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沈炳兰
(黑佛头战斗，前段时间分享过一篇，今天的这篇是另一位老同志讲述的。和那一片很多信息可以对应，同时又有了一些细节。当年差点要枪毙陈佩斯的老爸的那位战士也参加了这次战斗，还要枪毙几个日本俘虏。魏江涛）
进入一九四五年，我冀中平原抗日战争形势已大为好转，日寇据点多收缩在县与县之间的的主要交通线上。河间城内日军主力大部调走，仅靠三千左右的汉奸警备队维持局面，广大农村已任由我大部队公开或半公开活动，不再昼伏夜行。
至今人们常用的一个歇后语叫“日本人吃高粱米——没法子”。日军侵略战线太长，经济枯竭、供应困难，就不得不靠大肆抢掠我大后方的粮食来维持战争需要。那时候，河间有冀中平原粮仓之称，敌人常把抢掠的粮食大批运往沧州，但公路是土公路，又常遭我破击，汽车已不多见，只靠征用民间铁瓦马车运载并需大部队武装押运。
在这种形势下，拆桥破路、攻城夺粮，我军战斗任务也日益频繁。
一九四五年三月，田野里的麦苗已闪出点点绿星。阳光温柔，春风轻荡，但人们的棉衣还没有换掉。经过八个月大练兵后的我冀中平原子弟兵早已磨拳擦掌跃跃欲试。
真也凑巧，情报传来，说是河间日寇要将城内和大史炮楼所存的粮食一并押送沧州。得悉后，我八分区首长和我河间支队领导决定:坚决予以截击。
战斗布署是:河间支队一连在前小汉村边公路两侧各伏一个排的兵力，地区支队的一个连和我县支的二连进驻黑佛头村，县支队的三连由地区队配备一个机枪班进驻后小汉。意思是，当敌军遭我一连迎头痛击时,必然回捲，这时候小汉和黑佛头的三个多连的兵力包抄，另外，我三区小队、四区小队、七区小队分别警戒大史、柳洼和大汉炮楼。将敌人歼灭在黑佛头村北的公路上。于是我军每人怀揣一张大饼，经过近一夜的急行军于佛晓前分别进入伏地。
天朦朦亮，还不见敌军出动。原来是我地下工作人员派每天到大史炮楼劈柴的农民向日军“报告”说是黑佛头村八路的大大的有，并比划说枪的带腿的有。日军听说，不以为然，说是土八路的干活，小小的。所以天大亮了，大史炮楼才放下吊桥，大车一辆辆爬了出来，大车从公路坡下的马车行道走，几十辆自行车和马、步队从坡上的汽车专行跑道上一线拉开，离离拉拉二三里地长。
当先头车辆进到我一连阵地边沿十余米时，我一连战士一拥而起，但是，只见粮车，不见敌军。这时，黑佛头村四周传来炸豆似的枪炮声。原来，几十个骑自行车的敌军一到黑佛头村北，即扔下自行车向黑佛头村扇形包围过去与我黑佛头村伏兵接上火。我军向外冲，敌军封锁街巷出口，战斗空前激烈。
这时，我一连付指导员把手一挥，大车自行下公路一辆接一辆的向北驰去，一连长郝维桐率一排战士，统是三八上刺刀，直向黑佛头村东杀去，我二排则顺公路向黑佛头村北冲去，我三连在县支队付支队长和付政委(注一〕张铭亲自率领下从后小汉铺天盖地杀来，敌人万没想到在几座炮楼中间突然出现如此大的天兵天将降落在他们的头上，好一场混战。
一连长郝维桐率一排战士从村东、南、西、北一直打了一圈，捕到敌人跟前，一枪一个，拣起枪来又追。一个敌军撒腿北跑，被连长通讯员王黑一枪放倒，近前一看，都是我农民棉装头戴日军帽这才知道原来都是鬼子。
他们打到村西，一股敌人顺道沟向大史方向西逃，被一排一排枪放倒六七个。转望公路上的伪军，龟缩一团，战马四处乱奔。一连长下令回撤，一排几乎成了双枪兵。
