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袁世凯被讨厌他的人救了一命!
撰文|黄大拿
引文:杀人是容易杀得手滑的,读过《水浒》的人对这一点都不会陌生,而一个政府如果动辄杀戮大臣,则势必使戾气布满朝野,又岂止是朝臣之悲剧?
沙特记者卡舒吉被谋杀全球震惊。
越来越多的证据指向幕后黑手:以君主制掌握绝对权力的沙特王室。
君主制,一个古老的制度,以这样一种方式呈现于二十一世纪,真是让人感慨。
其实不仅是君主,权力太大,杀人就可能很随意,甚至杀人杀到手滑……
一
张之洞玩弄袁世凯,却被摸到了底牌
晚清政坛,自李鸿章于签订《辛丑和约》忧愤而死后,声望、地位、权力相颉颃,为朝野及列强所瞩目,举手投足均足影响大局的“英雄”,举世公认当推张之洞和袁世凯。
虽然论者将此二人相提并论,实则可区别处甚多。一是张氏资历非袁可比,在张氏面前,袁世凯只是后进;二是张氏系正途出身,科考中被点过“探花”,而袁世凯却是学书不成转而学剑。
因为属于后辈,袁世凯一度对张之洞相当尊敬,即使其地位已足以和张氏抗衡,仍然存有巴结之意。
可是,这种敬畏却被张之洞自己打破了。
以撰写谴责小说《官场现形记》出名的李宝嘉于《南亭笔记》中说:袁在直隶总督任上,以母丧请假回老家,经过南京,时值张之洞代理两江总督。两人相见纵谈甚欢。
袁称:“天下英雄,惟使君与操耳。”这本来是曹操恭维刘备的话,张颇不以为然。
于是戏剧性的一幕上演了。袁想再说点什么,但抬头一望,张大人居然在椅子上打起了呼噜!
袁辞别,张也不送。袁大怒,径直登上兵轮,速令开船。
兵轮管驾答以未奉张总督之命,不敢开船。
袁世凯大怒:你难道认为我这个北洋大臣不能杀南洋兵轮管驾吗?……
等到张之洞闻炮声惊醒,追至江边,而船已离岸。袁在柁楼与张拱手曰:“他日再通函可也。”
张之洞嗒然而返。
李宝嘉所写,绘声绘色,其真实性让人生疑,尤其是“天下英雄”云云,哪里像心机深沉的袁世凯说的话呢。
不过,若参以他书,其实就会发现,张之洞与袁世凯的确有过这么一次不愉快的相遇,所异者只是细节而已。
最有说服力的证据来自亲历者徐树铮,不过据其所述,张袁相遇,非袁去拜张,而是张经过袁氏辖区河北保定,袁盛宴款待。
徐树铮入民国后为皖系军阀之大将,但文章也甚好,是难得的霸才,当时他就在袁氏军中。
据徐树铮所记,袁世凯先请张之洞阅兵,阅兵结束后,举行盛大宴会,徐树铮亲见袁世凯率领属下毕恭毕敬、满坐屏息。
袁世凯够谦恭够给面子,但张之洞呢?
徐树铮文章中说:“欹案垂首,若寐若寤,呼吸之际,似隐然齁动矣。”
这里的记载和上述李宝嘉记载完全一致:袁世凯陪宴毕恭毕敬,但张之洞却在席上打起了呼噜!
张之洞的这种轻慢带来了什么样的影响?
徐树铮云:张之洞去后数月,“项城(袁世凯是河南项城人,此处以“项城”代指)每与僚佐忆之,犹为耿耿也。”
这还只是当时的后果。徐树铮更断言:“此亦清室兴废一大关键”。
徐树铮发出这种危言耸听之论,有何根据?
原来,在徐树铮看来,自李鸿章逝后,张之洞和袁世凯就是大清朝的两根台柱子,袁世凯以后辈的身份本来很尊敬张之洞,如果张之洞能够借此以道义相激,以情感笼络,两人共忧国是,清廷就不会溃败。
所以徐树铮不能不为张之洞感到遗憾,居然以一生活小节不能稍加克制,徒使袁世凯这一代枭雄“心目中更无可畏可爱可敬之人”,从此开始恣意妄为。
平心而论,徐氏所说自有道理,但也有若干疑问。最要害者,即使张之洞做出柔软身段,对袁世凯倾心结纳,是否后者就一定会为其所用?
