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行纪(九)——“两山轮战”的回忆

梨乡有趣事 2024-03-20 00:32:34

文/张明敬 位启

“608”行动

“608”,是一次行动的代号,没有特指,但它却是我们这支部队成熟的标志。

行动前,我们制作了沙盘。几次召集骨干开会,反复研究行动方案中的各个细节。

确定的行动方案上报后,成都军区副司令员、云南前线指挥部总指挥廖锡龙亲临驻防地大山后村,对我们的行动方案给予了肯定,并作了一些补充意见。同时,他还给所有出征人员作了战前动员,鼓励大家要沉着冷静,大胆深入,大胆渗透,不莽撞,不粗心,与敌斗智斗勇,关键时刻要有:“狭路相逢勇者胜”的气概。

吸取以前几个侦察大队的作战教训,并总结了我们过去的作战经验,特别制定了以下:“一个统一”,“两个不许”,“六个要带”的规定。

“一个统一”是:统一着装作战服,不许穿着迷彩服。原因是,越军认为迷彩服是解放军侦察兵的标志性服饰,发现穿着这种服装的部队,必定是他们重点攻击的目标。

“两个不许”是:

(1)不许戴钢盔。原因是:在原始森林行军时,容易反光和发出声响,接敌捕俘时,影响做动作。

(2)不许戴手表,原因也是容易反光,同时不许带有文字的东西(包括人民币)。

“六个要带”:

(1)要多带弹药,少带食品罐头。原因是减轻负重,便于行军。给养物资由过去的携带七日份,改为携带两日份,不足部分由保障组予以补充。

(2)对于是否带“四〇火”,大家有争论,最后连长决定还是带着好。

(3)侦排组和捕俘组要集中使用79式轻型冲锋枪。原因是方便携带,方便隐蔽使用。

(4)给养物资主要携带:侦察兵专用食品,午餐肉罐头和橘子罐头。要携带能加热的两用水壶和固体燃料。

(5)个人所配带的枪支,一律打开保险,不许子弹上膛。原因是防止走火,遇有敌情时,能更好更快地先敌开火。

(6)要尽量绑扎裹腿。因为很多人不适应,最后没有作强制性规定。但是必须要带急救包,以备不时之需。

行动前,大家都写了请战书,很多战士写了血书。他们都精神饱满,群情激昂。

出发的前一天,我带了几个人,去附近的一个村寨里,临时买下了一处池塘,捕捉了二百多斤的淡水鱼,同时还买了十几只鸡。

既为出征的战友送行,也为他们的出征讨一个好彩头。

连续几天,无雨,阳光灿烂。从茨竹坝向西向北眺望:云海茫茫,松鸣阵阵。云海之中,偶尔有山峰露出,仿佛万顷波涛中的孤岛。

古月

八一电影制片厂的一众演员来大队慰问演出,田华、岳红、古月、朱时茂、祝新运等都表演了节目。节目都很精彩,他们的名气也足够大,但我们很多人都无心欣赏。朱时茂和我是半个老乡,他问我是否有多余的迷彩服,我说多余的没有,我的那套小了点,他穿不下。

大山后至猴子箐的道路两旁,有野毛桃,桃子不大,浑身是毛,快成熟了。我们用刀削了皮,虽然有些苦涩,但很多人都过来品尝。

炮兵阵地安静了许多。听不到下雨声,也听不到隆隆的炮声,一下子还睡不着了。为了配合我们的行动,他们全团都在待命。

茨竹坝的云海

部队是早晨出发的。在我们出发的前一天,二分队和三分队都派出了精干力量,提前到达我们作战区域的侧翼,以保护我们两翼的安全。大队部的机枪排和炮排配属我们行动,军炮团和工兵部队都派来了骨干协助。

走到下午两点多钟的时候,部队下山来到一条小河旁,大家分散开,隐蔽休息,并抓紧时间吃点东西,以补充体力。小河南北流向,河水不深,很清澈。

通信班的战士特别辛苦,无线班的战士要背着四五十斤重的电台,有线班的战士要背着四五十斤重的线柺子,因为人手不够,八班的几个人临时配合他们。吸取了过去的教训,这次行动中各组的通信联络,主要是有线的电话联系,所以,部队行进到哪里,有线电话就要跟进到哪里,铺线,收线,来来往往地特别辛苦。

顺着小河边,向南行进约四五公里,徬晚时分,越过小河,进入原始森林。因为河水很凉,有的地方水很深,只能找露出石头的水面处过河。石头经过长年累月的河水冲刷,上面布满了一层水垢,很滑溜,行走时要手脚并用,前拉后拽。森林是一面漫长的上坡,没有路,而且有的地方很陡峭,需要攀爬,更需要相互之间推拉协作。