在一排绕村冲杀的同时，一股敌人向村北公路窜来，被我一梭子机枪扫乱，一股敌人扭头向东逃去，路付支队长大吼一声:“机枪!拿回来”，陈兆光付指导员带通讯员刘全喜和我立即追去，相距三十米，大喊:“站住，交枪不杀"!敌人把机枪一戳，站住了，并把枪腿内转，我们抱机枪、押俘虏立即回转。这个俘虏身穿带大襟的黑棉袄，紫红粗布棉裤，头戴日军帽，足踏黑胶鞋，腰缠八个机枪梭子，真是千奇百怪，他一枪未放就交了枪，后来才知他是日本共产党员名叫白川。
当我们抱着机枪押回俘虏的时候，东南方向又审出五个敌人，张铭付政委一步跳上公路，二把盒子一抡一梭子打去:“快!抓日军小队长”!六班长都文礼抄起一辆自行车就顺公路追，但是，大多都是农村出身十几岁的小青年，不会骑自行车，结果，让那个挎洋刀的鬼子小队长给跑掉了。
把机枪交机枪班，立即向东北方向逃敌追去。边追边打，两个敌人倒下了，前边一股黑烟一声爆炸，两个鬼子自杀了。追上一看，是小炮手。一门八八式小炮，十八发炮弹扔在一边。又从地界桑墩边找到敌人破坏埋藏的配件，光顾围着乐了，前边五个鬼子因着便装，蒙混过关，闯过四小队的封锁线，逃入了柳洼炮楼。
战斗基本结束。谁能想到在距敌炮楼三五里的中心地带一直打了八小时，真不可想象。路付支队长下令撤退。四五百人的队伍，把六十辆自行车一抢而空。这时，忽见西向公路上有人抡白毛巾。路付支队长一打眼照哼了一声:“冯班长，送他们一下”。冯班长抄起新得的机枪一梭子扫去，那群汉奸一扭头向河间逃去。
我军开始北撤，骑自行车的、推车子的、牵马的、骑马的、坐车的、步行的，转眼无踪。
我带着三个鬼子刚起步，那个十八岁的小鬼子满头是血，老是哭。我打开救急包给他两粒止血药，他一口吞下。这时，我班李铁庄〔注二〕气呼呼跑来:“妈的!是鬼子，我都枪毙了他们!”我一看这个楞聪，急忙向前一挡:“我枪毙了你!这是战场纪律!”李跑开。
那个日寇机枪手可急了:“你的铁炮的给，我的死了死了的”。我一抡手:“开路的”!路上他总回头:“快快的，皇军大大的有，统统死了死了的”。我瞪了他一眼:“八路大大的有，你的明白。”他急呼呼的飞奔起来。穿过小史村,一个老大娘挎着一篮子鸡蛋拦住了。我一看，仨鬼子咀吐白沫，“谢谢老大娘”，拿了六个鸡蛋，仨鬼子每人两个。偏偏那个机枪手爱说:“好的!阿哩呀叨”，这一下可暴露了。老大娘一瞪眼:“他娘的，不给鬼子吃呀”!她骂鬼子呢?还是骂我呢?
半天加一夜的急行军，来到任邱县镇上村宿营，怀揣的大饼还热乎呢！
第二天，没人睡觉，各班都一群一伙的去围观机枪、小炮。更多的是都想换换枪支，对那几十枝三八大桿可红了眼，大吵大闹，班长、排长、连长这藏那躲……
一阵号声，集合，开战斗检讨会。大家都对没有抓住那个挎洋刀的日本小队长而悔恨不已。
我军在这次战斗中的胜利，彻底摧垮了日伪在河间的统治，他们奴役河间人民的末日到了。他们像热锅上的蚂蚁慌慌不可终日，时隔不久，河间城就解放了。
注[1〕那时，县委书记兼政委、县长兼支队长，但多不随队。
[2〕我班那个李铁庄，外号“庄家人”，河间解放后演白毛女要枪毙黄士仁(陈强同志扮演)的就是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