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在库前立,有僧问:“如何是触目菩提?”师踢狗子,作声走。僧无对。师曰:“小狗子不消一踢。”
——《五灯会元》第七卷太原孚上座
白话直译:太原孚上座在库房前站着,有僧人过来问他:“什么是触目菩提?”
正好两人旁边有一小狗,太原孚上座踢了小狗一脚,小狗“汪”的叫了一声马上跑开了。
僧人对于太原孚上座的禅机无法领会,站在原地无话可说。
太原孚上座一语双关的说:“这只小狗连踢一脚也承受不起。”
提示:
参禅门公案,最好是读原文,反复去琢磨文字背后的意思。实在读不懂可以先看“白话直译”,暂时从字面上去解读。“鉴赏评说”是对公案的个人解读,能看则看,看个热闹就好了,别当真。
鉴赏评说:“如何是触目菩提?”在禅门公案中出现很多次,这个问题大意就是在问:“怎么才能见到真相?”也可说是在问:怎么才能见“道”?
“见道”其实很简单:
青青翠竹,尽是法身,郁郁黄花,无非般若。当下一切的存在都是自性的展现,哪里没有“道”?还需要到什么地方去寻找?处处皆菩提!
天地间的一切都是“道”的显现,仿佛它们都在说法。春生夏长,秋收冬藏,一切都在诉说着那个生机勃勃、无穷无尽的故事。
只不过这里的“说法”,没有谁刻意要说给谁听,也没有谁刻意去问谁什么法义,皆是当下的现量显现。
以上论述纯粹是“义理”,都是脱离现象的认知总结,而中国的禅师不屑于此,他们只说现象而不谈现象背后的“是什么”、“为什么”。所以,如果问他们“如何才能见道?”
他们会说:“你看啊,道就在青青翠竹、郁郁黄花之中。你听啊,清脆溪流、隆隆江河都在对你诉说着一样的故事。”
太原孚上座面对这个问题,也不谈“理”,而是踢了身边的小狗一脚,小狗吃痛呜咽一声跑开了。他不说“是什么”、“为什么”,而是制造一个禅机,把“道”摆在僧人面前。狗子也很配合,正在热心的给僧人说法呢!
如果僧人明白当下展现就是真相,没有再比它真实的存在了,那么他就见道。但如果非要去深究一下,问一个“为什么”、“是什么”,离真相则又更远了,本来在当下得到的东西又失去了。
可僧人“无言以对”,太原孚上座不好明说,只好数落“小狗”了:“这么一踢也承受不了,跑得老远。”一语双关:你老是脱离当下,离得太远了,就不能好好感受当下吗?如此怎么可以见得真相?
从这个角度来说,见道又很难,正如宝志和尚所说:
“大道常在目前,虽在目前难睹。”
关于“如何是触目菩提”,还有几则类似的公案故事,在这里一并提出来说一说。如果有了上面的体悟,其余的公案轻松解开。
一、石霜庆绪禅师:石霜庆绪参道吾圆智的时候,就问过同样的问题:“如何是触目菩提?”
道吾和尚没有理他,而是看见观音菩萨像前净水瓶里的水没了,就叫侍者去换水。侍者换完水之后,见石霜庆绪还在那里杵着,于是道吾和尚才问他:“你刚才问什么来着?”
石霜庆绪说:“我问怎么才能看见真相?”
道吾圆智也不答话,转身就走了。石霜和尚就在老和尚转身的时候,一下子就明白了。刚才道吾与侍者的互动不就是真相了吗?还要去哪里寻找?这一切正是“触目菩提”啊,你不是都看见了吗?
二、福清玄讷禅师:有僧人问福清玄讷禅师:“如何是触目菩提?”
福清玄讷禅师说:“和尚你失去半年的粮食了。”
僧问好奇:“为什么会这样?”
福清玄讷禅师:“因为你在贪图一斗米。”
真相就在那里显现,你却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要去思考、推理,还要去找什么所谓的“道”。这不就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吗?偌大的粮仓你不顾,要去贪图那一斗米?
禅宗关于“如何是触目菩提”的故事,旨在说一个问题:
当下的一切显现就是道,就是真相,不要脱离当下去思辨,去寻找“为什么”、“是什么”,都是不实的,那只会“头上安头”,离真相更远。
庄子在《齐物论》中有这样一句话:
“道昭而不道,言辩而不及”
这句话把禅宗那“不可说”的那个东西说得清晰透彻。
正如上述的公案,“道”已经在当下的一切现象中无私的展现给大家了,它不曾隐藏什么,“青青翠竹、郁郁黄花”都是“道”的无言之言。
它以一切法身说法,没有一句言语。但就是在这“无言”之中,一切明明白白表现给我们了。这就是“道昭而不道”。就好比禅宗所说的“佛性不可说”,“一切真相就在当下现象之中”。
当要用语言去表现“道”、去诉说“真相”,却永远也说不清、道不明。禅宗推崇“不可说”,“不立文字”,就是一说就言语道断,杀死自性了。
老子也崇尚“行不言之教”、“绝圣弃智”,其实都是在阐明一个“言辩而不及”啊!“道”这个东西,语言思维、逻辑推理是永远抵达不了的,只会离得更远。
“如何是触目菩提?”远离思辩、言语、认知,着眼于当下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