林子里多是灌木、藤类植物和杉树,腐殖土很深,踩不到底,土里有蚂蝗,有深褐色的污水。没有绑裹腿的战士,此时痛苦不堪,他们的腿上、脚上都受到了蚂蝗的攻击。

侦排组约十几人,在前面轮流开路,藤蔓类植物相互缠绕,有的被砍断后反弹回来,打在脸上,身上很是疼痛,他们的手上、胳膊上,被荆棘剐蹭得到处都是一道道的血痕,严重影响了行进速度。

此时,头顶上被遮蔽得暗无天日,什么都看不清楚。更痛苦的是,出发时都穿了防刺鞋,脚底的夹层里加了一层钢板。所以走路的时候,脚不能打弯,不好抓地,石头上长满了很厚的青苔,特别滑,走上去就摔跟头。

林子里有鸟叫,有虫鸣,还有蚊虫叮咬。出发时配发的防蚊帽,防蚊不防虫,“小咬”(小虫)爬得满身都是。

此时无雨,大雾。所有人都在煎熬中默默前行,许多人的水壶里没有水了,侦排组的战友在砍伐灌木和藤蔓时,发现毛竹里有水,品尝后还挺甜的。于是,大家纷纷找毛竹取水。

山林许久没有这么多人光顾,也许这就是它们欢迎我们的一种方式吧。

夜更暗,伸手不见五指。我闭上眼睛,此时,突然羡慕起那些鸟儿:任意驰骋,任意歌唱。

李双江的《草原夜曲》,突然在脑海中闪现,多好的意境啊:

美丽的夜色多沉静,

草原上只留下我的琴声,

想给远方的姑娘写封信,

可惜没有邮递员来传情。

等到千里雪消融,

等到那草原上送来春风,

可克达拉改变了模样,

姑娘就会来伴我的歌声

……

此刻,我也想给远方的人儿写封信,如果可能,就请月亮传情。

我们把一种发着磷光的树

叶子,插在背囊的后面,为了不暴露目标,每隔四五个人插一片。

为了战斗打响以后便于识别所有人的左臂上,都贴了一帖膏药,但此时,它成了摆设。

大约凌晨四点钟的时候,部队到达了山峰处,山峰向下,是一面长长的山坡,林子不密,碗口粗的杉树垂直向上,腐殖土不深,草木很深。此时,大家分散,就地休息,借着微弱的晨光,抓紧捕捉藏进了皮肤的蚂蝗,同时吃点东西。

副指导员带火力二组,在山腰上方隐蔽起来。值得一提的是,炊事班副班长于守国战前请战,也被分在这个组, 这个组是由黄义民带领的七班,和副班长张敬军带领一班的其他人员组成。

他们的前面是火力一组,由一排长带领一班几个人和四班组成,“四〇火”手是栾明辉,副手是亓善增。

火力一组前面是捕俘组,主要由五班、六班几个人组成,由三排长贾光辉负责。

侦排组在捕俘组旁边接应。指挥组和保障组在山峰处。为了便于指挥和临机处置,连长亲临捕俘组。

指挥组由指导员乔国联、翻译董永杰、文书张福宝、无线班班长李喜德等组成。

608出征

大雾逐渐散去,微风徐徐地吹过,远处的林子里,不时地传来野猪的吭哧声,它们也都起床觅食了。叶子上的水珠反射着阳光,像星星般地眨着眼睛。虫儿安静了下来不再鸣叫,小鸟在树丛间飞来飞去,似乎在宣示主权。

山坡的底部是一处不怎么深的沟壑,沟壑向前不远有一口大水塘,水塘向南是一片开阔地,树木和青草都被砍伐了。

再往南有三栋土木结构的阁楼,阁楼的后面是一座小山,山坡上有茂密的树林。阁楼往西是一处垭口,阁楼往东往西应该通有公路。

阁楼的屋顶,架有天线,有三三两两的士兵进进出出。他们都很警惕,没发现有单独外出的,俩人一起出来时,也是一前一后保持安全距离。

中间的阁楼外面墙壁上,挂了一排的干粮袋,有人数了:三十多个。这里应该驻有一个加强排的兵力,而且预判可能是越军的特工部队,他们佩戴的武器,有的是苏式冲锋枪,有的是我们过去用的五六式冲锋枪。

