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十年(1582年)六月,大明首辅张居正病危之时,万历皇帝朱翊钧悲伤不已,显得极有人情味。他对张居正说:“先生功大,朕无可为酬,只是看顾先生的子孙便了。”
听到这句话,张居正欣慰极了,再不去顾虑自己的子孙。
农历六月二十日,为大明“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张居正,遗下七十余岁的老母、三十余年的伴侣以及六个儿子、六个孙子,撒手人寰,时年只有五十八岁。
万历得到张居正病逝的消息,哀伤下令,辍朝一日。
第二天,司礼监张诚受命主理治丧,万历、两宫、皇后都有赏赐下来。
等到一切饰终的典礼都完备了,万历颁下诏书,赠上柱国衔,赐“文忠公”,荫一子尚宝司丞,赐祭十六场。赐给张居正的谥号,“文”是曾任翰林者的常用谥法,“忠”是特赐,意谓“危身奉上”。
看这谥号,以及那一些备极哀荣的赐赠,万历似乎是念情,感恩的。
张居正即将启程归葬时,内阁张四维、申时行、余有丁上疏请派员护送。万历照准,派太仆少卿于鲸、锦衣卫指挥佥事曹应奎护送回江陵。张居正七十余岁的老母赵太夫人也坐驿车一道回去。
万历与张居正,君臣一场,君如“子”,臣似“父”,如果就这样收场了,也算是一段千古佳话了。
只是,世事无常,君王难测。
这朝堂之上哪来的人间真情、仁义道德······
万历皇帝朱翊钧的血管里虽然流淌着老朱家的帝王血,但从根上讲,他又是一个小农的外孙。倘若他继承了太祖太宗的雄才大略,一切倒还好说,可悲的是,他完全没有继承明主之资,相反将老朱家不好的东西,乖张、霸道、残忍、薄情以及小农人家的贪婪、狭隘,全都揽进了骨血之中。
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是万历口中的“大伴”,但因为长久以来他对万历的监督颇严,时常向李太后打小报告,当张居正死后,万历便抄了冯保的家,并将这个陪伴自己近二十年的太监驱逐到了南京。
万历打倒冯保,除了小怨积成大仇,还有一个政治上的理由,那便是他认定冯保勾连张居正,蚕食侵害了他一直想紧紧攥住的皇权,所以他的这一举动还暗含着相当鲜明的政治意味,冯保倒了,张居正也不能立着。
这一切,张居正昔日的政敌以及形形色色的跃跃欲试者,自然看在眼里。
十二月十四日,冯保垮台所激起的扬尘还没有落定,倒张的第一枪便打响了。陕西道御史杨四知上疏,论已故太师张居正十四大罪,“大略言其贪滥僭窃,招权树党,忘亲欺君,蔽主殃民。”
接到这封“来得正是时候”的奏疏,二十岁的万历,给出了一个非常有策略,同时又异常腹黑的答复:“居正朕虚心委任,宠待甚隆,不思尽忠报国,乃怙宠行私,殊负恩眷······念系皇考付托待朕冲龄,有十年辅理之功,今已殁,故贷不究。”
下狠手之前先标榜仁义。
万历这一手欲擒故纵,玩得可谓是很有“君王”范儿,张居正的政敌们窥得其中的奥妙后,随即发动了更猛烈的攻击。
四天后,四川道御史孙继先上疏,继续“追言往事”,请求将先前因弹劾张居正而得罪的吴中行、赵用贤、艾穆、王用汲等一千人召回复职,刘台等已被冤死的,给与恩恤。
此疏一出,言官陈与郊、向日红等人立即上疏跟进,对死去的张居正形成围攻之势。
有官场经验的都知道,先定调批判,再高调平反,这是政局反覆的铁律。
然而,对此时的万历而言,大打出手前,他还需要解决一个敏感问题——张居正主政的那十年,毕竟他是君王,张居正的所作所为名义上都是经他下诏批准的,现在要清算张居正,弄得不好,自己也会牵涉其中,坏了君王的威信。
