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妈妈的手紧紧搂着我,可她的手好凉,比冰箱里的牛奶还凉。“宝宝乖,妈妈带你去玩水。”我咯咯笑,以为是要去公园的小池塘。路灯的光像星星一样碎在地上,妈妈的羽绒服蹭着我的脸,软软的。可她突然脱掉外套,冷风一下子钻进我的脖子。
“妈妈,冷……”我缩了缩身子,可她没听见。
她抱着我走到桥边,河水黑得像动画片里的怪兽嘴巴。“宝宝不怕,很快就不冷了。”我听见她哭了。她的眼泪掉在我脸上,比雨水还咸。
扑通!水漫过我的眼睛、鼻子、嘴巴。妈妈,我喘不过气了!水灌进我的羽绒服,像被冰块裹住。我想抓住妈妈的脖子,可她用绳子把我们绑在一起,我动不了。她的手死死按着我的背,像是要把我按进更深的地方。
“妈妈,我想回家……”可她的眼睛闭着,头发像水草一样飘。周围好黑,只有咕噜咕噜的声音。我的小鸭子洗澡玩具不会在这样的水里游泳,妈妈你知道吗?
后来,好多叔叔拿着亮亮的灯来找我们。他们喊妈妈的名字,喊我的小名。“妈妈,有人来救我们了!”但她一动不动。
“等春天来了,妈妈带你去放风筝。”这是她上周说的。我还记得她手指着窗外光秃秃的树,说粉色的花会开满枝头。可现在,我的身体沉在淤泥里,和塑料袋、破瓶子挤在一起。
救援的叔叔找到我们时,妈妈的手还环着我的腰。他们说,我们像两片被缝在一起的落叶。有个阿姨哭着说:“孩子连挣扎的痕迹都没有……” 是啊,妈妈,我那么相信你,以为你在和我玩捉迷藏。
我不懂什么是“房贷”,但我知道爸爸最近总摔门,奶奶说我“不是男孩”。那天晚上,爸爸吼得像打雷:“养不起就别生!” 妈妈缩在墙角,像被我弄坏的布娃娃。她偷偷吃药,药瓶上写着“抑郁”——可这两个字,比我的名字还难写。
大人们总说“忍一忍”,可妈妈忍到心碎成玻璃渣。她不是坏妈妈。她给我洗澡时会唱儿歌,会把我举高高看月亮。可她忘了,我的生命不是她的影子,而是独立的星光。
如果我能说话,我会对妈妈说:“妈妈,隔壁小美的爸爸也失业了,但她妈妈带她摆摊卖气球。”“妈妈,奶奶不喜欢我,可幼儿园老师夸我画画好看。”“妈妈,昨天路过蛋糕店,我偷偷许愿生日要一个草莓味的蜡烛……”
世界那么大,我还没摸过海边的贝壳,没坐过旋转木马,没学会写自己的名字。你教我说的第一句话是“妈妈”,最后一句话却是“永别”。
大人们,你们的争吵比河水更可怕。你们用“压力”“抑郁”“矛盾”这些沉重的词,压碎了一个孩子的未来。
那个说“女人必须生儿子”的奶奶,你知道孙女梦里全是你的冷脸吗?那个骂妻子“累赘”的爸爸,你发现女儿悄悄藏起你丢掉的烟头当玩具吗?那些说“带着孩子死是自私”的网友,你们可曾想过——绝望的母亲,早已被世界割断了求救的绳索?
希腊神话里,珀耳塞福涅被带入冥界,但她母亲用整个春天换回她的重生。而我的妈妈,却把春天永远留在了黑暗的涵洞。
纪伯伦说:“你的孩子不是你的孩子,他们是生命对自身的渴望。”若你无法做照亮她的灯,至少别做掐灭烛火的风。愿所有孩子在哭泣时,都能被听见;愿所有母亲在坠落前,都能被接住。
永别了!世界。
可是,我真的还想要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