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迈在《夷坚志》中说:起初我读段成式的《酉阳杂俎》,上面记载了主夜神的咒语,叫‘婆珊婆演底’,临睡前多次念诵,可以驱退恶梦,但是不明白其中的缘故。后来读《华严经》,才知道了其中的说法。”
经书上说,善才童子参拜善知识,到了阎浮提摩竭提国伽毗罗城,见到了主夜神,名字叫‘婆珊婆演底’,主夜神说:‘我获得了菩萨破除一切众生愚痴昏暗的法门,得到了光明解脱,我在夜深人静,鬼神、盗贼等各种邪恶的众生出来活动的时候,在密云密布、大雾弥漫、狂风暴雨的天气,日月星辰都被遮蔽,看不清颜色的时候,看到那些众生有的在大海中,有的在陆地上,在山林旷野等各种危险艰难的地方,这个时候我就用各种办法去救助他们。
洪迈又说,有人多疑、胆小害怕、做噩梦,念诵持守这个咒语,大多都有效果。他的同僚宋才成,以前总做噩梦睡不着,后来每晚默诵这五个字,就安然入睡。

今天就讲一个关于“婆珊婆演底”与做梦的故事。
春秋时鲁国华南山下有个姓罗的老翁,靠勤俭耕种,积攒了数十亩良田,五六头牲口,也算丰衣足食。美中不足的是,老两口无有儿女。
罗翁年事渐高,就雇了本村一个姓严的少年给自己放牧,咱们暂称这个少年为严儿,他父母双亡,全靠辗转各家放牧为生。
一日,严儿正在山坡上放牛,忽见一个双丫髻的道人走过,把他来端相了一回,道:“好个童儿!尽有道骨,可惜痴性颇重,苦障未除。肯跟我出家么?”寄儿道:“跟了你,怎受得清淡过?”道人道:“不跟我,怎受得烦恼过”?也罢,我有个法儿,教你夜夜快活,你可要学么?”寄儿道:“夜里快活,也是好的,怎不要学?师傅可指教我。”道人道:“我有一句真言,只有五个字,既口传心授,也容易记得。”遂叫他将耳朵来:“说与你听,你牢记着!乃是‘婆珊婆演底’。临睡时,将此句念上百遍,管你有好处。”寄儿谨记在心。道士说罢飘然而去。是夜寄儿果依其言,整整念了一百遍,然后睡下。才睡得着,就入梦境。正是:
人生劳扰多辛苦,已逊山间枕石眠。
况是梦中游乐地,何妨一觉睡千年!
且说严儿本来一字不识,在梦中却身为儒生,在街上逍遥踱步。忽然见个人来说道:“华胥国王黄榜招贤,何不去求取功名,图个出身?”严儿恍恍惚惚写了一篇万言长策献与国王。拿文衡的官员大悦,说这个文字乃惊天动地之才,加上批点,呈与国王。国王授严儿为著作郎,主天下文章之事。旗帜鼓乐,高头骏马,送人衙门到任。严儿到了志得意满到了衙门,一个翻身下马,却惊醒过来。擦擦眼,仍睡在草铺上。
第二夜,依着道人真言再念百遍,不觉一觉睡去。仍旧是昨夜言的身份,顶冠束带,新到著作郎衙门升堂理事。只见跄跄跻跻,一群儒生将着文卷,多来请教。

是日,同衙门官摆着公会筵席,特贺到任。美酒佳肴,珍羞百味,歌的歌,舞的舞,大家尽欢。直吃到斗转参横,才得席散,回转衙门里来。
严儿早晨醒来,梦中的情景记得明明白白,他失笑道:“好怪么!那里说起?又接着昨日的梦,身做高官,管着一班士子,看甚么文字,落得吃了些酒席,倒是快活。”起来抖抖衣服,看见褴褛,叹道:“不知昨夜的袍带,多在那里去了?”他将破布袄穿好,出门放牛。
自此之后,严儿夜间享荣华富贵,日间受苦受累。
一夜,严儿梦中迎娶了华胥国的公主,成了驸马。大婚当日,灯烛辉煌,笙歌齐奏,严儿与那美若天仙的公主,度过良宵。
次日醒来,老汉牵来一头驴,让严儿牵去,与牛一同放养。严儿牵了驴,暗笑道:“我夜间娶公主,日间牵驴,真是有趣。”
到了晚上,严儿迫不及待的睡去。这夜,邻邦两国攻打华胥国,严儿亲自前往两国讲和,两国果然退兵,不再进攻。国王大喜,封严儿为黑甜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此时,严儿富贵至极,随从劝他急流勇退,但他志得意满,不肯听劝。
次日醒来,严儿正要去放牛,突然发现牛少了两只。他慌慌张张,四处搜寻。只见一只被虎咬伤,死在坡前。一只淹死在河里。

严儿急得乱跳道:“梦里两国进犯,谁知死了我两头牛!” 他慌忙去告知罗翁,被打了一顿。
严儿挨了打,长了记性,他想:人人都说,梦是反的。如今我梦里富贵,白天吃亏。我今夜不念五字真言,看看会发生什么。如此想着,他悠悠睡去。
这夜,他做了噩梦。梦里,公主生了重病,药石无医,朝中小人趁机诽谤诋毁他。严儿大势已去,失了君心,又因一些小事,被关入狱。狱中,他悲苦交加,不觉嚎啕大哭起来。
这一哭,严儿便醒了。他起身照看牲口,发现驴背上划了好大一个伤口。严儿怕罗翁责怪,急忙帮驴清洗腐肉,又去找些鲜草喂它。
在山坡上拔草时,严儿发现了一个装满金银的地窖,他又惊又喜,急忙唤来罗翁,罗翁喜出望外,知恩报恩再不让严儿放牛,并认他做了干儿子。
认了干爹后,严儿心想:昨夜入狱,今日我便富贵了。果然,梦是反的,梦中富贵有何用处?那五字真言,不念也罢。
不念真言后,严儿夜夜做噩梦,不是被火烧、被水淹,便是被盗、被劫、在狱中受刑。他再念真言,想做好梦,真言却失效了,依旧是噩梦缠身。
严儿夜夜惊醒,苦不堪言,最后生出病来,整日恍惚。
罗翁见状,想寻个大夫替他医治。刚出门,只见一个道人朝他走来,称善治人间恍惚之症。老汉请他进门,叫严儿出来相见。
这道人正是传授给严儿五字真言的人,严儿见了他,一五一十,详细地说了之前的情况。
听罢,道人说:“之前,你生活困苦,所以让你在梦中快活。如今,你日间享富贵,晚间宜受恐怖,此乃定理。世间有好必有坏,有荣华必有衰落,你可懂了?”
语毕,严儿弯腰行礼,道:“师父,弟子如今晓得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任凭他再富贵,也与我梦中封侯拜相一般,不如跟师父出家去吧。”
随后,严儿拜别了老罗翁,跟着道人,四海云游,如今不知所踪。故事出自《二刻拍案惊奇》
游方郎中
。任凭他再富贵,也与我梦中封侯拜相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