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头,你这项链哪来的?"我情不自禁伸手去触碰那条刻着"志刚"二字的银链,手指却在半空中停住了。
我叫戚长林,1962年入伍,在部队里当了整整十五年的兵。那些年在部队的经历,如同昨日重现,历历在目。特别是1978年那个深秋的雨夜,我在川西大山里遇见的那个女婴,从此改变了我的人生轨迹。
那时我刚从连队转业到地方,被分配到川西山区邮电局当了一名邮递员。每天背着沉重的帆布邮包,踩着木屐,走村串户送信。乡亲们都亲切地叫我"邮递员同志"。那是个物资匮乏的年代,邮递员除了送信,还要帮乡亲们捎带些日用品,甚至还要帮着念信写信。

记得那天下着绵绵细雨,天色渐暗,我走在泥泞的山路上。突然,从路边的灌木丛中传来一阵微弱的啼哭声。我循声拨开灌木,借着昏暗的天光,看见一个被包裹在蓝白条子布里的女婴。
我赶紧脱下发黄的军大衣,把婴儿裹得更严实些。就在这时,我发现婴儿的脖子上戴着一条银项链,链子上刻着"志刚"二字。我的心猛地揪紧了——这分明是我五年前送给战友李志刚的那条项链。
1973年那年,我和李志刚在边境线上巡逻时遭遇敌人伏击。在枪林弹雨中,李志刚为了掩护我们撤退,中弹身亡。临终前,他紧握着我的手说:"长林,等我回来娶媳妇时,你一定要当我的证婚人。"为了完成这个约定,我特意托人从县城打造了这条刻着他名字的银项链,准备等他回来时送给他。可惜,这份心意永远没能送出。
"莫非这孩子与志刚有什么关系?"我抱着婴儿,在雨中站了许久。这时一个念头闪过:"不管你是谁的孩子,既然让我遇见了,就是缘分。"
回到家里,我的媳妇张月红虽然有些迟疑,但看着女婴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还是心软了。那时我们已经结婚五年,一直没有孩子。我们给女婴取名叫戚思念,既是思念战友,也寄托了我们对这个意外来到我们生命中的小生命的期望。
日子过得紧巴巴的。那时候我的工资只有二十八块钱,张月红在公社食堂工作,每月工分也只能换十来块钱。为了给思念买奶粉,我开始趁着送信的空当,帮村民代购日用品,赚取些微薄的差价。张月红也想尽办法省钱,自己织毛衣给思念穿,把别人不要的旧衣服改小了给她。

思念很争气,从小就不挑食,也很少生病。三岁就会自己穿衣服,五岁就跟着张月红包饺子。每次我送信回来,远远就能看见她站在村口的大槐树下,笑嘻嘻地喊:"爸爸回来啦!"那甜甜的声音,总能让我忘记一天的疲惫。
1985年,我调到了县城邮电局工作。思念也转学到了县城小学。那时候正是知识改变命运的年代,我和张月红省吃俭用,给思念报了补习班。思念争气,成绩一直名列前茅。1996年,她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省城大学。
送思念去大学报到那天,我特意穿上了珍藏多年的军装。看着她站在校园里朝我们挥手,我的眼眶湿润了。这些年来,我一直没有告诉她她是被我捡到的事实,也从未跟她提起过项链的来历。
上大学期间,思念认识了同班同学陈建国。2000年大学毕业后,两人双双考上了研究生。2003年研究生毕业,他们决定结婚。
婚礼前夕,思念突然问起了她脖子上戴的项链:"爸,我一直很好奇,这条项链是从哪来的?"
我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三十年了,我一直在等待这一刻,却又害怕这一刻的到来。就在我犹豫该不该说出实情时,一个意外的客人出现了。
"请问,这是戚长林同志家吗?"门口站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手里拿着一张泛黄的照片。
"我就是戚长林。"我定睛一看,顿时愣住了——照片上是一张军人证,上面的照片虽然已经模糊,但那张年轻的脸庞我再熟悉不过:"志刚?"
老人颤抖着说:"长林,是我。"
原来,李志刚并没有死。那年在战场上,他重伤昏迷,被敌人俘虏。在战俘营里,他认识了一位护士杨雪梅。两人相爱并结婚生下了思念。不幸的是,思念出生后不久,杨雪梅就因病去世了。
在遣返过程中,李志刚担心思念的安危,便在途经川西时,将她放在了常有人经过的路边,希望有好心人收养。他在思念的包裹里留下了那条项链,期望有朝一日能找到女儿。

"这些年,我一直在寻找思念的下落。直到前几天,我在县志上看到了你的名字,这才找了过来。"李志刚说着,眼泪夺眶而出。
听完这些,思念扑在我怀里痛哭起来:"爸,不管生我的是谁,您和妈才是我真正的父母!是您们给了我生命,给了我温暖的家!"
李志刚握住我的手说:"长林,谢谢你这些年对思念的照顾。这二十五年来,我每天都在后悔当初的决定。如果可以重来,我一定会带着思念一起生活,哪怕再艰难。"
就这样,一条承载着特殊意义的项链,穿越时空,将我们的命运紧紧相连。思念的婚礼上,我和李志刚一起牵着她的手走上红毯。看着她幸福的笑容,我明白了:缘分这个东西,有时候就是这么奇妙,看似偶然的相遇,却是命运最好的安排。
这些年过去了,思念已经当了母亲。每当我看见她温柔地给孩子戴上那条传承了两代人记忆的项链时,就会想起那个雨夜。或许,这就是生命最美的馈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