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盖雪松
编辑:位启
十四日上午十一时左右,我们追上了我团部队。
此时我团正沿着高平通我国龙邦的公路向国内撤退,负责护路的部队,看到我团到达,即集合收拢部队先于我们向国内撤退。部队以每小时六公里的速度急速行进,我们追赶部队,几乎是一路小跑,此时体力已完全透支,非常疲劳,很希望部队能停下来休息一会,但大部队不停,我们只能咬着牙,顽强地跟着部队前进。
部队在行进途中,每行进五公里左右,便看到路边停着一辆牵引车,和一门122榴弹炮,我团指直属队走近炮位,炮兵就发射一、二发炮弹,然后收起炮,超越我们,在下一点做好发射准备,原来这是我师安排炮兵利用间断炮击,掩护我师撤退。看来我班在扣屯掩护部队撤退时越军没跟随追击,也是越军被我师的炮击所迷惑。在我团撤离阵地时,我师炮团在撤退前,曾向纳隆大桥附近的敌阵地,进行了一次急袭,越军在三月六日被我炮兵打怕,所以发现我们撤离阵地,也没敢立即追击。在此我也感谢我师的炮兵,使我班没永久留在越南。
我撤退部队,在炮兵交替炮击的掩护下,连续行军五小时(途中没休息),于下午一时左右,到达越南一叫安来的地方。
我们刚转过一个公路左转弯,(路左侧是一座山,公路在山角下,此地相对隐蔽,越军不易发现和炮击)看到路边停着一排汽車,估计有一百辆左右,走在前面的部队正在组织登车。
我们看到后,高兴地说,可不用走了,确实有点走不动了,我班和警卫排的部分人员,登上了一辆解放车。(车辆是我军和军区汽车团的车)各部队登车完毕后,车辆开始行进,我们在车上长舒了一口气,心里暗暗想,总算活着回来了。
车队大约走了一个小时,突然传来炮弹爆炸声,车辆瞬间全部停止,我们知道遭遇到了越军的炮击,迅速地跳下车,准备防敌炮击。
下车后看到在我班乘座车前,隔着两辆车的前车被敌炮弹击中,车的左侧车轮下到了路边的小沟中,汽车向左侧倾斜,鲜血顺着车左侧的挡板缝隙像流水一样流出车外。每车乘座三十人左右,我们估计,乘此车的战友大部伤亡,驾驶员不知牺牲还是负伤。
这时看到从前面车上下来一位驾驶员,(可能是带车干部)飞快地跑到驾驶室,将驾驶员移到一侧,发动汽车,(汽车没被炸坏)车启动后,将车开出小沟,超越其他车辆,加快速度向国内驶去。
(此时我团开进的队伍中,可能没有军医,所以没急救,而是开车直接到野战医院)。
车走后,我们在车下向国内张望,隐约已能看到龙邦口岸群众搭建的凯旋门,和龙邦的房屋。我们这些战友,再有十几分钟就回国了,但他们却倒在了进入凯旋门前不远的地方。
(后来得知此车人员没全部伤亡,共伤亡十六人,其中牺牲四人,伤十二人)。
此车伤亡人员这么多,车又没被击毁,是因为炮弹没直接命中汽车。在汽车被炸位置的左侧,有一间小房,类似于我国公路边的道班房,炮弹命中小房顶,此小房很低矮,房顶比解放车还低,迫击炮弹爆炸,刚好和车体在一个平面上,所以造成坐在车左侧的战友大多伤亡。
我团派出部队占领公路左侧的高地后,越军已无影无踪。于是命令其余部队立即登车,继续向国内撤退。
车队又行驶了二十分钟左右,进入了龙邦口岸,(解放车车队行驶迅速大约在每小时40公里左右)当地政府组织群众搭建了一座凯旋门,在路的两侧站满了欢迎的人群,我们看着欢迎的群众,都流下了眼泪。
车辆进入口岸后,放慢了速度。我们通过车的前后,(车盖有蓬布,前后的蓬布被我们掀开,)向来欢迎的群众招手致意。
二十八天的战斗,二十八天残酷的战场,从此时划上了句号。
我们在口岸并没有参加回国凯旋仪式,先于我团撤退到边境,在边境线防御越军追击的部队,和师指在边境线越方一侧又住了一晚上,三月十五日入境回国。
地方政府举行了隆重的凯旋回国仪式,我师凯旋仪式的图片、影像都是十五日留下的。有人写文章,说我师不顾战士死活搞凯旋仪式,有意在越南境内多住一晚上,被炮击伤亡十六人,这是有些人不了解当时的情况胡乱写出来的,所以在此文中写明。
我们的车队没有在龙邦停留,而是直接开到了我们的驻防地:广西德宝县都安公社。在都安我们又驻扎了近三个月,以防越军对我边境进犯。
对越自卫还击战,已过去四十五年,随着中越关系的恢复,国家再不公开提及这场五十多万将士参加的自卫还击作战。只有我们这些参战老兵,每年的三月十六日,都自发地进行纪念活动,以怀念在这场战争中牺牲的战友。不论现在的人们如何评价这场战争,但我们一直认为,没有这场战争,就没有我国改革开放的今天。(这里不论证这一观点)它和抗美援朝、中印边境反击战,对我国有同等重大的意义。
为了纪念在战争中牺牲的战友,我用《血染的风采》这首歌来结束二十八天的战争回忆:
也许我告别,将不再回来,你是否理解?你是否明白?
也许我倒下,将不再起来,你是否还要永久的期待?
如果是这样,你不要悲哀,共和国的旗帜上有我们血染的风采!
也许我的眼睛,再不能睁开,你是否理解我沉默的情怀?
也许我长眠,将不再醒来,你是否相信我化作了山脉?
如果是这样,你不要悲哀,共和国的士壤里有我们付出的爱!
如果是这样,你不要悲哀,共和国的旗帜上有我们血染的风采!
后注:
对越自卫还击战的结束日期“三月十六日”,是我国对外宣布撤军结束日期,大多数部队于三月十六日前撤回国内。十五日还在中越边境越方一侧的部队,多为各撤军路线,各部留下的少量掩护部队和广西边防一团、二团的掩护部队。
我师主力部队大多在三月十四日乘车直接到驻防地,(离边界线50公里左右的地域,以防越军对我国的侵犯)。我师机关和在边境越南一侧的掩护部队,于三月十五日全部撤回。 所以说我师是进入最早,撤回最晚的部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