为了避免“自己否定自己”的尴尬与不利,万历卑鄙得很。将那一千人平反的同时,万历下诏说:“朕一时误听奸恶小人之言,以致降罚失中。凡是这奏本上列名的因建言得罪的,俱起用。其余有类似的,吏部都查明报来。”
众人见张居正已被万历定性成“奸恶小人”,加之那一番鼓动揭发之辞,个个变得凶猛起来。
陕西道御史魏允贞上疏弹劾说,张居正时代前后几任吏部尚书张瀚、王国光、梁梦龙等人,多少年来只知拍张的马屁,吏部选官全是张的授意。会推之前名单就已拟好,九卿、科道的会商全是扯淡,走过场。
御史张应诏上疏弹劾说,刑部尚书殷正茂、兵部尚书兼两广总督陈瑞曾贿赂过张居正、冯保。
御史黄钟上疏揭发说,湖广巡抚陈省曾重金贿赂张居正,而且还派兵卒数百名守卫江陵张家的祖坟。
······
这一些奏疏正中万历下怀,随之而来的可想而知,张居正苦心经营十余年的心腹人马,一夜之间,被万历纷纷打落。
墙倒众人推。
接下来就是“痛打落水狗”。
随着对张居正攻击的升级,张居正及其家族开始显形成悲惨的“落水狗”。南京刑科给事中阮子孝弹劾张居正的三个儿子“滥登科第”,说他们犯有“科举舞弊”的大罪。
万历很干脆,即令将张居正的三个儿子全部革职。
见万历如此狠绝,当时的首辅张四维有所顾虑,顶住压力没按万历的意思拟票。张四维为张家说话,倒不是因为他心向张居正,而是他自己的儿子也不干净,在科举中也有猫腻。
张四维说,张居正的三个儿子连中高第,其中肯定有内幕,但达到录取标准应该没有问题,也就是说他们做官的资格还是有的,因此建议不要革职,在翰林院工作的那两个,将他们从现在职位上调换下来就可以了。
可是万历却坚决不接受张四维的建议。
为此,他给出了相当鲜明的说法,张居正与冯保的罪过是一样的,既然冯保的弟侄都革了职,那么张居正的儿子也不能例外。
很显然,这又是一个鲜明的信号——倒张远没有结束。
历史与现实,有时候就是这么荒诞而残酷,昨日大江南北还在为大明首辅含泪祈祷,今日朝堂上下便义愤填膺地痛斥起万恶权臣的斑斑劣迹,这中间,没有任何的过渡,瞬间变脸,世人无须反省,也没有时间反省。
万历十一年三月,也就是在杨四知打响倒张第一枪后仅仅过了三个月,眼见张居正已被搞得身败名裂,万历下诏宣布,追夺张居正所有官衔,包括上柱国、太师兼太子太师的荣衔,并革去其子张简修锦衣卫指挥同知职。到了八月,再夺张居正“文忠公”谥号。
就这样,昔日大明第一首辅,实际的摄政者,在阴曹地府里目睹了“一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政治迫害,之所以残酷,有一点是无法回避的,无形之中它放大的人性的邪与恶,把一个个人变成了嗜血嗜利的可怕动物。
受万历撸官夺衔的刺激,在针对张居正的新一轮攻击中,张四维的门生李植,面目异常的凶恶,他率先上疏,极力揭发张居正有“篡逆”之心,“即斩棺断尸,尚有余罪”,其言辞之激烈,简直登峰造极。此外,李植还与江东之等人勾结起来,一唱一和,交章弹劾吏部尚书杨巍等人是张居正的余孽。
李植一伙如此丧心病狂,用意很明显,那就是兴起大狱,借机搞死一批政敌。
有李植撕咬开道,接下来,一群疯狗狂吠起来,场面极其的荒唐、可悲。
有人揭发说,张居正的长子张敬修,曾在张居正死后,以名琴七张、夜明珠九颗、黄金三万两、银子十万两贿赂冯保,可是对冯保抄家时,并没有抄出这些东西来。
有人检举说,张居正家有纯银火盆三百个,张家几位公子胡闹打碎的玉杯玉碗就有好几百个。
还有人控诉说,张居正在归葬途中,五步挖一井,十步盖一庐,人死势不消。
万历看到这些信口雌黄的上疏,担心局面混乱失控,于是恼怒地接连下诏,说了如下一番意思:先前权奸当道的时候,科道不置一词;等到罪人已被逐斥,又纷纷攻击不已,实在有伤国体。言官论人,就应该实事求是。不知事情始末,不分人品高下,动不动就肆意诋毁,弄得朝堂上人人自危,成何体统?