历史无法假设,此处也只能存疑而已。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张之洞的骄慢不仅无法震慑袁世凯,反会为其所轻。
在此之前,张之洞宛如一纸老虎,袁世凯不知底细,犹存敬畏之心,现在张氏底牌暴露,袁世凯确认此人充其量也只会摆摆老资格,又何惧焉?
二
讨厌袁世凯,为何还要救他?
光绪三十三年(公元1907年),在外作总督的张之洞、袁世凯同时被清廷内召为军机大臣。
张、袁虽然同入军机,但各怀心思:张意在竭尽愚忠挽救危亡,而袁则一意扩充自己势力。二人的冲突是难免的。
据许同莘编《张文襄公年谱》,张之洞于光绪丁未八月初五日至京,“寓畿辅先哲祠,冬寒,入值不便,袁宫保(清廷曾赐袁世凯‘太子少保’的荣誉衔,故称‘袁宫保’)方寓东安门外北洋公所,言公所有别院在锡腊胡同,地近可居,乃移寓锡腊胡同。一日,袁见客自外省来者,问谒张中堂否?曰:未见公,不敢往。曰:信然!昨见门簿,犹无汝名也。”
此处所叙真是让人悚然!张之洞来往宾客名单都尽在袁世凯掌握之中,这种特务手段居然用之于一堂堂军机大臣,既可窥见袁对张“阳示尊崇,阴实忌之”,其猜疑之天性更跃然纸上矣。
1908年,光绪帝与慈禧太后相继死去。按照慈禧临终前的政治安排,清廷立醇亲王载沣的3岁幼儿溥仪为帝,改年号为“宣统”,尊隆裕为皇太后,实行“垂帘听政”,因为考虑到隆裕太后平庸的执政能力,又以载沣为监国摄政王。隆裕和载沣遂成为掌握大清帝国最高权力的人物。
这两个人物掌权于袁世凯当然不是好消息。
众所周知,在光绪皇帝眼里,袁世凯是维新失败和自己半生不得发舒的罪魁祸首,而隆裕正是光绪之后,载沣则系光绪之弟。因为这层关系,隆裕和载沣命袁世凯“开缺回籍”很容易被视为替光绪报仇。
其实这是皮相之论,即使隆裕和载沣有此心也只是一个很小的因素,更重要的原因在于载沣对汉族大臣的疑忌,认定非自家人掌控大权不能安心,而要让满洲亲贵攘权,作为汉族大臣中的权势最重者,袁世凯自然首当其冲。
据史料记载,隆裕、载沣起初并不想让袁世凯全身而退。
如《凌宵一士随笔》一书中就说,载沣对军机大臣拿出隆裕太后的“朱谕”,“系以‘揽权跋扈植党营私’字样治罪”,这种指控实为死罪!
但张之洞“再三婉陈,力为乞恩,始得转圜。”最后才由张之洞改拟谕旨,托辞袁世凯身患“足疾”,加恩赐其开去一切差使,回老家“养疴”。
《凌宵一士随笔》又说,张之洞为袁世凯乞命之后,有人私下里表示质疑,说袁世凯是枭雄,朝廷既不能用,就该杀掉,现在让他满怀怨愤回家,难道不是纵虎归山养痈遗患 ?
张之洞回答:明朝的崇祯帝勤政爱民,就是因为御下操切、轻杀大臣,才导致亡国。现在监国摄政王执政不久,国家应该培育祥和之气、以厚国脉,假若刚刚执政,就大开杀戒,并且拿先朝最倚重的大臣试刀,“吾惧其手滑而蹈明末覆辙也。”
许同莘编《张文襄公年谱》有相似记载,张之洞退朝后对身边人说,朝廷以执政者个人好恶随意杀人,这决不是一个好的此端,“吾非为袁也,为朝局也。”
从后来历史演变看,批评张之洞不该救下袁世凯的人说对了,果然是养虎遗患,袁世凯在辛亥枪声中再起,终于成了大清王朝的“催命郎中”。站在清廷的立场,作为纯臣的张之洞未免失策,但如果超越这种一时之得失,又不能不为张之洞叫好。
杀人是容易杀得手滑的,读过《水浒》的人对这一点都不会陌生,而一个政府如果动辄杀戮大臣,则势必使戾气布满朝野,又岂止是朝臣之悲剧?
在一个短时段,张之洞救袁世凯是错的,放到一个更长的时段,张之洞救袁世凯又是对的。
任何时候都不能让一个手握大权者杀人杀得手滑!
编辑: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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