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桑代克的猹
编辑 | 桑代克的猹
所以具体表现在作品中,则是着重表现了英雄生活化的细节。虽然作品在很大程度上消解了“英雄主义”而走向真实化的日常生活,但这并不代表作品是“反英雄”或“拒绝英雄”的。
正相反作品拉近了英雄与普通观众的审美距离,使得新时期后影视改编文本中的英雄接受程度更高。
但是对“英雄主义”的淡化处理也得到了诸多反对的声音,他们普遍认为该影视改编文本失去了故事最原始的核心价值,这样毫无“追求”的作品是当代文学面对消费环境的妥协。
“这些带有市民趣味的促狭、幼稚行为和人们心目中胆识过人的侦察英雄联系到一起,其英雄崇高、毫无瑕疵的神圣性被大大削弱,这也是引人诟病的原因之一。”
笔者认为,新时期以后出现的影视改编文本,除了受到创作观念的影响以外,更重要的原因在于编剧对资本市场的主动迎合。
在改革开放的经济大潮影响下,人们越发关注物质生活,不食人间烟火、以革命为终极理想的英雄不再受到观众的欢迎,只有贴近观众日常生活,符合现代生活观念的作品才能在众多影视作品中占有一席之地。
编剧的创作观念始终受到资本的裹挟,如若反其道而行,不仅作品受到冷遇,还会影响编剧的后续创作。传统的英雄形象只能在这样的创作环境被牺牲,丧失小说的传奇魅力。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新世纪人们充盈精神世界的速度早已赶不上社会发展的速度,精神世界渐趋空虚的大众开始寻求对经典的复归,所以2014版3D电影是在人们对于传统英雄人物的呼唤下应运而生的。
自由开放的创作氛围给予编剧极大的改编空间,所以编剧可以对英雄主义的表现达到传奇化的极致。
在小说的基础上尽情开拓想象的边界,用夸张化的表现实现英雄主义的回归。2014版对传统英雄主义的表现“既不失传统红色情怀又顺应当代娱乐诉求,寓教于乐,合家共赏,成功俘获老中青三代受众”。
纵观不同的版本,无论是扁型化的英雄人物,还是日常生活化的英雄描写,小说《林海雪原》英雄母题的精髓都在文本中得以不同程度的体现。
宣扬革命理性到日常情感的释放小说《林海雪原》所塑造了一大批具有鲜明英雄主义特点的人物形象,他们在情感展现上呈现单一化的特点,即作品人物仅保持着对于革命的激情,而缺少对日常情感的关注。
对每个人物形象刻画的重点都是他们作为共产党员坚定的革命理想信念和对土匪恶霸的阶级仇恨,唯一能够表现出日常情感的就是少剑波与卫生员白茹之间的细微情愫,小说也仅仅是对此一带而过,不做充分展开。
消灭土匪解放穷苦百姓的巨任务和伟大的无产阶级革命目标作为小说的叙事主题被无限放大,导致小说中大部分人物形象秉持革命理性,牺牲私人情感的表达。
无论是由于作者主观上对于日常情感的回避,还是迫于整个文学场氛围的限制,小说《林海雪原》都呈现出个人化情感表达的缺失状态。这种情况在后来的影视改编文本中得到了强化及修正。
1970版电影是宣扬革命理性的典型版本。小说中原本篇幅极少的少剑波与白茹之间的感情细节,被该版直接删除。
与小说原著相比,白茹除了以卫生员的身份出现之外没有得到其他的关注,而对于其他人物革命理性的宣扬则达到顶峰。
以群众人物的刻画为例,该版出现的常宝和常宝爹、李勇奇和勇奇娘这两对人物,都具备同一特点,即都以受土匪压迫的穷苦阶级身份出现,这是影视改编文本对这四位普通农民所做的符号化的处理。
李勇奇失去妻子的痛苦、常宝为躲避危险而装扮为男性的无奈等,原本属于个人化的情绪却均不着痕迹地融汇到集体的阶级仇恨之中。
1970版电影宣扬革命理性的另一个表现,就是删除了小说能够表现人物性格的语言,刻意将有个人情绪表达的情节一同删除,所有的战士拥有且唯一拥有的只有革命情感。
拒绝革命激情以外的任何夹带私人化情感的细节,所以在语言表现上也要处处表现共产党员的政治素养。
与1970版电影不同,2003版电视剧在表现人物情感方面呈现整体性转变,即实现了人物日常情感的释放。
以杨子荣为例,一方面在生活中,能够像普通人一样表达不满情绪:因不愿加入剿匪小分队吃苦而向田副司令抱怨,唱酸曲儿,喝酒是他作为普通人的爱好,作为一名战士,这样的日常化情绪在之前的版本中是不曾提及的。
另一方面,杨子荣也有自己的感情经历,即与槐花的一段无疾而终的旧情。虽然这是杨子荣的私人生活。
