撤军回国,为全团断后——一个侦察参谋的回忆(十八

梨乡有趣事 2024-04-03 14:18:36

讲述人/盖雪松

整理/位启

前言

当我准备写“对越自卫还击战撤军回国”一篇时,无意看了手机中的日历:三月十四日。今天,恰好是我们四十五年前撤军的日期,这可能是一个巧合,权当以此文,纪念在这场自卫还击战中牺牲的战友,庆祝对越自卫还击战胜利四十五周年。

回忆撤军那天的情景,我不禁想起,在前段时间,电视播放关于俄乌战争的新闻:乌克兰新任武装部队总司令,刚刚上仼,就对外宣布,乌军要从某个方向撤退。于是,俄军利用乌军撤退的时机,对乌军发起了进攻,使乌军大量人员被歼灭或被俘虏。

此情此景,和当年我国对外宣布:“我对越自卫还击作战的部队,从三月五日开始撤军回国!”不也是一样吗?

(部队还在作战,国家宣布开始撤军,等于把军事行动的机密,告诉给了敌人。)

当我对着书架回忆,书架上的一本《180师在朝鲜》,又映入眼帘。

回想书中描述180师在朝鲜战场第五次战役撤退时的情景,180师前有追击的美军,后有汉江天险,还要掩护兵团主力撤退,这也与我师在高平撤退前的情况极为相似。

正文

三月十三日,我团便接到师指的预先命令,十四日部队按:三六三团、师机关,三六二团、炮兵团的序列,撤离阵地,向国内撤退。

(三六一团已于十三日,提前到高平接替一六零师四八零团、四四九团,担负护桥和护路的任务。

炮兵团撤退序列排在最后,是因炮兵团阵地在高平西北侧,位于我师指、三六二团、三六三团的北面,在高平河以北,他们又是摩托化开进,到高平会合后,就可以在我师的最前面。他们在撤离阵地前,要对纳隆地域的越军进行一次炮火袭击,掩护我师指和步兵团撤退,所以序列排在最后。)

撤离阵地的时间,是从十四日上午八时开始的,我团撤离的时间,是上午九时。

打了胜仗,“撤军回国”本来是一件不复杂的行动,但由于以下几种原因,使我师在撤退中,遇到了不少的不确定因素,使撤退行动险象环生。

(1)我国于三月五日向世界宣布:“不要越南一寸土地,我军已完成战略目标,各参战部队从三月五日开始,撤离越南回国。”

这无疑在政治上和国际舆论上,对我国很有利。但对正在越南作战的部队,却是极为不利的,也无疑把我军撤退的消息,公开告诉了越南。

于是,越南把侵柬的主力部队,在苏联派出飞机的帮助下,运送到河内以北的地域;同时,把守卫河内的二线部队,转为向我反击。

前篇我写的“纳隆战斗”,即是越军在得知我军撤退的消息后,从太原出动二线的三一二师,其先头团一八三团,逼近我团前沿阵地后,我师在一五零师的协同下,进行了纳隆战斗,将敌一八三团先头营全歼。

但越军为了缠住我师,命令一八三团再派出一个加强营,利用夜晚,渗透到扣屯,企图截断我师的撤退路线。

敌人的企图,早已被我师预料到,并得到上级侦听部门的证实。

纳隆战斗结束后,我团即奉命从防守高地的一营,抽出二连,下到山下的公路,堵住从纳隆沿公路两侧向扣屯渗透的路线。

十三日晚,越军果然沿公路向扣屯渗透,被我团二连挡住。

战斗打响后,我团又果断命令在山上防御的三连,下山从侧后攻击越军,越军在我两个连的夹击下,经过一个小时的战斗,被打了回去。

(2)我师面临的处境,和朝鲜战场上我一八零师五次战役,也很相似。

按照军区前指的命令,我一二一师,负责掩护高平战场上所有部队的撤退,只要守住扣屯,扼住两条公路,越军的主力部队,就无法越过高平河,不能对我撤退的部队构成威胁。

到了十三日,在高平驻防清剿的我五十四军一六零师,以及高平以北以东的我五十四军其余部队,和我四十二军的部队,已陆续撤军回国,或撤到边境一线。

此时,我师不但位于整个战场的最南端,离边境最远,后方空虚,四十多公里的撤退路线上,没有友邻部队,而且,在我师的背后八公里处,有一条大河,环饶高平西、南、东三面,高平西南有一座连接高平通往太原公路的大桥,如果大桥被炸,我师将无路可退。

我方和越军都看到了这一点,大桥此时是我师的命脉,我师已奉军区前指命令,于十三日,从扣屯阵地撤出了三六一团到高平,接替了四八零团的守桥任务。越军为了炸毁大桥,纠集了高平周围的特工部队,在十三日晚,向大桥进行了多次进攻。

