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是前朝贵妃，生得沉鱼落雁。

前朝被父皇推翻，母妃却仍然留在新帝后宫。

我是父皇强迫她生下来的孩子。

母妃厌恶我至极，却对一个叫春华的婢女视如珍宝。

大家都以为我会恨春华夺走了母妃的宠爱，等着我发疯。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这本来就不是我在意的事。

我要的，从来不是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我要的，是天下！

1

我跪在昭华殿外，脸色苍白。

许久，母妃身旁的大宫女兰香打开殿门，声音满是不屑：

「公主，娘娘宣您进来。」

我摇摇晃晃起来，身后的小宫女大声抱怨着：

「跟着这么个不受宠的公主，还不如去伺候春华姑娘呢！」

「是呀，至少不用跟着天天受气，受罚了……」

大殿之上，雍容华贵的女人蹙着眉，瞥了我一眼，目露厌恶：

「你识趣些，主动去退婚。」

说完挥了挥手，不给我反驳的机会便要将我赶出去。

父皇就坐在母妃身旁，一边哄着母妃，一边解释道：

「姣姣，你莫要生朕气了。

「只是谢家非拿着多年前的婚约点名要求娶明月，

「朕是天子，若是不答应，岂不是言而无信？

「春华，我自会再给她选一门好婚事！」

2

我是大齐的公主明月，春华是我的婢女。

现在，我的母妃看上了京城才貌双绝的小侯爷谢朗。

我与谢朗青梅竹马，早早订下婚约。

母妃非逼我与谢朗退婚，给她心尖尖上的春华让路。

我不知晓母妃如何瞧上了春华，但我明白她恨我。

母妃本是前朝贵妃，她与前朝皇帝青梅竹马，鹣鲽情深。

而母妃一直是父皇心尖上不可求之人。

前朝皇帝昏庸无道，父皇年少风发，要还天下一个太平，揭竿而起。

他夺位成功了。

我身边的张嬷嬷是宫变留下来的老人，她绘声绘色的讲：

「灵王抱着玉玺从城墙上纵身一跃，贵妃娘娘那会儿也被灵王拽下城墙。

「可咱们皇上一把抓住贵妃娘娘，将她救了下来。

「奴婢看着这壁画一般的人儿站在一起受万民景仰，可真是羡煞人也。」

我幼时会问张嬷嬷：

「既然父皇母妃如此相爱，那为何他们不肯陪陪明月呢？

「嬷嬷，母妃是爱我的吧？」

张嬷嬷温柔地为我梳发，戴上了一支蝴蝶簪，「是呀，咱们公主乖巧聪慧，就连教书的夫子都对咱们公主赞不绝口呢！」

那天本是我的生日，嬷嬷说去御膳房给我要碗长寿面。

我带着蝴蝶簪，在院中等嬷嬷到天黑也不见她回来。

偌大的宫殿除了嬷嬷便只有我一人，我害怕极了。

我跌跌撞撞跑出去，却看见两个小太监架着血肉模糊的嬷嬷进来。

他们扔下嬷嬷便速速离开了。

我跑到嬷嬷跟前，想让她陪我过生日。

可她一动不动，只顾将一碗冷硬的长寿面紧紧护在怀里，那面还是红色的。

我以为嬷嬷睡着了，可她还睁着惊恐的眼睛。

那时我还年幼，依偎着嬷嬷的尸体睡了许久。

直到宫里举办宴会，镇阳侯府的小少爷不见了，宫人们四处搜寻，最后在这座偏僻的宫殿找到了小少爷。

以及腐臭的嬷嬷和我。

3

那天我正爬在院子里的枇杷树上，摘枇杷。

下面冷不丁传来声音：

「你在做什么！」

自从嬷嬷静静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后，这院子冷冷清清的，我还是第一次听见别人的声音。

我朝下扔了几个枇杷：

「你吃这个嘛，很甜的！」

小公子接住枇杷，走进院里，问道：

「你是何人？怎么我之前进宫从未见过你。

「还有，你这里怎会如此之臭，一个女孩子怎么能生活在这么臭的地方呢！」

可当他推开紧闭的殿门，才发现早已死去多时的张嬷嬷。

我拉着他的手，想将嬷嬷介绍给他。

回头看见他脸上惊恐而又怜悯的神情：

「你……你这里怎会有个死人！」

等到宫人找到他时，他牵着我的手走到皇帝面前。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我的父皇不怒自威，他后面站着的，是我的母妃。

