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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朝代的完结是有预兆的,短时间内会极速略过前朝模糊的背影。敏锐察觉到它的人,已不再把入仕当作他们的必选项。海水群飞之际,所拥有的也会成为负累。与其死守着避风港,何若舍弃后作不系之舟,兑得相应的自由。
倪瓒,字元稹,号元林。别号净名居士、无住庵主、曲全叟等。和黄公望、吴镇、王蒙三人并称“元四家”。父早丧,由长兄倪昭奎抚养成人。
兄受元廷看重,又有全真教的身份,遂富贵显荣。为其请来有声望的先生授业。更有书卷无数,珍藏万贯。在人生初期,优渥的家境造就了他恬淡平和的性格底色。
伤心莫问前朝事,重上越王台。鹧鸪啼处,东风草绿,残照花开。
怅然孤啸,青山故国,乔木苍苔。当时明月,依依素影,何处飞来?
——《人月圆》
不想再听到前朝的伤心事了,我重登越王台。鹧鸪声声哀啼,东风吹拂衰草,夕阳照着花朵。我满心惆怅,只得仰天长啸。青山恒在,故国能留存多久?抬眼只见爬满青苔的乔木,饱经风霜。皎洁的月光依然如昔,又是从何处照来?
哀凄之情如线般贯穿全文。开篇轻缓地引入,随后通过一连串衰败、倾颓意象的排比,诉说对家国未来的担忧。最后以问句结尾,再次将情绪抽曳成丝,萦绕心头,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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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 倪瓒《秋林野兴图》(局部)
泰定五年,随着长兄猝然离世,倪瓒无忧自得的日子宣告终结。他得一边打理家中祖业,赡养母亲,一边与当地各级官员周旋,终日为交租等杂事奔走。
至正九年,元顺帝命人推行新钞法,并下令治理黄河。官吏们借此横征暴敛,中饱私囊,激起了民愤。两年后,红巾军起义爆发,各地不堪剥削的民众纷纷揭竿而起。
薄有家资的倪瓒不得不扛起双重压力,为保家产继续焦头烂额地强撑度日,又忧惧社会动荡会彻底摧毁本就摇摇欲坠的生活。
草茫茫秦汉陵阙,世代兴亡,却便似月影圆缺。山人家堆案图书,当窗松桂,满地薇蕨。侯门深何须刺谒?白云自可怡悦。到如何世事难说,天地间不见一个英雄,不见一个豪杰!
——《折桂令》
秦汉时期的帝陵早被茫茫荒草覆盖,朝代更迭就如月的阴晴圆缺,非人力可阻逆。我家藏书甚巨,窗外种植的是清香的松树桂树,地上生长着隐士最常吃的薇与蕨。那侯门高难攀,何必去登门拜谒。白云自个就安闲怡然。如今风云骤变,山河倾覆,却不见可以主持大局的英雄豪杰出现!
此曲直抒胸臆,纵然身处乱世,也不与俗尘搅混同浊。不指望谁来力挽狂澜,只想守住一方净土,独善其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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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 倪瓒《秋林野兴图》(局部)
至正十二年,红巾军与元军的战火蔓延到太湖附近,所过之处,生灵涂炭。倪瓒再也无法承受整天提心吊胆的煎熬,选择散尽家财后遁逃。从此放舟三泖,游泊江南。
惊回一枕当年梦,渔唱起南津。画屏云嶂,池塘春草,
无限消魂。旧家应在,梧桐覆井,杨柳藏门。闲身空老,孤篷听雨,灯火江村。
——《人月圆》
在睡梦中重温旧日,却被渔夫的歌声惊醒。只见云遮雾罩,朦胧一片。池塘春草乃句典,化用谢灵运《登池上楼》中的“池塘生春草”,也扣其离群孤闷之意。昔今交错令人恍然。从前的宅院应该尚在,只不过井口早被梧桐叶覆盖,而大门也被茂盛的杨柳遮蔽不见。我如今身无官职,唯剩这皓首苍颜。于舟中听着寂寥的雨声,望向江边灯火点点的渔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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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 倪瓒《秋林野兴图》(局部)
离乡之后,倪瓒的心灵或许得到了短暂的放松和解脱。然而随着年岁渐长,不可避免地又开始怀念故乡。所怀的故乡并不等同实际的故乡,而是兄长尚在时,承载了他前半生欢乐的所在,是那处与孤苦现实形成强烈对比的情感记忆存放地。
倪瓒将人品看得非常紧要,既不攀炎附势,也不贪慕虚荣,以保证自身高洁的品性。为时人所仰,称其有魏晋遗风。
除了文人的身份,倪瓒还是画家和古玩鉴赏家。收藏了许多巨擘的名作,如北宋米芾的《宝章待访录》、巨然的《富春山图轴》等。在当时,一般人很少机会能接触大家的字画真迹,因为稀世藏品几乎都被统治阶层和权贵所垄断,幸而夯实的家学与声名为他提供了机缘。
书画方面,他认同赵孟頫提出的“书画同源”观点。虽然书法、绘画与文学在表现形式上有所交叉,但能意会通达还是离不开天赋的加持。最终绘画成为了他维持生计、交游应酬、输出审美意趣的最有效介质,其作品至今仍被国内外各大博物馆珍藏。
散财弃家,泛游五湖,听上去颇具出格的意味。放在兵拏祸结的季世背景下,应该不难被理解。不愿为物所累而屈身事人,超过心灵所能承受的重量,即便再昂贵也悉数拨开。只有义无反顾脱离无头路的人,才知天不绝人,途外是新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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