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夏肇始，一些基本的考古学知识

叩门

《史记》以《五帝本纪》和《夏本纪》为基础的关于华夏文明溯源记载是大而化之的。

因此，为了加深对这段历史的了解，不得不借助于考古学。

用考古学的话说，当史籍语焉不详时，就是考古学建构历史大放异彩之时。

当然，考古学是一门让多少人皓首穷经的科学，“小子何能”，不敢奢望窥其全貌，甚至初窥门径也不能。

但“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考古学及考古学的各位前辈们，小子不敏，仗胆叩门来了。

新石器文化六大区系

很长一段时间内，对于华夏文明的起源，人们倾向于认为是华夏部落扩张对其他区域的线性同化。

事实上真的如此吗？我们先看看学界目前普遍认可的新石器文化六大区系。

如上，按照线性同化的叙述方式，则博兴于黄河中游陕晋豫毗连区区的华夏部落，以涿鹿之战为标志，征服了黄河下游的东夷部落。

至舜时，“放欢兜于崇山，以变南蛮”，似是对长江中游文化区的挤压。

至大禹肇夏，“东巡守，至于会稽而崩”，似是对长江下游文化区的征服。

唯珠三角文化区为五岭所隔，长城地带以燕山、太行为限，暂时未被华夏文明辐射到。

但时至今日，这种说法，在考古学证据面前，就很值得商榷了，最起码有不少补丁要打。

典型的新石器文化

这张图表，是中华文明探源工程制作的长江、黄河中下游及西辽河的考古文化年表。

有了此表，豁然开朗。

二里头文化中后期，中华文明进入了青铜时代，此前上推，则有一个不被共认的“铜石并用时代”，有零星的红铜出现，再往前则是典型的新石器文化时代。

下文，以最为代表性的仰韶文化与龙山文化略述之。

仰韶文化

仰韶文化，1921年首次发现于河南三门峡市渑池县仰韶村，因之得名。

仰韶人已经能建造典型的以壕沟围绕的聚落，有初步的房屋布局概念。

还驯化了黍、粟，可能开始种植白菜、芥菜；驯化了猪、狗、羊、马、鸡等家畜。

创造了丰富多彩的陶器文化，用于日常生活及死后陪葬，葬墓反映了从母系到父系氏族的过渡。

自1921年后，随着考古发掘的扩大，迄今发现了超过5000处仰韶文化遗存。

遗址范围，东起河南东部，西至甘肃、青海，北到河套内蒙古长城一线，南抵江汉，中心地区在豫西、晋南、陕东一带。

上图来自全历史网站，可见仰韶文化强大的辐射力。

再之后，以仰韶文化庙底沟类型为代表，彩陶文化更是大放异彩，其影响套用《五帝本纪》的话：

东至于海，登丸山，及岱宗。西至于空桐，登鸡头。南至于江，登熊、湘。北逐荤粥，合符釜山，而邑于涿鹿之阿。

同时，其他地区，长城外红山文化、山东一带大汶口文化、长江中游大溪文化、长江下游崧泽文化也进入了较高的发展阶段。

其中，以大汶口文化与仰韶文化的交流融合程度最深。

龙山文化

仰韶文化晚期以庙底沟文化二期为过渡发展为中原龙山文化。

大汶口文化晚期则演化为山东龙山文化。

差别有之，但都称为龙山文化，则反映了黄河流域东西充分融合的共识。

但这大概已经是史籍中所说黄帝与蚩尤大战之后了。

而在这之前，与红山文化深受仰韶文化影响不同，大汶口文化在与仰韶文化的拉扯中实际是双向输出的关系。

甚至，在大汶口文化晚期，仰韶文化衰落之际，山东地区对中原地区有过一段时间的文化单向输出。

龙山文化正统在山东，这么说大概是没有问题的。

顺便说一下，龙山文化勃兴之时，恰恰是中华大地各区系新石器文化衰落之时。

其中璀璨的良渚文化和红山文化晚期，可能因为大型祭祀建筑群的建造毁灭了大量社会财富，导致面对气候灾害时丧失了腾挪空间而衰落。

而龙山文化则没有这样的消耗，他们似乎是早期的唯物主义者，崇拜祖先，但不迷信巫祝，也不提倡。

中原龙山文化在对周边区系文化去芜存菁之后，搞出了组织形式的升级，也就是礼乐制度。

礼乐制度

从平等到不平等，是人类文明的关键一步。

这么说，很有反动派的意味，很不符合现代的政治正确。

但这却是事实。

游戏要升级。军队有衔级。编制有职级。财富有胡润榜。

显而易见，即便是平等自由写进宪法的今天，等级制度亦然具有强大的生命力。

而等级制度在中国的肇始，即在龙山时代。证据则是活人的夯土建筑群及死者的墓葬规格及随葬品。

这种阳宅与阴宅体现的等级差异，在大汶口文化末期，广泛存在于大汶口末期文化、庙底沟文化二期、良渚文化遗存中。

而中原龙山文化对此的吸纳再创造，最终以二里头文化为标志，初步形成了等级森严的礼乐制度。

当然，等级是要流动的。

创造之初，这种流动很难是最有效的，但肯定不是最无效的。

于是，拥有更多的奴隶、占据更广阔的土地，驱使着二里头的贵族们去征服去扩张。

一个打破氏族公社时期区域隔阂的“广域王权国家”呼之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