祯明三年正月的建康城，秦淮河畔的酒旗在寒风中低垂。任忠按着腰间佩剑走过朱雀门时，守城士卒还在传阅陈叔宝新制的《玉树后庭花》。这位三朝老将不会想到，七日之后，他将亲手为这个王朝敲响丧钟。
隋军渡江那日，任忠在宫门前见到了瑟瑟发抖的陈叔宝。皇帝颤抖着捧出两袋黄金时，他忽然想起四十年前的那个雪夜——时任梁将的自己也是这样接过鄱阳王的赏银，转身却投向了陈霸先的阵营。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只不过这次他怀中揣着的，是韩擒虎的密信。
白土冈的硝烟尚未散尽，任忠已纵马奔向石子冈。途中经过自家宅邸时，他瞥见院中那株老梅正绽开新蕊。二十年前女儿出嫁时栽下的梅树，如今已亭亭如盖。亲兵队长忍不住提醒："将军，此去再无回头路。"任忠勒缰默立片刻，突然扬鞭击碎梅枝："南朝气数已尽，何苦累及满城百姓！"
朱雀门下的对峙时刻最是煎熬。当守军看清引领隋军的竟是自家主帅时，弓弩手们的箭簇齐齐下垂。任忠沙哑的"老夫尚降"在城楼间回荡，惊起一群寒鸦。这些年轻的面孔让他想起太建北伐时的旧部——那些死在合肥城下的儿郎，墓碑上的青苔也该有三寸厚了。
开皇九年的长安城飘着细雪，获封仪同三司的任忠在宅中翻阅《陈书》。当读到自己在吕梁之战"全师而还"的记载时，他突然放声大笑。史官不会记载那日他送给北周将领的三十车粮草，正如不会记载石子冈上，韩擒虎许诺保全建康百姓时，自己眼角闪过的泪光。
秦淮河的画舫至今传唱着后主词曲，却无人再提那个决定王朝命运的清晨。只有朱雀门残存的砖石缝里，偶尔能找到半枚"安复县侯"印鉴的残片，在夕阳下泛着幽幽青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