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5月20日晚八点，杭州君悦酒店宴会厅，赵明远正接受"年度杰出企业家"颁奖。镁光灯下，他深情望向台下穿着暗红旗袍的妻子，大屏幕却突然播放出与女秘书的亲密照。林秀芬攥着发黄的记账本站起身，帆布包里滑落的葱包桧还冒着热气——这是她卖了二十年早点养家的证据。
我是林秀芬，杭州四季青服装市场E区23号摊主。今年本命年，虚岁45，每天凌晨四点半雷打不动开铺。柜子底下压着本翻烂的婚姻证——1999年3月8日，我和赵明远在厂区食堂摆了三桌，他当时还是机修班学徒，我卖早点养家。
去年老赵升了上市公司副总，庆功宴定在钱江新城五星酒店。那天我翻箱倒柜找出去年买的暗红绸缎旗袍，后腰的扣子却死活扣不上。镜子里的女人头发扎得太紧，眼角皱纹像被熨斗烫出来的褶子。
"嫂子，赵总让您别迟到。"司机小陈在楼下按喇叭。我抓起用了八年的帆布包，里头装着老赵最爱吃的葱包桧——他总说米其林大厨做的杭帮菜，不如我当年推三轮车卖的味儿正。
电梯门开时，我闻见一股甜腻的香水味。老赵西装革履站在落地窗前，领带是我上周在地摊买的，此刻正被他扯松。"今晚来的都是大人物，你..."他回头看见我手里的铝制饭盒，眉头皱成疙瘩。
我突然想起半年前那个雨夜，他衬衫领口沾着的也是这股香水味。当时他说陪大客户应酬，可那味道分明混着海腥气——杭州哪来的海？
那天庆功宴结束，老赵说公司要团建，三天不回家。我蹲在洗手间搓他换下来的衬衫，发现内袋里粘着张小票——君悦酒店代驾服务，时间写着昨天下午三点。可昨天老赵说在苏州开会。
凌晨两点，我翻出儿子淘汰的旧手机。这些年他总说我笨，连微信支付都不会用。但开机密码我试了三次就对了：他生日加上我们结婚纪念日。
云相册跳出来的瞬间，我手抖得差点摔了手机。三亚的蓝天底下，老赵搂着个穿比基尼的姑娘，笑得牙龈都露出来了。那姑娘涂着亮闪闪的唇彩，锁骨上纹了只蓝蝴蝶，正是上个月来我摊位上杀价半小时的苏小姐。
第二天我拎着鸡汤去公司，前台小姑娘眼神躲闪："赵总在见重要客户..."我径直推开会议室的门，苏倩正踮脚给老赵调整领带。她腕间的手表我认得，上个月老赵说弄丢了旧表，非要我转两万块买新的。
"嫂子怎么来了？"苏倩转身时，海洋调的香水味扑面而来。我盯着她锁骨上的蓝蝴蝶，突然想起儿子高三那年，老赵说去海南考察项目，带回的珍珠项链还锁在五斗柜里。
当天夜里，老赵手机在浴室响个不停。我瞥见锁屏上跳出的消息："赵总，财务说那笔款子..."突然弹出一条语音，苏倩带着哭腔的声音刺破安静："你老婆今天差点抓花我的脸！"
我蹲在马桶边上，把鸡汤保温桶擦了二十遍。凌晨三点，老赵手机又震，苏倩发来张验孕棒照片，两道杠红得扎眼。这时洗衣机突然发出刺耳的蜂鸣声，老赵冲进来抢走手机，我指着地上打翻的洗衣液说："蓝月亮的瓶盖没拧紧。"
庆功宴前夜，老赵破天荒给我带了条丝巾。"明天穿体面点。"他说着把礼服盒扔在床上。我摸着真丝面料，想起二十年前他攒了三个月工资，给我买的那条的确良连衣裙。
手机突然在枕头下震动，苏倩的消息跳出来："明哥，庆功宴结束就摊牌吗？我害怕..."我翻身假装熟睡，听见老赵在阳台压低声音："宝贝再忍忍，那黄脸婆名下还有三套房。"
