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石变法为什么会失败?这已经是一个烂大街问题了,世人往往从变法的措施上找原因,比如青苗法损害了佃农或小自耕农的利益,免疫法太过于扰民,保马法、将兵法严重影响了武将的利益,使他们赖以发家致富的“吃空饷”被削减……
实际上这都不是核心原因,关键是皇帝的支持。
历朝历代但凡变法成功的,无不因此。商鞅变法有秦孝公的鼎力支持,李悝变法有魏文侯的大力相助,北魏孝文帝改革以及雍正的摊丁入亩更是由皇帝直接发起。
成败的关键还是皇帝。那么神宗是不是因为变法成效不著而对王安石逐渐失去信任的呢?有一部分,但并非主要原因。
据史料记载,王安石变法确实使国用丰饶,在变法的7年里,北宋国库收入持续且大幅度增长,熙宁六年的青苗利息钱就有二百九十二万贯,熙宁九年的免疫宽剩钱(即支付役钱后的纯结余)更是高达三百九十二万贯,神宗年间国库积蓄可供朝廷二十年财政支出。
神宗变法的根本原因就是解决冗官、冗兵、财政赤字(其实就是缺钱)的问题,虽然王安石并没有通过他所谓的“开源”来解决,但结果并不差(也有人据此说变法成功了的),有几个统治者会真正关心底层民众因此受了什么伤害?钱是怎么来的?
所以,王安石失去信任并非因变法没有成效。那究竟为何呢?
我们就该事件顺序对这场大变法来一番动态追踪。
嘉佑三年(1058年),王安石在度支判官任上上了一封关于变法的万言书,但仁宗将其束之高阁。此后,宋廷多次委以重任,他均固辞不就。士大夫们以为他无意功名,因而对他推崇备至,甚至遗憾无缘与君结识。
王安石不愿入京,有多种说法,一说他沽名钓誉,以博声望;二说他对奔竞之风不满,不愿同流;三说他把地方官作为历练,积累经验。
究竟何说为是,很难判定,但他却因此“独负天下大名”三十余年,以至朝野无不认为他这样的大才,不作宰执太委屈。天下之论都以为“介甫不起则已,起则太平可立致”,大有“安石不起,奈苍生何”的企盼。
所以对宋之现状早就不满的神宗一继位就问宰执,对王安石的观感,参知政事吴奎认为王就是一个临事迂阔、文过饰非之人;韩维则建议,任用王不能操之过急;历仕三帝、顾命两朝的明相韩琦更是以为王可为翰林学士,却不能处辅弼之地。
但神宗问了却不听,他力排众议,先是让王改知江宁府,五个月后入朝任翰林学士,然后又经常找其“越次”入对,最终于熙宁二年(1069年)二月,任其为参知政事,主持变法。
可以说,一开始神宗对王安石是欣赏有加、重用有加、信任有加的,宰相曾公亮就曾言:“上与安石如一人”,神宗自己也曾对王说:“自古君臣如卿与朕相知极少”,大有刘备得诸葛如鱼得水之感。
王安石失去信任实际上经历了一个反复而漫长的过程。
三月,在王安石的建议下,宋廷新设了制置三司条例司,作为变法的中枢机构,由知枢密院陈升之和王安石领衔,实际主事的是变法派副帅吕惠卿。王推荐他为检祥文字,凡事都与他商议,所上奏章也都出自他手。
另外两位变法派骨干,章惇迁为编修三司条例官,曾布则升检正中书五房公事,三人一同成为王安石最为倚重的三驾马车。
新法一颁布即遭遇了极大的阻力,但神宗不为所动。
参知政事唐介与王安石经常争论新法,神宗总是偏袒后者,唐介不胜其愤,疽发而死。
六月,御史中丞吕诲上疏弹劾王安石“好执偏见,轻信奸宄,误天下苍生,必斯人也”,神宗毫不客气的将弹章扔到他脸上,吕诲见所言不被采纳,自请出朝。