我们的作战任务是:歼灭这股敌军并伺机抓捕俘虏。

第一天的下午,有一名农民模样的男人,来池塘处打水,说明附近有村庄,或许,村庄里有更多的驻军。

第二天上午,仍然有农民模样的人来池塘处打水,依然没有军人过来。

如果没有战争,这里是多好的田园风景哈:

池塘里养鱼,房前种瓜种竹,池塘边种菜,养鸡。每天看着日出日落,炊烟袅袅升起……想想都很惬意。

下午两点多钟的时候,两名军人持枪向东走去,一前一后,保持着警惕。

连长请示后决定,等敌人返回时,抓捕他们,然后摧毁这处驻兵点。

下午近五点钟的时候,有两名军人在阁楼的外边,两名农民模样的人向池塘走过来,下午走出去的两名军人仍然没有回来。

此时,一位中年妇女背着孩子向我们的潜伏地点走过来,越来越近,连长让李子洪引开她,但是来不及了,她已经走到了沟壑的边沿上。李子洪向她比划着,意思是让她趴下来。

那女人可能被眼前的情景吓呆了,捂着嘴边摇头边后退,同时“哇啦哇啦”地喊着。此时,六班副班长桑景刚跳跃起来,一把抓住后退的女人,随即翻滚到沟里。

阁楼外面的军人发现了这边的异常,迅速地跑向了屋里,两名走过来的农民呆立片刻后,也转身向南跑去。三排长贾光辉忙问连长怎么办?是否还捕俘?连长看了看天色,考虑到敌情已变,说:“打晚了可能撤不出去!”于是,果断地命令:“打!”

这时,响起急促的枪声,敌人从阁楼上,向我们发起了攻击。

四O火箭弹

栾明辉向连长请示:“让我先来?”不等连长表态,他突然站起身来,冒着敌人的弹雨,架着“四〇火”向阁楼发射了一枚火箭弹,中间的阁楼,瞬间像一个火球似的腾空而起,副射手亓善增也迅速地站起来,向另外两个目标发射了火箭弹。“四〇火”的发射是有严格规定动作的,因为有尾焰,还因为周围环境都是灌木和杂草,所以站起来发射,是一种不得已的选择。

与此同时,火力一组和火力二组向目标发起了攻击。

约五分钟后,敌军的炮弹打过来了,连长用无线电请示这次行动的大队前方总指挥刘副大队长,是否允许撤离?刘副大队长命令:“马上撤离”,同时指示身边的炮兵侦察员,抓紧向炮兵部队报告敌驻地的坐标方位,并对敌实施炮火拦截。

侦排组、捕俘组和火力一组紧急撤退不久,身后响起了密集的枪声,似乎有敌援军在我们身后追击,好在我们的炮火给予了及时的拦截,保障了几个组的安全撤离。但是,敌军的炮弹一直在我们身后不停地爆炸。

为防止敌军的追击,工兵们冒着危险,在我火力二组的掩护下,沿我们撤退的路上埋设地雷。

半夜时分,我们终于撤离了那片原始森林,来到了小河边。

此时,大家疲劳至极,有人在湿漉漉的河边躺下了,“呼哧呼哧”地喘粗气。连长请示刘副大队长,是否可以就地休息一个小时?刘副大队长命令:“不许停留,继续回撤!”

天亮时分,大家终于撤到了离驻地约一公里的地方,天空下起了小雨,许多人躺下了不想起来,任凭雨点打在脸上,对寒冷和饥饿,不再有所反应,他们只想美美地睡上一觉……

战后,中央军委向全军通报表彰了这次作战行动。

值得一提的是:根据我军技侦部门获取的情报得知,这次作战行动,我们直接歼敌二十余人,摧毁敌迫击炮两门,房子八间。引导炮兵对敌九个军事目标进行了打击,摧毁敌炮兵阵地一处,歼敌一百余人。

不得不提的是,战后好几天,参加行动的许多人,仍然洗不掉身体上被污染的黑褐色污渍。那些被污染了的衣服、背囊,成了我们最好的纪念品。

(时隔近四十年了,环境发生了很多变化,记忆有误的地方,敬请大家见谅,谢谢。

特别感谢周学治、张海军、张敬军、黄义民、李子洪、栾明辉、于守国、魏述亮、许汉修、李喜德等战友,他们提供了许多作战行动的素材。因为时隔这么长时间了,许多行动细节记不起来了,敬请各位战友见谅,谢谢。

特别感谢二分队和三分队的战友,因为有您们在侧翼的保护,所以才有了我们取得的战果,这些战果是我们共同的,谢谢您们。

也特别感谢大队部各部门给予我们的帮助,许多领导和战友都参与了这次行动,谢谢您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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