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第十四回。
这一回,是说唐僧来到两界山,经过刘伯钦相救,又找到了五行山下的孙悟空。孙悟空让唐僧揭掉佛祖的六字真言帖子,然后成功出来。
而从悟空出来,到唐僧带着悟空去人间借宿时,悟空说了许多颇为有趣又经典的话,读来十分好玩。此时的孙悟空,简直就是段子手一样,实在是太搞笑了。
发现悟空刚从五行山出来的时候,就很有意思。
只见那猴早到了三藏的马前,赤淋淋跪下,道声:“师父,我出来也!”对三藏拜了四拜,急起身,与伯钦唱个大喏道:“有劳大哥送我师父,又承大哥替我脸上薅草 。”
猴哥很懂礼貌,出来第一件事就是谢谢刘伯钦送唐僧,帮他薅脸上的草。
之前悟空喊唐僧的时候,因为在山下压了五百多年,脸上不仅有很多泥巴,灰尘,而且脸色、下巴都长满了草、苔藓,
头上堆苔藓,耳中生薜萝。鬓边少发多青草,颔下无须有绿莎。眉间土,鼻凹泥,十分狼狈;指头粗,手掌厚,尘垢余多。还喜得眼睛转动,喉舌声和。
这哪里是当年闹天宫的齐天大圣啊,简直就是一个泥猴儿啊!刘伯钦在山中住着,早就知道五行山下压着神猴,加上他本就是猎户出身,胆子很大,所以去帮悟空把脸上的草薅了。
刘太保诚然胆大,走上前来,与他拔去了鬓边草,颔下莎,问道:“你有甚么说话?”
“脸上薅草”,这四个字可真有趣。从古至今,听说在田里薅草,在墙头上薅草,在菜园子里薅草,在河边薅草,从没有听说过在脸上薅草。
悟空啊悟空,你不仅是脸上长草第一人,大概也是被人从脸上薅草的第一人了吧,哈哈。
前面说过,悟空从五行山下出来的时候,是“赤淋淋”的,也就是光着身子的。想想孙悟空,是什么模样呢?那可是身穿锁子黄金甲,头戴金冠,脚踏步云履的帅气模样啊!
结果,现在悟空却光着了。为何?有可能悟空在老君的八卦炉里炼化时,身上的甲胄被炼没了;也有可能,悟空在五行山下镇压的五百多年中,身上的衣服被磨损没了。
总而言之,悟空之前穿衣服,现在光着身子了。也正因如此,所以等杀了老虎之后,悟空又马上割了虎皮,遮住了下半身。
收起一幅,把一幅围在腰间,路旁揪了一条葛藤,紧紧束定,遮了下体道:“师父,且去!且去!到了人家,借些针线,再缝不迟。”
好家伙,原来猴哥也会害羞啊。杀了老虎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剥虎皮,给自己弄了个裙子。
唐僧带着悟空去投宿,还跟老头说自己是唐朝人。老头说,你是唐人,你旁边那位可不是唐人。此时,悟空生气了。
老者道:“你虽是个唐人,那个恶的,却非唐人。”悟空厉声高呼道:“你这个老儿全没眼色!唐人是我师父,我是他徒弟。我也不是甚糖人蜜人,我是齐天大圣。你们这里人家,也有认得我的,我也曾见你来。”
悟空是把唐人理解为糖人了。因为他不知道,唐是唐朝的意思,还以为是蜜糖的糖。而且这里悟空很要面子,马上说自己是齐天大圣,唯恐别人不知道。
然后,名场面又来了。
那老者道:“你在那里见我?”悟空道:“你小时不曾在我面前扒柴?不曾在我脸上挑菜?”
面前扒柴尚且正常,脸上挑菜真是绷不住啊,有趣有趣。
如果说前面刘伯钦给孙悟空“脸上薅草”已经令人忍俊不禁,那这里“面前扒柴,脸上挑菜”,简直就是令人喷饭了。
面前扒柴,不是说在悟空脸面上扒拉干柴,而是说这陈老头在孙悟空眼前扒拉干柴;而脸上挑菜,那可真是在孙悟空的脸上挑菜啊!
一个挑字,简直神来之笔啊!那不仅能说明,悟空脸上已经长草了,而且还有能吃的野菜!
也不知道,陈老汉当年在悟空脸上挑菜、拔菜的时候,悟空脸部是什么感觉。
联系到前面,刘伯钦帮悟空薅脸上的草,可以得出一条很严肃的结论:当年如来让土地、五方揭谛负责监押悟空,让他们给悟空吃铁丸子、喝铜汁。结果五方揭谛和土地一点不愿意多干活啊,只管吃喝,不管洗脸!
如来即辞了玉帝众神,与二尊者出天门之外,又发一个慈悲心,念动真言咒语,将五行山召一尊土地神祗,会同五方揭谛,居住此山监押。但他饥时,与他铁丸子吃;渴时,与他溶化的铜汁饮。待他灾愆满日,自有人救他。
更有意思的是:悟空被镇压的这五百多年来,大概因为只能吃铁丸子,喝铜汁,所以比之前瘦了。
这一点,陈老汉说过。
老者道:“是有,是有。我曾记得祖公公说,此山乃从天降下,就压了一个神猴。只到如今,你才脱体。我那小时见你,是你头上有草,脸上有泥,还不怕你;如今脸上无了泥,头上无了草,却像瘦了些,腰间又苫了一块大虎皮,与鬼怪能差多少?”
比之前像是瘦了一些,嘿嘿……这也难怪啊,毕竟当年悟空是个山大王,在天上也曾偷吃蟠桃、仙丹、御酒、百味佳肴,日子多好啊!后来被镇压,吃不得喝不得,瘦一些实在很正常。
不过,悟空毕竟是仙体,要说他瘦了似乎不太可能。
所以,这里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之前悟空脸上有泥巴、野草野菜,所以显得脸大(脸不大也没法让陈老汉在上面挑菜啊);等刘伯钦帮忙清理后,悟空脸上的泥巴没了,草没了,自然瘦了一些。
最后,悟空终于穿上了虎皮群,而且还是马面裙。
行者又有眼色:见师父洗浴,脱下一件白布短小直裰未穿,他即扯过来披在身上,却将那虎皮脱下,联接一处,打一个马面样的折子 ,围在腰间,勒了藤条。
这一段发生在西游第十四回,读来十分有趣,以前似乎没注意到。
其实这段故事很有意思,文笔也很好,很炼字。
比如悟空一看唐僧来了,书中说悟空“乱招手”。一个“乱”字,不仅能表现出悟空心情激动,急切,而且很符合猴子性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