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离婚？好啊，我同意！你现在就可以搬出去。"妻子的话像一记闷雷，把我轰得晕头转向。
我叫卫国安，1949年出生在东北的一个小山村。1987年那年，我在省城第一机械厂当车间主任，日子本该平平静静，却因为一次偶遇，让我犯了天大的糊涂。
那是个闷热的七月天，车间里机器轰鸣。一纸调令送来，说南方纺织厂来考察设备，请我去接待。推开会议室的门，我愣住了——坐在那里的，竟是我的初恋情人秦玉珍。
她还是那样温婉秀气，只是眼角添了几道细纹。她穿着藏青色的确良连衣裙，戴着金丝边眼镜，一副知识分子的模样。记忆像放电影似的倒回到1969年，那时我在部队医院当兵，她是卫生员，因为一次扭伤，我们相识相恋。
会议间隙，我们去了街边的华侨饭店。"听说你爱人去年...节哀顺变。"我小心翼翼地说。
"都过去了。"她抿了一口茶，"倒是你，这些年..."
"还那样。"我叹了口气，想起家里的张桂兰，心里更不是滋味。结婚十八年了，她的脾气越发火爆，动不动就拍桌子瞪眼。每天回家，都觉得空气里弥漫着火药味。
从那天起，我和秦玉珍开始频繁接触。她说话轻声细语，举止优雅，和张桂兰形成了鲜明对比。张桂兰不懂得照顾我的面子，在厂里看见我，隔着老远就嚷嚷："老卫，买肉了没？今晚想吃红烧肉！"
一天下班，我鼓起勇气去找张桂兰："咱们离婚吧。"
"好啊！"她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你现在就可以搬出去，我马上去民政局领离婚证。你那个南方相好的，不就等着这一天吗？"
我愣住了。按说她这个暴脾气，应该又哭又闹才对。这么痛快地答应，反倒让我心里发虚。
"你...你不想想孩子？"
"孩子？"她冷笑一声，"你还知道有孩子？儿子今年上初二了，你知道他喜欢什么课程吗？你知道他每天几点睡觉吗？"
我哑口无言。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和那个南方女人眉来眼去的事，全厂都传遍了。我托人打听过，是你爹硬把我塞给你的。你爹临终前还说对不起我，说耽误了我的青春。"
"这些年，我看你窝囊气不过。当年要是个爷们，就该坚持自己的选择。可你呢？听爹的话，娶了我，现在又想始乱终弃。你配当兵吗？你对得起你的军装吗？"
张桂兰的话像一把刀，戳进我的心窝。往事如潮水般涌来。1970年，我爹说"军人娶护士不吉利"，硬是拆散了我和秦玉珍。那时候我没有反抗，而是乖乖地接受了组织安排，和张桂兰结婚。
"你忘了1975年下放农村，我二话不说就辞了工作陪你去？你忘了1978年回城后，我起早贪黑编席子补贴家用？你忘了1980年你想当车间主任，是我天天给你擦皮鞋、叠衣服，让你在领导面前像个人样？"
我低着头，不敢看她。
"去年你要竞选厂长，谁天天给你准备文件、打领带？让你在会议上说得头头是道？你以为那都是你自己有本事？"
我的手在发抖。记忆中那个暴躁的张桂兰忽然变得陌生起来。原来这些年，她不是不懂得照顾我，而是用自己的方式默默支持着我。
"你去找你的初恋吧，我祝福你们。"张桂兰转身要走。
"等等！"我一把拉住她的手，"对不起，我错了。"
她甩开我的手："现在知道错了？晚了！"
"真的对不起，我..."我噗通跪在地上，"这辈子，我就认定你这个婆娘了。"
她愣了一下，然后破涕为笑："你这个死老头子，跪就跪吧，地上凉，垫个报纸。"
第二天，我去找秦玉珍："对不起，我不能和你在一起了。"
"我知道。"她笑了笑，"其实我早就看出来了，你媳妇是个好女人。这些天，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咱们都这把年纪了，何必再去打破别人的家庭？就当是圆了个梦吧。"
从那以后，我对张桂兰好了很多。她的脾气也渐渐变得温和。闲暇时，我们一起在江边散步，她挽着我的胳膊，我们说说笑笑，倒真像热恋的小年轻。
儿子考上了重点高中，张桂兰高兴得放炮仗。我说："都是你的功劳。"她却说："也是你的功劳，要不是你挣钱养家，孩子哪有钱补课？"
1989年，我如愿当上了厂长。在就职大会上，我特意感谢了妻子。台下的张桂兰红着眼眶，使劲鼓掌。
去年，我退休了。张桂兰张罗着要带我去海南旅游。收拾行李时，我发现床底下有个布包，打开一看，是我那双旧皮鞋。
"这鞋都舍不得扔？"我笑着问她。
"你这人就是不会过日子。"她说着，蹲下来给我擦鞋，"记住当年的教训了吗？"
"记住了，记住了。"我连忙把她拉起来，"以后都听你的。"
她靠在我肩膀上："其实我这人挺好相处的，就是有时候口直心快了点。"
我搂住她："我知道，你这是为我好。"
有人说，爱情是热烈的感觉。但我现在明白，真正的感情是细水长流，是柴米油盐里的互相扶持，是皮鞋上那一层层的鞋油，更是困难时刻的不离不弃。
前几天，我去医院做体检，医生说我得了高血压。张桂兰立马把家里的咸菜都倒了，天天给我煮清淡的。我笑她小题大做，她急得直跺脚："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让我怎么办？"
看着她着急的样子，我忽然觉得，这辈子娶她，是我最大的福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