十月,三朝旧臣富弼也一再称病,自求罢相。神宗问谁可相代,他推荐文彦博,神宗默然良久,问王安石如何,他呵呵一笑,不置一词。最终,富弼罢相后,陈升之补为宰相。
对于新法的态度,时人曾对当时的五位宰执各给一字评语,合起来是“生老病死苦”——
生指王安石,他正意气风发,锐意变法;老指曾公亮,他因年老而自求罢相;病指富弼,他反对新法而称病不理事;死即唐介;苦指赵抃,他每见新法出台,“称苦者数十”。
但这些都没能让神宗动摇,直到司马光将新旧派之争引为乡党之争。
陈升之为相后,神宗问司马光外议如何?后者答:“现二相(指陈升之与曾公亮)都是闽人,二参政(指王安石与赵抃)都是楚人,他们必引乡党为己用。”
皇帝最忌朋党,神宗亦不例外。虽然实际情况并非如司马光所言是南人北人之争,但在皇帝心中却种下了朋党的嫌疑。
比如,陈升之虽是南人,却只是新党的同路人,是为了自己地位才附和变法派的。在升任宰相后,他就开始与变法派保持距离,请求撤销条例司。王安石便推荐北人韩绛代陈升之主条例司事。
知谏院范纯仁(范仲淹次子)上疏说王安石任用私人、变乱法度,要求黜退他。神宗将奏章留中不发,纯仁坚决求去,王安石让人传话,让他改任知制诰,他不领情,安石大怒,要神宗重贬范纯仁。
这时神宗心中可能已经产生了异样心思——这不是打击政敌吧?!于是没有全听王先生的,让范纯仁改任成都路转运使。
熙宁三年二月,韩琦又在河北安抚使任上上疏:“新法使兴利之臣纷纷四出。”
神宗开始动摇,下令中止青苗法,并大赞韩琦是真忠臣,这应该有警示王安石的意思。
但王相公脾气太拗,神宗自责“始谓可以利民,不意害民如此”,他就反驳“抑兼并,振贫弱,怎能称为兴利害民?”而且直接撂挑子,称病不出。
真不愧“拗相公”之名。
考虑到王安石一去,变法也将寿终正寝,神宗开始反悔之前的决定,一边继续推行青苗法,一边敦请王出来理政。
王安石“病愈”后,令曾布驳斥韩琦的奏疏,并颁示天下,这引来后者激烈的反驳。双方各执一词,闹得不可开交。神宗派两个宦官到开封府界调查青苗法执行情况,回来报告说没有抑配,“民情深愿”(实际是变法派买通了二人),神宗借此驳斥了韩琦,安抚了王安石。
但新旧派之争还是愈演愈烈。
神宗打算重用司马光,王安石明确反对:“用司马光,无异是为反对派树上一面大旗,于新法不利。”
但这次神宗没有听他的,在王安石托病期间,让司马光升任枢密副使,但司马光一辞再辞,并求罢青苗、免役二法。神宗深感为难,才没有强行升司马光的官。
三月,司马光把王安石在神宗面前鼓吹的“三不足之说”作为批判的靶子,出成策题去考举子,引起朝野非议,让王颜面尽失。
司马光用舆论攻击新派可谓高招,但王安石依旧我行我素,既缺乏对舆论的引导,又做事过于激进,这使他的政治根基越来越薄弱,也导致变法更加被孤立。
四月,参知政事赵抃见王安石加大了新法的力度,感到再也无法与之共处,也上了一奏,说制置条例司派出的四十余名青苗使者“骚动天下”,自求罢政,出知州郡。在王安石的力荐下,韩绛补上了副相的空缺。
十余日后,御史中丞吕公著也上疏言:“过去视为贤者的,都认为目前做法不对。难道过去的贤者,现在都不肖了吗?”
确实,在反对派名录中,司马光、韩琦、富弼、文彦博、欧阳修、吕诲、范镇、范纯仁、苏轼,哪个不是口碑极佳的贤者?后人可以说他们趋向了保守,但这句话显然刺痛了王安石,也让神宗感到受辱,于是吕公著也被罢职外放。
这时的神宗可能更多感受到的是,与王安石共荣没有,共辱却全。事后一寻思,心中不可能不起涟漪——为什么反对者都是正人君子,而王安石大力推荐的变法者却以小人居多呢?