万历的这一番训斥,只是貌似严厉。
他是动怒了,但动怒的根本不是有人撕咬张居正,而是没有真正咬到他感兴趣的要害。
朝堂上的疯狂之徒嗅出其中的味道后,随即开始搜寻新的突破口。
这一次,他们盯上了隆庆二年的“废辽案”。
以“废辽案”为突破口,率先开始撕咬的是兵科给事中孙玮。这厮宣称原福建巡抚劳堪秉承张居正之意,于隆庆年间将秉公调查辽王案的刑部侍郎洪朝选下狱逼死。
万历看到这份弹劾,觉得差点意思,因而没有太多表示,只是象征性地将劳堪罢了官。
这时候,云南道御史羊可立,及时充当了那个看懂了的聪明人。
这家伙无中生有,大肆诬蔑“已故大学士张居正隐占废辽王府第田士”。
此话一出,万历的态度立即变了。
此时,废辽王宪㸅已经死掉,但还有家属在。他的次王妃王氏捕捉到万历的微妙心里,随即点起火来。王氏呈上一本,要求调查“大奸巨恶”设计陷害亲王,强占王坟,霸占产业,侵夺皇室的罪行。
王氏的这个奏本,除了全面翻案,还特别提到了一句,即:“(辽王家财)金宝万计,悉入居正府。”
有史家议论,从年龄上推测,废辽王的这个遗孀年纪应该不大,大约不超过二十八岁,凭她个人的城府阅历,不可能做到如此毒辣,她的背后一定有高人指点,尤其那一句“金宝万计,悉入居正府”,简直说到了万分要害处。
万历贪财,像极了小农的外孙。他之所以要打倒冯保、张居正,除了发泄私愤,掌控朝局,最说不出口,最为强烈的目的,其实是嫉羡冯张两家的私财,想要一举抢夺下来。
之前抄冯保的家,万历可以说冯保受了张居正的蛊惑,现在要抄张居正的家,当然要找一个更加冠冕堂皇的理由。
废辽王次王妃呈上的那一本,不仅给了他强烈的动机,而且给了他绝佳的借口。
于是万历先是质问:“张居正侵盗王府金宝,其父墓地侵占王坟,掘人坟墓,罪恶深重。你等如何不究治?”
质问完了,万历不再客气,下旨派人前去照着奏本内的原王府所有财产,包括湖泊水田,一应财产,全部抄没入官,变卖后将银子全部拿回来。金银财宝也要清查明白,及时追缴上来,不许隐瞒、包庇(这是吸取了抄冯保家的教训),如有人敢,就要拿来重治。
此道圣旨一下,天下震惊。
世人知道,张家在劫难逃,随之而来的必是血雨腥风,家破人亡。
此次抄家,万历派去的打手,有司礼监太监张诚、刑部侍郎丘橓、给事中杨王相、锦衣卫都指挥曹应魁等人。
刑部侍郎丘橓是一个海瑞式的清官,明史评价他“强直好搏击”,言下之意,此人虽然具有清节,但行事颇为酷烈。
为了一抄到底,出发之前,丘橓特意先派人通知荆州地方官员登录张家名册,一个不能跑掉。
荆州地方官接到命令,不敢怠慢,索性把张家人赶到旧宅里,将门封死,禁止出入。等到丘橓、张诚赶到开门查抄时,张家旧宅里已经饿死了十几口老弱,更惨的是,那些天里,活着的家属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饿狗在院中啃食死去的亲人。
万历此前有过预估,张家财产,大约有银两百万两。为了抄出这个数字,丘橓、张诚到了江陵后,死命追赃,广事株连,但即便如此,最终在江陵也只抄出金2400两,银107000两,金器3700两,金首饰2400两。
丘橓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随后,他下令严刑拷打,追逼到底。
张居正三子懋修受刑不过,诬陷称有大约三十万两银子转移到了曾省吾、王篆、傅作舟三人家中,然后自杀,没有死成。
张居正长子,原礼部主事敬修,实在熬不住,最后上吊自杀。临死前,他悲愤地写下一封绝命书,字里行间全是血泪(摘录译白如下)——
“忆四月二十一日闻报,二十二日移居旧宅,男女惊骇之状,惨不忍言。五月初五,丘侍郎到,初七日提审敬修,其吏卒咆哮之景,皆平生所未经受者!更有身被刑具,头戴蒙布,死命拷打之苦!
