈祥,头上塑有十个小观音头像,故又称 “十一面观音” 。这尊塑像比例匀称,造型优美,是辽代雕塑艺术的杰作。观音阁的建筑结构也十分独特,采用了叉柱造和永定柱造等技术,使其具有很强的稳定性。在 1976 年唐山大地震中,观音阁虽墙皮部分脱落,但梁架未见歪斜,充分展示了辽代木结构建筑技术的卓越成就。
梁思成先生曾对独乐寺给予了极高的评价,称其 “上承唐代遗风,下启宋式营造,实研究中国建筑蜕变之重要资料,罕有之宝物也” 。独乐寺山门与观音阁,不仅是建筑艺术的瑰宝,更是研究中国古代建筑演变的重要实物例证,它们承载着历史的记忆,见证了岁月的沧桑变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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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国寺)
“天下第一宝殿”:奉国寺大雄宝殿奉国寺位于辽宁省锦州市义县,其大雄宝殿始建于辽开泰九年(1020 年) ,是古代遗存最大的佛殿,也是中国古代佛教寺院遗存中规模体量最大的木构建筑,被誉为 “天下第一宝殿”。大雄宝殿面阔九间,进深五间,气势恢宏,殿内空间极为宽敞。
殿内供奉着七尊辽代泥塑彩绘佛像,这些佛像被誉为世界上最古老、最大的泥塑彩色佛像群,每尊佛像都高达 8 米以上,庄严肃穆,神态各异,面部表情细腻生动,仿佛蕴含着无尽的慈悲与智慧。佛像身旁的胁侍菩萨和天王像也栩栩如生,或温婉秀丽,或威武雄壮,共同构成了一个宏大而庄严的佛教世界。殿内梁架之上绘有精美的辽代飞天彩绘,色彩鲜艳,线条流畅,这些飞天姿态轻盈,仿佛在天空中自由翱翔,为大雄宝殿增添了一份神秘而浪漫的气息 。
奉国寺大雄宝殿不仅规模宏大,而且在建筑艺术上也达到了极高的水平。它上承唐代遗风,下启辽、金等寺院布局,是辽金寺院中最具典型的例证,代表了十一世纪中国建筑的最高水平 。这座宏伟的建筑,承载着辽代佛教的辉煌,也向世人展示了古代工匠们的高超技艺和卓越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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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善寺)
低调的开善寺大雄宝殿开善寺大雄宝殿位于河北省保定市高碑店市,俗称 “大佛寺” ,是一座具有千年文化历史和辽代建筑风格的佛教寺院。大雄宝殿建于辽兴宗重熙二年(1033 年) ,虽规模相对较小,但却保存完好,具有浓厚的辽风。
大殿面阔五间,进深三间,单檐庑殿顶,采用了 “减柱造法”,室内仅用四柱支撑,使得殿内空间更加开阔。其建筑结构严谨,斗拱硕大,梁架简洁有力,展现出早期木构建筑的风格特点。虽然历经岁月的洗礼和多次修缮,但大雄宝殿依然较好地保存了始建时的原始状态,为研究辽代建筑提供了珍贵的实物资料 。
开善寺大雄宝殿虽不如其他辽构那般声名远扬,但它却以其独特的魅力和历史价值,在八大辽构中占据着不可或缺的一席之地。它见证了宋辽边境的历史变迁,对研究宋辽边境的政治、经济、军事状况具有重要的意义 。这座低调的古殿,宛如一位沉默的历史见证者,静静地诉说着过去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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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严寺)
藏有 “海内孤品” 的华严寺薄伽教藏殿华严寺位于山西省大同市,薄伽教藏殿是华严寺内最早的建筑,建于辽重熙七年(1038 年) 。“薄伽” 为梵语 “薄伽梵” 之略,译作 “世尊”,是佛的十大名号之一,“教藏” 指佛教的经典,薄伽教藏殿即贮存经书的处所 。
殿内最为著名的当属 “天宫楼阁” 壁藏,这是一组环绕殿内四周的两层重檐楼阁式经橱,共有三十八间,被梁思成先生称之为 “海内孤品” 。壁藏的设计独特,用材科学,结构合理,比例适当,制作精准,堪称辽代小木作的典范。上层于平坐上设佛龛,外绕单勾栏,栏板镂刻着精美的几何纹图案,多达三十余种;腰檐下为帐身,两扇橱门对开,下设须弥台基 。后壁明间的门楣之上设天宫楼阁,共五间,中央三间为龟头殿,外随形绕单勾栏,殿身九脊顶左右挟屋半九脊式稍低,整体轮廓呈高耸的阶梯式造型,并以拱桥连接壁藏上层的两端,使整座壁藏浑然天成,气势恢宏 。