但正是二人感情线索的存在,才有了后文杨子荣为救出槐花儿子而牺牲的情节;也是为了槐花他才不惜违反组织规定与老北风谈话,体现杨子荣身上有情有义的一面。
由此可以看出,推动杨子荣实现英雄壮举的更多的是感性因素,是他作为个人想要为战友、为夹皮沟村民排忧解难的心理动机。
杨子荣与刘勋苍由一开始的相互抵触到后来完美配合执行任务,也是二人战友情的体现。在少剑波与白茹的情感刻画上,编剧没有刻意回避,反而是将白茹为少剑波洗头,读少剑波私人日记等细节一一复现在作品中,二人的感情线索也始终存在于整个剿匪事件中。
甚至白茹在教同志滑雪时,向萨沙主动透露对少剑波的爱慕之情,可见感情描写的直接程度。
另外,2003版电视剧对于反面人物的情感也有着特殊的观照,哪怕是作为土匪也有爱恨情仇,座山雕虽然心狠手辣,杀人无数,但是对于收养的孩子——柱子却爱护有加,没有让柱子离开过威虎山经历生活的苦难,将内心的柔软毫无保留地交付于养子的身上,使观众也为之动容。
2014版3D电影的日常情感主要体现在栓子和高波二人的关系上。栓子是小分队在侦察敌情时无意间碰到的孩子,栓子一直对小分队成员抱有敌意,即使被收留也刻意保持距离,不吃不喝,打翻高波亲自送来的面条。
但作品没有就此切断二人的联系,随后的几天,高波仍旧试图靠近栓子并感化其内心,拿着烤玉米渴望与栓子交流,栓子仍不接受示好,还误进了土匪房间,导致高波为营救栓子而受伤。栓子终于被高波的行为所感动,喂高波吃烤玉米。
在这里,“烤玉米”意象成为了二人感情维系的象征,也预示着深厚情谊的建立。土匪打进夹皮沟时,高波又一次为了保护栓子而暴露自己,牺牲在土匪枪下。高波的死为栓子带来了巨大的冲击,也让栓子决心为高波哥哥报仇。
正是二人的深厚感情使栓子更加勇敢坚定,虽然不能亲自参与战斗,但也要为小分队献出一份力量。事实证明,栓子对小分队有巨大帮助,他对林海地形了然于胸,凭借高超的滑雪技能带领小分队找到快速抵达威虎山的道路。
2017版电视剧增加了三条感情线索。一是亲情线索,作品赋予白茹多重身份,不光是小分队卫生员,少剑波心爱之人,还是白院长、田副司令的爱女。
父母对白茹参与小分队行动的决定既支持又矛盾,支持白茹一颗勇于奉献的心,也时刻担忧女儿的安危,田副司令对于白茹身份的刻意隐瞒也表现出他顾全大局勇于牺牲的无畏精神。革命最终胜利,终于能让一家三口吃上一次团圆饭。
二是爱情线索,除了少剑波与白茹二人的爱情,还增加了护士卢小燕与孙达得二人的爱情线索,仅有的几次见面就把两人之间的情感展露无遗。
第一次是孙达得回医院送情报时与卢小燕的碰面,卢小燕再三叮嘱其注意安全,虽然没有过多的描写,但卢小燕饱含深情的眼神透露出无限的爱慕。
第二次就是孙达得为执行任务而双腿严重负伤送回医院,卢小燕对孙达得无微不至的照顾,甚至亲自喂饭,两人的情谊也在此时得到确认。
反面人物中也有爱情线索,即蝴蝶迷与郑三炮之间的感情。二人在穷途末路时都舍命保护对方,蝴蝶迷失血过多时,郑三炮愚昧地直接用刀放自己的血企图挽救蝴蝶迷。
土匪身份丝毫不影响他们表达日常情感,甚至与正面人物相比更为直接和热烈,爱恨分明又敢作敢当。
三是兄弟情线索,2017版电视剧中,将少剑波与杨子荣的上下级关系淡化,表现的更多的是惺惺相惜的兄弟情谊,当少剑波沉浸在失去战友的痛苦中时,杨子荣能够与少剑波共渡难关;当少剑波为一个战略决策踌躇不定时,杨子荣能够及时点拨并提出建设性意见。
可以说,杨子荣的存在使少剑波能够在小分队中更加顺利地开展工作;在少剑波眼中,杨子荣不仅是小分队成员,更是朋友,兄弟和知己。
除了以上三类感情线索,2017版电视剧还涉及了更为复杂微妙的日常情感,例如国民党将军关毅忠对少剑波的关注,他是最了解少剑波军事才能的人,视少剑波为最重要的对手,最尊敬的敌人。
座山雕对杨子荣的感情,他爱才,视杨子荣为兄弟,狱中感谢杨子荣最后为其布置的寿宴,甚至最后表示死在杨子荣手里也没有遗憾,体现了座山雕作为一介枭雄的苦闷与孤独。
通过以上分析可以看出,从对日常情感的极度克制、革命理性的大肆宣扬到日常情感逐渐显露于作品情节之中,再到最新版本中情感丰沛到极致。
小说《林海雪原》影视改编文本关于日常情感的表达越来越宽容,逐渐容纳更为复杂微妙的情感关系。这种变化一定程度上显现出不同时代不同作家的创作理念,也能反映出读者审美要求的更新与突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