第二天化妆师给我扑粉时，我盯着镜子里雪白的脸，突然抓起口红在嘴唇上重重一抹。鲜红的印子留在咖啡杯沿，像极了结婚证照片里我羞怯的笑。
庆功宴水晶灯晃得人眼晕，我攥着帆布包坐在主桌。老赵在台上意气风发："感谢我太太二十年的付出..."台下掌声雷动，我盯着他西装口袋露出的丝巾角——那是我用裁缝边角料缝的。
大屏幕突然闪了一下，原本播放的创业纪录片变成了微信聊天记录。老赵给苏倩发的语音外放出来："等把房子过户完，马上离..."全场倒抽冷气，我转头看见苏倩正在后排拼命按手机。
"关掉！快关掉！"老赵扯着领带扑向控制台。我站起来举起旧手机："去年你说手机丢了，其实早和人家共用云相册了吧？"大屏幕上开始自动播放他们在泳池接吻的照片，苏倩锁骨上的蓝蝴蝶在浪花里忽隐忽现。
宾客席炸开锅时，苏倩踩着十厘米高跟鞋冲上台。"赵总需要的是事业伙伴！"她扬起注册会计师证书，"而您连利润表都看不懂..."我拉开帆布包掏出泛黄的记账本，麦克风把我的声音放大："1999年你赊布料欠的三万六，2008年金融危机拖欠的工资，哪笔账不是我算清楚的？"
老赵额角青筋暴起，突然抓起香槟杯砸过来。我侧身躲开，酒液泼在苏倩的白色套装上，她尖叫着去擦污渍，露出小腹微微的隆起。
"你疯了吗？"老赵扯住我手腕，"这些年我忍够了！天天穿地摊货，带你去酒会就像带保姆..."我掰开他手指，把婚戒褪下来扔进冰桶："当年你说就喜欢我省钱的样子。"
保安冲进来要关电源，我按下手机里的远程控制键。大屏幕突然切换成银行流水，老赵用结婚证抵押贷款给苏倩开公司的记录一条条跳出来。最刺眼的是上周的转账记录：520131.40元。
苏倩突然拽住老赵哭喊："你说这钱是给我的生育基金！"老赵甩开她要去拔电源线，我举起财务总监偷偷给我的U盘："你挪用公款给小三开公司的事，证监会明天就会知道。"
场下记者们的闪光灯亮成一片，老赵瘫坐在碎玻璃渣里，苏倩的妆糊成黑水顺着下巴滴。我弯腰捡起打翻的葱包桧，塑料袋上还印着当年摆摊时的手机号。
现在我又回到四季青市场摆摊，帆布包换成了腰包。那天摔碎的奖杯残片被我镶在相框里，和结婚证并排挂着。工商局的老主顾来拿货，总打趣说我现在是"反腐英雄"。
上个月法院判决下来，老赵因职务侵占罪判了五年。苏倩的公司被查封那天，她挺着肚子来我摊位，说要把蓝蝴蝶纹身洗掉。"孩子生下来就送福利院。"她指甲掐进掌心，还是那股海洋调的香水味。
我递给她一包红糖姜茶："当年我怀儿子时，老赵偷厂里废铁换这个。"她没接，高跟鞋踩过积水，惊飞了路边啄食的鸽子。
昨天收拾阁楼，翻出那个没送出去的环球旅行计划本。在"马尔代夫"那页夹着泛黄的照片——98年抗洪抢险，老赵在堤坝上啃冷馒头，背后是飘着油花的洪水。
今天早市收摊时，隔壁档口小妹问我："芬姐，你咋不把头发染黑？"我摸着鬓角的白发笑："当年老赵说最喜欢我扎马尾的样子。"
傍晚下起细雨，我把葱包桧的面糊搅得哗哗响。有个穿校服的女孩来躲雨，她胸口的校徽和我们儿子高中时的一模一样。"阿姨，要等雨停吗？"我多给她加了片里脊："趁热吃，凉了伤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