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太平》
堂堂大元,奸佞当权。开河变钞祸根源,惹红巾万千。官法滥刑法重黎民怨,人吃人钞买钞何曾见,贼做官官做贼混愚贤。哀哉可怜。
这首小令初见于陶宗仪《辍耕录》:“右《醉太平》小令一阕,不知谁所造,自京师以至江南,人人能道之。……此数语切中时病,故录之以俟采民风者焉。”可知它在当时流传至广。
这首曲取的是“醉太平”的曲牌,写的却是不太平的时世。起首两句:“堂堂大元,奸佞专权。”就是对“大元”作开宗明义的否定。“大元”前著“堂堂”二字,讽刺、轻蔑之意十分明显,较之“堪叹大元”、“可笑大元”之类的直露说法,更觉愤激。
三、四两句,是对元末朝政的总结。元明间人叶子奇在《草木子》中曾载无名氏诗一首:“丞相造假钞,舍人做强盗。贾鲁要开河,搅的天下闹。”可见“开河”与“变钞”确是当时激起朝野沸动、天怒人怨的两大成因。“开河”是因为黄河水患连年不断,威胁了京师运漕的生命线,故由丞相脱脱责成工部尚书贾鲁开浚黄河故道,引黄入海。
由于征发人数众多,而贪官污吏趁机克扣盘剥,工程遂成为影响中原的扰民之举。加上治河过程中,民掘出石人,上有谣谚曰“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于是白莲教首领韩山童、刘福通乘势以之为号召,发动了红巾军农民起义,最终导致了元王朝的灭亡。
“变钞”则是元顺帝朝为弥补国库空虚而采取的更定钞法的措施,强行规定以不等价的兑换标准推行新钞。新钞粗滥不堪使用,结果民间反以加三四成的补折倒换旧钞,即下文所谓的“钞买钞”,钞法的实行使赤贫的老百姓更是雪上加霜。“惹红巾万千”,一个“惹”字直接揭出了官逼民反的本质,“万千”二字则以红巾军的声势来见出统治者取“祸”之危烈,感情色彩是十分强烈的。
“官法滥”三句是进一步的剖析和说明。元代实行民族歧视政策,刑法又极为惨刻苛细;天灾人祸,民不聊生,挣扎在饥饿的死亡线上;而官吏作奸犯科,与盗贼沆瀣一气,善恶颠倒,黑白不分,已无社会正义或公理可言。《草木子》载:“元京饥穷,人相食。”
《尧山堂外纪》载:“至正间,上下以墨为政,风纪之司,赃污狼藉。……有轻薄子为诗嘲曰:解贼一金并一鼓,迎官两鼓一声锣。金鼓看来都一样,官人与贼不争多。”
这都是当时笔记上的实录。可见曲中这三句的提炼,是既典型又全面的。末句的“哀哉可怜”四字,将上述种种骇人听闻的黑暗情状尽行摄入,痛恨、感伤、冷蔑、无奈……这是只有身丁其造的此中人才能抒发出来的。
这首小令直陈时事,感情如火山喷薄而出,淋漓痛捷。尤其是四、五、六三句,将七字句的定格化为三组三字语形成的长句,音韵铿锵,若吐骨鲠。元散曲中,像这样锋芒毕露、直接诅咒政治的作品不多,故此曲弥足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