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都护歌》·李白
云阳上征去,两岸饶商贾。吴牛喘月时,拖船一何苦!水浊不可饮,壶浆半成土。一唱都护歌,心摧泪如雨。万人系磐石,无由达江浒。君看石芒砀,掩泪悲千古。
天宝六年,李白继续漫游江南,在盛产太湖石的江苏丹阳横山一带,诗人被运河船工、纤夫悲苦的生活遇境所震惊,于是,诗人放下一贯的浪漫主义情怀,以船工纤夫所唱的《丁都护歌》为题,借助其哀怨的声调写下了这首不输于杜甫现实主义诗风的“云阳纤夫曲”李白此诗无修饰,不夸张,铁笔白描,纯粹写实。
开头两句总写背景,角度对准的是运河两岸的富庶繁华。诗人这样布景是大有深意的,即用繁华对照苦役,衬托出繁华富庶是建立在劳动人民辛苦劳作、悲惨生活之上的。在这之后,诗人笔锋聚集,全力描写漕运船工、纤夫的悲惨遭遇。
《世语新说·言语》中描述江南酷暑时说:“南土多暑,而牛畏热,见月疑是日,所以见月则喘。”这一典语极为形象地道出云阳地区气候的恶劣。
在连水牛都不能做工的季节,拖船的纤夫却仍要不停地埋头苦干,诗人对此深表同情。一句“拖船一何苦”,不但直接道出拖船拉纤苦力的艰辛,而且在“云阳上征去,两岸饶商贾”的背景下显现着封建统治者、达官贵人、巨贾豪强的无情和暴戾。
然而,船工纤夫的痛苦远不仅如此,紧接而来的“水浊不可饮,壶浆半成土”是诗人抓住天热口渴这一细节倾诉劳动人民的非人生活。
一般意义上说,水是比较容易得到的廉价生活用品,连它都不能得到,那么吃的、穿的岂不更是难以为继了吗?与此同时,通过水浊土多,足以反映运河几近干涸,几乎不能航运,但统治者们早已掠夺成性,不顾百姓死活驱赶纤夫在烈日之下人工输送,它从另一个侧面为“拖船一何苦”加释了注脚。
船工、纤夫是集体劳作,为了用齐力量,喊“号子”是必不可少的,面对官家无情的驱赶,船工纤夫唱起了悲苦异常的丁都护歌调子,歌为心声,能不心如刀割、泪飞如雨?“万人系磐石,无由达江浒”是继途中拖船之苦的生动描写之后,进一层描写船近江边的情况。此时,江水更浅,船处在搁浅状态,这使船身更重,用万人来拖拽都没办法使巨石抵岸,这是“拖船一何苦”的极写。
诗人面对衣衫褴楼、骨瘦如柴的船工纤夫,忽然发现他们真像瘦露多孔的太湖石,周身创伤累累。你们看到了太湖石的美丽,可你们知道它的千古悲伤吗?诗人以“君看石芒砀,掩泪悲千古”的凄凉为民哀怨,余音是绵绵不绝的。
毛姆是我们不太陌生的英国作家。他的目光不仅盯住他本国的民生层面,也曾仔细打量过中国的民生状况;他的耳朵不仅倾听他本国民生的倾诉,也曾谛听到了中国纤夫那悲枪的歌声。于是,他用英文“翻译”了李白千年前的诗作。
他写道:沿江两岸回荡着船夫号子声。语言怎能描述歌声里蕴蓄着多少辛劳。这歌声啊,足以显示那极度劳损的心灵,那紧绷欲绽的筋肉,以及那人类征服自然力量的顽强精神。嗨哟,啊嗬,那节奏分明的喊声,就像他们的辛劳一样,永无休止,他们是光脚赤膊,汗流浃背。
他们的歌唱是痛苦的呻吟,是绝望的叹息,是凄惨的悲鸣,简直不是人的声音,它是无限忧伤的心灵的呐喊,只不过带上了点旋律和谐的音乐,而那收尾的音调才是人的最后一声抽泣。生活太艰难,生活太残忍,歌唱是绝望的最后抗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