薄伽教藏殿内还保存着一组辽代佛教彩色泥塑像,共计三十一尊,以三世佛为中心,两侧配置四大菩萨、弟子、协侍菩萨、供养童子和四大天王等 。这些塑像形象各异,表情传神,生动地呈现出一派如来讲经说法的场面,是辽代彩塑艺术的珍品 。华严寺薄伽教藏殿,以其独特的建筑和珍贵的文物,成为了辽代佛教文化的艺术殿堂,吸引着无数游客和学者前来观赏和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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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县木塔)
世界奇塔:应县木塔应县木塔,全名为佛宫寺释迦塔,位于山西省朔州市应县城里的佛宫寺内,建于辽清宁二年(1056 年) ,是世界上现存最古老、最高大的纯木结构楼阁式建筑,被誉为 “世界奇塔”。木塔通高 67.31 米,底层直径 30.27 米,呈平面八角形,外观五层,内部有四个暗层,实为九层 。
木塔的建筑结构科学合理,采用了榫卯连接技术,各种梁、枋、斗拱等构件相互交织,形成了一个稳固的整体。全塔没用一颗铁钉,却能历经千年风雨、多次地震和战乱而屹立不倒,堪称建筑史上的奇迹 。木塔的斗拱种类繁多,达 54 种之多,被誉为 “斗拱博物馆”。这些斗拱不仅具有实用功能,能够支撑起巨大的塔身,还具有极高的艺术价值,它们造型优美,装饰华丽,使木塔更加庄重典雅 。
然而,由于历经岁月的侵蚀和自然环境的影响,应县木塔如今已出现了倾斜的状况,这也引发了社会各界对其保护的广泛关注。为了保护这一珍贵的文化遗产,众多专家学者付出了大量的心血,积极探索各种保护方案 。应县木塔,这座承载着千年历史的世界奇塔,不仅是中国古代建筑艺术的杰出代表,更是人类文明的瑰宝,它的命运牵动着无数人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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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化寺)
规模宏大的善化寺大雄宝殿善化寺位于山西省大同市,大雄宝殿是善化寺的主体建筑,始建于辽代,辽末保大二年(1122 年)大部分毁于兵火,后在金天会六年(1128 年)重建 。大雄宝殿面阔七间,进深五间,单檐庑殿顶,规模宏大,气势雄伟。
大殿的斗拱硕大,出檐深远,具有典型的辽金建筑风格。殿内采用减柱法,减少了内部立柱的数量,使得殿内空间更加宽敞开阔,为供奉佛像和举行宗教活动提供了充足的空间 。殿内供奉着五尊金身如来佛像,端坐于高大的佛坛之上,庄严肃穆,法相庄严。佛像两侧侍立着二十诸天彩塑,这些彩塑造型生动,神态各异,或怒目圆睁,或慈眉善目,每一尊都刻画得细致入微,栩栩如生,是辽金彩塑艺术的佳作 。
善化寺大雄宝殿不仅在建筑规模上令人震撼,其建筑艺术和彩塑艺术也达到了极高的水平。它是现存辽金时期规模最大、最完整的佛教寺院殿堂之一,对于研究辽金时期的建筑、宗教和艺术等方面都具有重要的价值 。这座古老的大殿,见证了历史的沧桑变迁,也承载着人们对佛教文化的敬仰和传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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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国寺)
大气磅礴的整体风格辽代建筑在整体风格上,与唐代建筑一脉相承,都具有简约明了、恢宏大气的特征。走进山西大同华严寺大雄宝殿,这座辽代建筑的杰出代表,建筑面积达 1559 平方米,矗立在 4 米余高的台基上,单檐庑殿顶,正脊上的琉璃鸱吻高达 4.5 米,体量巨大,让人不禁感叹其雄浑的气势。站在大殿前,仿佛能感受到当年辽代佛教的兴盛,以及建筑所承载的那份庄重与威严。