我守桥的三六一团一个营,和越特工进行了一夜的战斗,总算保住了大桥。

十四日,天公作美,天气阴沉,有中等程度的雾,能见度较低,天微明,我师提前开始撤离阵地。

按照师命令的撤退序列,三六三团、师机关部队撤离扣屯后,我团大约在上午八时,开始撤离阵地。我团撤退的序列是:一营,团指和直属队,二营,三营。

当我们跟团指撤到扣屯东三岔路口时,发现排在团指后面的两个营,已先于我团指和直属队,踏上了撤往高平的公路,并把我们拉下了二公里左右。

只听团指的首长说:“他们撤退的速度倒迅速。”这也不能怪他们,我团的各营,都部署在太原通往高平的公路两侧,有的连队就在公路上,只要他们按时撤退,不用几分钟,就能在公路上集合,然后沿公路向高平撤退。而我团指直属队,要到扣屯的三岔路口,需沿山上小路,向北走近两公里,才能踏上原平通往高平的公路,再向东走一点五公里左右,方可到达三岔路口。也就是说,我团指和直属队,要比两个营多走近四公里的路,所以团指直属队落在了后面,成了我师最后撤离扣屯的部队。

团首长发现团指在最后这一情况,立即意识到很危险,因团指周围,没有能作战的部队,如果和我对峙的敌三一二师发现了我军撤退,能很快地追上我们。

团长立即命令我班,占领三岔路口稻田地边一道一米高的土坎,监视两条公路的情况,以掩护团指直属队撤退,并指示:没接到撤退的命令,不准撤退。

我立即带领全班人员,脱离撤退的队伍,占领了土坎,用一半人员对准扣屯方向的公路,另一半人员对准纳隆方向的公路。

大约过了半小时,我班面对空无一人的两个方向,我才意识到,后面已无任何部队。

此时,我班九人成了高平战场最南端,最后的一班人员。

撤退的部队,从我们的视线消失,空寂的四周,雾蒙的天空,让人感觉孤独可怕。渐渐地,有的战友开始不安。

我也在想,单凭我们区区九个人,只有七支冲锋枪,一挺班用机枪,如果越军大部队真的赶来,我们能阻击多长时间?我们必将一个也回不去!

此时,我团离我们至少三公里,大家建议我撤退,但团长没有命令,是不准撤退的。我下不了决心,只能安慰大家:“不要着急,再住十分钟!”

平常的十分钟,会转瞬即逝,但这十分钟,感觉就像时光停住了一般。

在这十分钟内,我想了很多:如果在十分钟后,仍然接不到撤退的命令,我们到底是撤还是不撤?我们没有通信工具,团指怎么给我们下达撤退命令?我们也不能请示能否撤退。此时,我后悔没让连队给我留下一部指挥机。

我又想:如果我们掩护四十多分钟,大部队应该距离我们在四公里以外了,我们基本完成掩护任务,撤退应该不会是违背团长的命令。

最后,我下了决心,坚持到四十分钟就撤退,如越军追来,就边打边退,也不至于全部牺牲!

到了四十分钟,我正犹豫撤还是等命令时,有一位战友向我团撤退方向看,看到大约在一公里左右,有人向我们招手,便对我说:“好像有人向我们招手,让我们撤退!”

我向后看时,隐隐约约地,有人边向我们跑,边向我们招手,但因天气阴沉有雾,又离得太远,我无法确认是招呼我们撤退。

来人看我们没动,又向我们跑来,当来人跑到离我们三四百米左右,我确认是让我们撤退,于是命令大家跑步撤退。

当我们跑到离来人一百米左右时,才看清是我连的文书杨安其,我们见面后,文书说:“我很远就招呼你们,你们也不动。”我说:“今天有雾,根本看不清你。”

我们已确认,我们是最后的人员,于是一直小跑追赶部队。

当我们赶到高平大桥桥南头,听炸桥的人员说:“可能都撤回来了,准备炸桥!”并问我:“后面还有没有部队?”我回答:“不知道!但没看到后面有部队。”的确,作为一个战士,不知部队的撤离情况,虽没看到后面有部队,也不敢说后面没部队了。

当我们进入市区,离开大桥一公里左右时,就听后面传来几声大爆炸,炸桥部队炸毁了高平大桥。

大桥被炸后,我们的心情稍微放松了一下,我们穿过一片废墟的高平市区,又追了几公里,才追上了我团部队。

在扣屯掩护团指撤退时,我后悔没让连队给我留一部指挥机。我的指挥机在穿插途中损坏,被我丢掉,使我班在脱离部队的情况下,没法和上级取得联系,这是我在还击战中的一大失误。我团长也是因无法和我们联系,才让我连派文书返回,给我们下达撤退命令,这在敌情如此严重的情况下,对单独返回来通知我们撤退的文书来说,是很危险的。

另外,团长因情况突然,没细想,就给我们下达了:“没有命令,不准撤退!”的命令。如果团长下命令时,规定了掩护的时间,也不会出现以上情况。所以说,在战场上指挥员的命令稍有不慎,都可能造成预想不到的结果。

我们班是高平战场最后撤离扣屯的人员,我们当时并不知道,只知道我团撤退路线上,我班是断后,认为在我们的左右两翼,可能还有部队。

几年后,我看我军、师的战史资料,从各部撤退的路线、序列和我班当时的情况去看,我才确定我班是最后撤离扣屯的,也是最后跨过高平桥的一班人。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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