反对者越多,王安石越急切地想把支持者提拔到重要岗位上。虽然出自公心,但做法却是极不可取的。
李定是他的学生,入京后大说青苗法便民,王安石即推荐他面圣,还不顾常规任命,硬是把他破格提拔为监察御史,知制诰宋敏求、苏颂坚持原则给予反对,最终都被撸去了官职。
这时,监察御史程颢、张戬和右正言李常分别上疏反对新法,也都被赶出了朝廷,以至数日之内,台谏一空。
王安石见此,便向神宗推荐让与自己有姻亲的谢景温当御史台的副长官——侍御史知杂事。这一任命是有违台谏回避制度的,但王安石显然不在乎。
这更导致了舆论汹汹,神宗扛不住压力,五月,撤销了制置条例司,但为了安抚王安石,将其职能划归中书下的司农寺,由吕惠卿兼判。
十二月,韩绛升为宰相,免役法也正式在开封试行。由于此法损害了乡村下等户和女户的利益,于是马上就有东明县数百人聚众到开封府闹事,时任开封府推官的司马光趁机上奏,力陈免疫法的诸多弊端。神宗将其搁置。
司马光见上书未被采纳,便一再要求出判州府,熙宁四年四月,神宗最终同意他出任洛阳御史留台这一闲差,让他专心去修《资治通鉴》。他到洛阳不久,吕诲去世,临终喊着他的表字说:“天下事尚可为,君实勉之!”但司马光却从此绝口不论政事,只是冷眼旁观朝野风云变化。
四月,文彦博辞去枢密使,出判州府,至此反对新法的元老重臣全都不在中枢。
七月,河南等地大旱,引发饥荒,流离失所的灾民扶老携幼向开封等大城市逃亡。监开封安上门的郑侠虽是王安石一手提拔,但入京伊始就曾直言青苗、免役诸法弊病。
熙宁七年四月,郑侠日见灾民涌入开封,便把现状绘成画卷,写了论时政得失的上疏,想通过正常途径呈给神宗,却遭变法派阻挠。他便假称是密急公文,用马递的方式送了上去,望神宗“观臣之图,行臣之言,十日不雨,即斩臣宣德门外。”
神宗看后长吁短叹,夜不能寐,次日即下令暂罢青苗、免役等十八项新法,事有凑巧,不日即大雨如注。于是,神宗拿出画卷与上书给王安石看,王默然不语,但吕惠卿等人却含泪道:“陛下废寝忘食,成此美政,一旦废罢,岂不可惜!”于是神宗再令恢复新法,新党也以擅发马递的罪名重惩了郑侠。
郑侠事件后,王安石再次撂挑子自求去位,且意志十分坚决。
在这之前,太皇太后曹氏就曾出面建议让其暂时“出之于外”,神宗以为只有他敢于担大事,顶住了祖母的干预。如今,高太后再次流涕说王安石乱天下。神宗便同意让其出知江宁府,但给他一特权,可以随时入宫议政。
王安石也不愿看到变法付诸东流,便推荐韩绛代自己为相,吕惠卿升参知政事协助他,神宗也同意这一安排。两人萧规曹随,一个被称为“传法沙门”,一个被誉为“护法善神”(其实不无贬义)。吕惠卿还一边示意监司郡守们表态支持新法,一边说服神宗下诏:不因执行偏差而废除新政,因而王安石罢相倒并没有影响变法的进行。
但不久变法派就出现了内讧。
提举市易的吕嘉问在执行过程中多收免役钱邀赏,曾布时任三司使,对他本就有私忿,也知神宗对市易法有看法,便抓住此事大做文章。神宗让吕惠卿与曾布共同处理这事,而前者向来不满曾布,便说他阻挠新法。于是曾布被赶出朝廷,由章惇继任三司使。
章惇又与吕惠卿交好,于是,吕惠卿大有替代王安石之势。
可惜,吕惠卿章其人虽有“美才”,却有忌能、好胜的毛病。他当上执政以后,感觉大好,疑忌神宗再用王安石,便开始做些小动作。这时恰有李逢大狱,牵连者甚多,同案中有与王安石稔熟之人,吕惠卿便意欲让其“有所诬衅”。而变法派中趋炎附势的小人见吕受神宗重用,也都打算改换门庭,邓绾、邓润甫在李逢之狱上就特卖劲。
但神宗看吕惠卿很准,认为他忌能妒贤、处事不公,难以独当一面,这时又恰逢韩绛与吕惠卿在政事上数有争执,且都占不了上风,前者便暗中建议再相王安石,神宗深以为然。
吕惠卿知道后,就在神宗面前说王安石的不是,不料神宗把他的上奏都封转给了王安石。
熙宁八年二月,王安石日夜兼程,仅用七天赶到京城,再次入相,他不能容忍吕惠卿的背叛。但复相以后,王安石与韩绛的亲密关系也开始恶化。韩绛主张不能用那些只盯住“利”的官员,王安石抢白他:“既不喻于义,又不喻于利,何以居位自如?”八月,韩绛罢相。
吕惠卿对王安石再相有点措手不及,御史转而弹劾他欺君立党,邓绾也见风使舵,掉转枪头弹劾他强买秀州民田事。
神宗还想协调王与吕的关系,但前者的倔强,后者的偏狭,使他的努力化为失望。吕惠卿一再向神宗表示二者必择其一,并不无讽刺地说:“陛下一听安石,天下之治可成!”十月,吕惠卿罢政出知陈州,章惇也因趋附他而出朝。
这月有彗星出现,反变法派便利用天变做起了文章,神宗与王安石说起民间颇苦新法,王却不以为然:“百姓连祁寒暑雨都要怨怼,不必顾恤!”神宗大为不满,第一次反唇相讥:“难道不能让百姓连祁寒暑雨的怨怼都没有吗?”