辽宁义县奉国寺大雄宝殿同样展现出辽代建筑的雄浑气魄。它是中国现存辽代三大寺院之一,大雄宝殿是中国古代木构建筑遗存最大者,殿内供奉着七尊大佛,每尊佛像都高大雄伟,与宽敞的大殿相得益彰,彰显出辽代建筑的大气磅礴。
这些辽代建筑,用材偏大,屋顶坡度平缓,出檐深远,曲线刚劲有力,给人以端严庄重之感。与同期偏向秀丽纤巧的北宋建筑相比,辽代建筑更能体现出粗犷豪放、古朴辽阔的气韵,继承和保留了更多晚唐北方的建筑基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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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严寺)
相似的结构特征在建筑结构上,辽代建筑也延续了唐代建筑的诸多特点。辽代建筑构架分为三型:殿堂型,厅堂型及比较独特的奉国寺型构架,用材偏大,近似唐代。屋面举高平缓,连计铺作层高度与柱高同等,立柱使用侧脚生起,使柱网内聚,增强稳定性。
辽代斗拱多承袭晚唐五代斗拱样式,补间最多作一朵,偷心造为主,最多作双抄双昂四出挑,出现斜拱,昂用真昂,昂嘴听成批竹状。以天津蓟县独乐寺观音阁为例,其斗拱雄健硕大,种类繁多,共计 24 种,其中柱头铺作、补间铺作、转角铺作等各具特色,充分展示了辽代斗拱的高超技艺。这些斗拱不仅起到了支撑建筑的作用,还具有极高的艺术价值,成为辽代建筑结构的一大亮点。
早期辽代建筑外观上与唐代并无明显差异,现存辽代建筑的第二跳华栱独立于梁,不同于一些现存唐代建筑的第二跳华栱与第二跳慢栱同为主体梁架的部分。而晚期辽代建筑则在保有唐代风格的基础上广泛应用了斜栱,这是辽代建筑在结构上的一个重要演变,但依然可以看出其与唐代建筑结构的紧密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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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县木塔)
艺术风格的传承辽代建筑在装饰等艺术风格上,也对唐代建筑进行了继承与发扬。辽代建筑的色彩运用相对简洁,常用朱白两色,柱、额、梁、枋多是红色,衬以白壁,大殿多在刷红斗栱的侧棱上画白色凹形,称为 “燕尾”,还在红色枋上横画若干白色圆点,近于连珠纹,色彩搭配繁简得当,既不显得过于繁杂,又能增添建筑的华丽感。
辽代建筑的雕刻较少,细部手法简洁朴实,没有过多复杂的装饰,却通过简洁的线条和比例,展现出建筑的美感。整个建筑形体俊美,庄重大方,整齐而不呆板,华美而不纤巧,舒展而不张扬,古朴却富有活力,正是唐代建筑艺术风格的延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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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严寺)
辽代建筑的创新之处辽代建筑在继承唐代建筑风格的基础上,并非一味地模仿,而是融入了契丹民族的特色,展现出独特的创新精神。在砖石建筑方面,辽代佛塔独具特色。辽代佛塔多以砖石堆砌,以实心结构为主,多密檐式塔,楼阁式塔较少。密檐式塔外观多饰有屋檐、门窗、额枋、柱等仿木构建筑的形象,塔身雕刻较多的佛教故事内容,沉淀着浓郁的佛教文化内涵。像北京天宁寺塔、灵丘觉山寺塔、浑源圆觉寺塔等,都是辽代佛塔的典型代表。这些佛塔不仅在建筑形式上有所创新,还在装饰艺术上展现出契丹民族对佛教文化的独特理解。
辽代的砖石建筑在墓室平面上也有独特之处,除方形、六边形、八边形墓室外,还发现了圆形的墓室平面,这可能和契丹人居住的 “穹庐” 毡包有关。这种独特的墓室设计,体现了契丹民族的生活习俗和文化传统,是辽代建筑在继承基础上的创新体现。
晚期辽代建筑广泛应用斜栱,这是辽代建筑区别于唐代建筑的一个显著特征。斜栱的出现,不仅增加了建筑的稳定性,还为建筑增添了一份独特的美感。斜栱的运用,使得建筑的斗拱部分更加富有变化,展现出辽代工匠在建筑技艺上的创新与突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