敬修受难固不足惜,但非要诬陷先公以二百万两数。先公自任官以来,清介之声传播海内,不仅是变卖财产达不到此数,就是粉身碎骨也难以充数!又要我诬陷放在曾大人那里十万两,王大人那里五万两,傅大人那里五万两。
······
丘侍郎,任抚按,活阎王!你也有父母妻子之念,奉天命而来,看见我家如此情景,有何值得高兴的,为何忍心陷人如此酷烈!三尺童子亦皆知道怜悯,今不得已,以死明心。朝露散时,生平已矣,能不悲哉!
有便,告知山西蒲州相公张凤盘,令张家事已完结矣,愿他辅佐圣明天子于亿万年也!”
张敬修在绝命书的最后一段,直接点了张凤盘,也就是时任首辅张四维的名字。张家长子认为,张家惨遭迫害,幕后黑手就是忘恩负义的张四维。
张敬修在临死之时,是真的悲愤发狂了,“愿他辅佐圣明天子于亿万年也”可不是一句好话,那近乎就是咒骂张四维、万历不得好死。
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万历十三年(1585年),也就是在张敬修发出绝命诅咒后不久,张四维便病死在了老家;而大明王朝在圣明天子的一番瞎折腾下,仅仅过了六十来年就灭国了。
张敬修自杀,震惊了整个朝堂。
刑部尚书潘季驯闻讯,悲不自胜,毅然接连上疏,请求保释张居正家属。潘季驯直言,“治居正狱太急”,提醒说张家已有数十人死在大狱中,实在是太惨了。
当时的首辅申时行也上疏说:“现籍没其家,国典已正,众愤已泄。若其老母衣食供给不周,子孙死亡相继,皇上您也有不忍吧!”
申时行将话说得相当直白,家也抄了,愤也泄了,再不收手,就说不过去了。
万历接受了申时行的说法,随后下诏,并且稍微粉饰了一下,拨给张母空宅一座、田地十顷,以资赡养。
据统计,万历这次抄家,全部折成银子,总共不超过二十万两,不及严嵩的十分之一。万历本来还有些不甘心,还想借“复辽”,再搞一些文章,但有人提醒他,恢复辽王爵位,增加一份宗室开支,今后不知要花多少钱,而且还有可能增长宗室气焰。
万历一听,觉得不划算,索性搁置。
颇为讽刺的是废辽王的那个小老婆,张家被抄后,她原本指望着能分一杯羹,哪知道万历非常吝啬,末了只给一点赡养费,便将她彻底打发了。
万历十二年八月,能摘果的果子全部摘完,该打的棒子全部打过,万历对张居正作出最终定论:
张居正诬蔑亲藩,侵夺王坟府第;钳制言官,蔽塞朕聪;私占废辽地亩;假以丈量,庶希骚动海内;专权乱政,罔上负恩,谋国不忠。本当断棺戮尸,念效劳有年,姑免尽法追论。伊属张居易、张嗣修、张顺、张书都著永戍烟瘴地面,永远充军。
张居正实际上是有恩于大明的,但因为他代行过皇权,拙于谋身,这份大恩最终被万历演变成了大仇。
悲惨的是大明,万历为了宣泄这份大仇,废除了张居正一切兴明之举,其疯狂,其失智,简直就是败自己家,像劫他人财。
到了万历末年,“脂膏已竭,闾井萧然,丧乱可虞,揭竿非远”,大明已经显出了亡国迹象。
这时候,有识之士不约而同地发出了哀叹:世间已无张居正!