王安石老大不高兴,又称病不出,神宗无奈,又像哄小孩般勉励他他出来视政。
新党骨干便建议王安石用皇帝素不喜欢的措施,以巩固权力稳定局面。王安石照做,神宗虽然喜其复出,无不采用,但实际上已对王先生动不动撂挑子要挟的行为反感至极。
而这时又紧接着发生了王安石之子王秀“矫令事件”——
对于吕惠卿的背叛,王秀比乃父还要恼火,他让吕嘉问等人将邓绾抨击吕惠卿的报告,夹上其他文书私自送到御史台。吕惠卿得知后,上疏反击,说王安石“违命矫令,罔上欺君”。神宗便拿奏状给王安石看,王安石一句不知,再无下文。
因这一系列事件,神宗也开始“颇厌安石所为”。
而这时邓绾又上赶着帮倒忙。
邓绾其人,小人一个,前几年趋附王安石时,其在京的乡人都笑骂他趋炎附势,他却声称:“笑骂由他,好官我自为之。”这次他担心王安石失势,便上疏神宗,奏请重用安石之子王秀。神宗说给王安石听,王表示有失国体。于是,神宗将邓绾贬逐出朝,向王安石传达了不满情绪。
再相以后,王安石也感受到皇帝信任不再,于是多次称病求去。不久,王秀因愤懑疽发而死,王安石十分伤感,力请辞相。神宗顺水推舟同意他出判江宁府。
而这时的吕惠卿还在倒王安石的戈,他把王安石给他的私信呈给神宗看,其中有“无使上知”等语。在无法面对面解释的情况下,神宗自然会认为王安石在欺瞒自己,于是君臣际会打上了终止符。王安石后来退居金陵,元佑元年(1086年),在新法被旧党尽废的日子里寂寞辞世。
王安石变法的功过得失是一个说不清的话题,但失败的原因却值得深思。
王安石确有不凡的抱负与远大的理想,却在变法中操之过急,以至于用人不当,这是熙宁新政不得人心的重要原因,也是他逐渐失去神宗信任的关键。
变法派中,除王安石个人操守无可非议,吕惠卿、曾布、章惇、吕嘉问、李定、邓绾、蔡京等,个个品质都有问题,有的在当时就被视为小人。
而王安石对他们的处理更是雪上加霜。陆佃就曾向王安石反映放青苗的变法官吏收受贿赂,他竟以“私家取债,亦须一鸡半豚”,放纵新法执行中的腐败。
王安石曾说,自己天性疏放,与世俗总是不合拍,所以是奸邪还是圣人,他都不在乎,在乎的都是身后之人。于是,应该由行政技术层面解决的问题转化为道德层面的问题,变法派在后一层面上与反变法派相比,立即陷于劣势,变法也就注定了失败。
用户15xxx88
说白了就是神宗不得力,根本镇不住大臣,不是强势的皇帝改个屁的革。神宗 仁宗都不行,左右摇摆的皇帝 变什么法
少时风流老亦狂 回复 08-19 15:00
神宗不给力?都直接建立朝廷改革办公室了,制置条例司的实际权力都在三司之上了。安石变法太过急躁激进。按理,应该先行见效快,影响小的来布局,同时争取中间派或旧党中的开明人士,来扩大队伍,循次渐进,用个二、三十年,应该可以出成果了。可王安石好像在半年里颁布了三百多条新法,在信息传播速度靠人的年代,简直如同儿戏,用的也都是急功近利的人,也只有这样的人,才会无原则的配合王安石。不是神宗左右摇摆,他心里没谱怎么办?多数人在唱衰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