我第一次见到生我的人，可我却感觉到了母妃对我的恶意。

「舅舅，这是明月表妹吗？

「可明月是公主，怎会一个人守着一具尸体！

「她穿的衣服不如贵妃娘娘身旁的婢女，吃的东西居然都是些馊掉的饭菜。」

我听见小公子为我打抱不平。

母妃脸色变了又变，最后怒喝出声：

「谢朗，你就如此蔑视宫中规矩吗？」

「贵妃娘娘此言差矣，我只不过为公主打抱不平，何来蔑视宫规一说。

「还是说，是娘娘做了这些苛待皇室血脉的事情。」

周围议论纷纷：

「这前朝留下的狐媚子果然是心狠手辣，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不肯放过。」

「听说是公主出生挡了她腹中孽种的路呢！」

「瞧瞧，金尊玉贵的公主过得还不如路边的小乞儿。」

「真真是想不明白，皇上留着这妖妃做什么！」

父皇走过来拉我的手，笑得勉强：

「好孩子，你受苦了，从今天起你便搬到重华殿吧，一切都按公主的标准来。」

我诚惶诚恐地磕头跪谢，眼里藏起一抹笑意。

母妃在悠悠众口之下勉强同意，可眼里的目光像淬了毒一般盯着我。

我吓得小手颤抖。

抬眼看见父皇的眼神变了，他对我不再冷漠，而是有了些许怜惜。

我终于放下心来。

4

我知晓嬷嬷是怎么死的。

她为了一碗长寿面，在御膳房求了许久。

她把头上为数不多的银簪子给了御膳房的大师傅，才得到了这抠抠搜搜的一碗面。

可她回来的时候却不巧碰到了母妃的仪仗。

她认得这唯一照顾我的宫人。

那天父皇选了许多世家贵女入宫，她心情十分不好。

于是我的嬷嬷就以偷窃的罪名被她打了五十大板。

不仅如此，她觉得嬷嬷手里的碗碍眼，便叫人用热油浇在嬷嬷手上。

听见嬷嬷痛苦地叫喊，她才快意地离开。

我蹲在树上，看到了全程。

嬷嬷眼里含着泪，用口型告诉我快走。

她以为，小小的宫人，死便死了。

可那是陪我多年，亲似娘亲的嬷嬷，我不会让她白白葬送了性命。

所以当我听到要办宴会时，我知道我的机会来了。

宫中人人皆知镇阳侯府的小少爷谢朗是皇上嫡亲的外甥，皇上对他颇为喜爱。

所以小少爷被惯出无法无天的性子，就连贵妃娘娘在他面前都讨不了好。

因为谢朗的母亲早年为了救皇上伤了身子，镇阳侯又是陪他打天下的好兄弟。

他们一家，可都是大齐最忠实的拥护者，又怎么会给我娘这个前朝妖妃好脸色看呢。

果然，谢朗和长公主在讨伐我娘的事情上显得格外卖力。

以我自己做筏，他们果然狠狠扯下来贵妃娘娘的脸皮，让她有苦说不出。

母妃啊，这是我走出暗无天日的冷宫，送给你的第一份礼物。

不知道你是否喜欢呢？

5

我倚在贵妃榻上，下面是我母妃送来的宫女。

只不过，她为了羞辱我，找来的全是掖庭罪奴。

其中有两个看起来格外与众不同，我打量着她们问：

「你们有名字么？」

几人不敢说话，最后是那看起来老成一些的宫女回答；

「奴婢春华拜见公主。」

「奴婢绿梧。」

「奴婢紫菱。」

我留下了看起来最老实的春华和绿梧，这年我十岁。

只是，我虽明面是被尊为公主，宫中折辱人的法子可太多了。

母妃令我每日请安。

春夏时节要我在午时顶着毒辣的太阳罚跪。

秋冬要我去冰冷刺骨的池水里为她跳舞取乐。

她说世人爱女子纤细的体态，我便每日只有汤水充饥，以保持盈盈一握的细腰。

她说我年轻靓丽，艳俗的桃红最是称我，我便只有桃红色的衣裳叫人贻笑大方。

但我明白，若想出其不意狠狠给敌人致命一击，那必然要忍辱负重。

父皇许是看见了，但他仍然放纵母妃对我的折磨。

为了所谓的赔罪。

6

前朝所破那年，母妃已然身怀六甲。

父皇答应她会对她肚子里的孩子视如己出。

可留下一个前朝贵妃已然在朝廷中引起骚乱，更何况再留下一个前朝皇室血脉的孩子。

他为了所谓的朝廷安宁，借着醉酒强要了母妃。

一晚过去，母妃落了红，却又阴差阳错地怀上我。

宫里的太医说母妃本就伤了身子，又要再受一次怀孕之苦，以后大概再没有怀孕的机会了。

从此母妃便恨上了父皇。

可她也明白，她的荣华富贵都是建立在父皇的宠爱之上。

所以，她不敢表现出来憎恨。

直到我的出现。

她的仇恨仿佛终于有了宣泄口。

我生下来便被她扔在废弃的宫殿，只有张嬷嬷照看我。

父皇为了补偿她，也为了自己所谓的爱情，牺牲自己女儿的幸福。

任由她对我磋磨。

而这些磋磨也让我成长，哪怕是疼爱我的嬷嬷的尸体，我也可以利用。

7

最近父皇新得了一位沈美人，她有双会抚琴的妙手。

沈美人的琴声被父皇夸赞，升了份位，成了受宠的柔嫔娘娘。

母妃气得砸了好多珍贵的花瓶。

我跪在殿外，听见里面传来的怒喝：

「贱人，靠着模仿本宫当年的曲子来吸引陛下！

「若不是本宫的手伤了，怎会给她勾引陛下的机会！」

我被她的宫人拉进殿中，承受她的怒火。

「本宫听闻你也会抚琴，那你便给本宫抚上一曲！」

说罢，几个小宫女抬来一把特制的琴。

上面的琴丝极细，若直接上手，定会鲜血淋漓。

我扑通跪下，抓住母妃的衣裙，浑身颤抖，扮演一个合格的怯弱公主。

只是母妃突然目光一滞，看向我的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