天启元年(1621年),当年因反“夺情”而受仗刑的邹元标,再次被起用,官居左都御史。次年,有感于时事,邹元标上疏称“居正功不可没”。天启遂为张居正恢复生前原官,并给祭葬礼仪,张府房产尚未变卖的一并发还。
崇祯三年(1630年),礼部侍郎罗喻义再论张居正事,崇祯下诏发还张居正亲属官荫及诰命。
崇祯十三(1640年),崇祯应张居正之孙张同敞之请,又恢复张居正谥号、荣衔,恢复其子孙锦衣卫袭职。
至此,张居正冤案全部平反,但距张居正死去已过去58年。
九泉之下的张居正该作何感想呢?
他必是悲哭的。
因为大明已经无可救药。
一切都晚了。
一切全完了。
崇祯十七年(1644年)春天,李自成大军克太原、占宣府。
三月十七日,大军围住京城。城外有京军三大营,竟一起反水,反向城里发炮,轰天震地。
三月十八日夜,太监曹化淳打开彰义门,义军蜂拥而入,北京城破。
十九日凌晨,崇祯吊死在煤山,大明亡国。
大明一步步走向覆灭的时候,张居正一家,既有悲情,更有壮举。
张居正三子张懋修,中状元的时候,年二十六岁。崇祯七年,张懋修死的时候,已经八十岁。在事业方面,他没有什么表现,一生都在搜集父亲的文稿,最终编成了居正全集四十六卷。
为父亲编书,张懋修留下了一段话:“留此一段精诚在天壤间,古人所谓知我罪我,先公意在是乎。史家所称为功为过,小子辈何敢避焉。”
张居正五子张允修,当年正回南应乡考,结果父亲死了,因为丁忧不能入闱,留下了终身的遗憾。崇祯十七年,张献忠的部下来到江陵,强逼张允修出来做官,张允修誓死不从,自杀殉明。
张家修字辈,自杀的自杀,充军的充军,多是悲情的。
张家孙子辈,比父辈更为激烈,尤其是张同敞,他为大明张家画上了一个最悲壮的句点。
崇祯十五年,崇祯诏命张同敞慰问湖广诸王,顺道调兵云南。张同敞事毕之后,北京失陷,正要南去,南京也陷落。
此后,张同敞一心想投奔隆武,不料途中又听说汀州陷落,整个大明除了西南一隅,已无立足之地。
情急之下,张同敞辗转来到广西,追随永历。
永历授他兵部右侍郎,总督诸路军务。
永乐五年,敌兵进攻广西,严关失陷,前敌的将士溃败下来,永历逃向梧州,整个桂林成为一座空城,只剩下大学士瞿式耜(si)一人留守。
当时张同敞恰巧从灵川归来,进城后,瞿式耜对他说:“我为留守,当然死在桂林。总督没有守土的责任,你还是去吧!”
但张同敞却毅然决然地说:“古人耻独为君子,相公为什么不让同敞共死呢?”
瞿式耜听了,泣下热泪。
第二天,敌军攻城,瞿式耜、张同敞无兵可战,最终被俘。
敌兵要他们投降,他们拒绝。
敌兵要他们削发为僧,他们亦拒绝。
在他们心中,誓死要为大明,流尽热血。
敌兵无奈,只好将他们分别囚禁起来。在囚禁的四十多天里,他们叩壁唱和,慷慨激昂。
永历五年闰十一月十七日,张同敞被押往刑场。据说在行刑的时候,张同敞衣冠整齐,昂然站立,头颅落地之后,他向前跃起三步,方始倒下。直至今日,桂林东关还留着这位大明英烈的坟墓,世间还留存着这位张家好子孙的一首自诀诗——
弥月悲歌待此时,成仁取义有天知。
衣冠不改生前制,姓字空留死后思。
破碎山河休葬骨,颠连君父未舒眉。
魂兮莫指归乡路,直往诸陵拜旧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