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为了取乐,贵妃活活剖了我年幼的儿子,
鲜红跳动的小小心脏在油锅里化成了一滩血水。
侍女劝她:「小姐,这样虐杀无辜,不好吧……」
贵妃笑得开心:「怕什么,杀死这种贱民,跟踩死一只蝼蚁有什么区别!」
五年后,贵妃生了怪病,变成半人半虫的怪物,昼夜哀嚎不止。
我告诉她:「此病有一偏方可治,只是要取一个人的活心做药引。」
她暗如死灰的双眼瞬间得了光彩:「谁?」
我笑了,目光毒辣又凛冽:
「你儿子。
「你唯一的儿子。」
1
顾恬儿咬牙切齿,把铜镜狠狠往地上砸去。
满京名医哆哆嗦嗦站了一屋子,个个噤若寒蝉。
「统统都是废物!区区蛰伤都医不好!」
铜镜碎片中,映出一张娇艳若滴的绝代佳人脸。
只是,右眼皮高高肿起一大块,像卧了只通红的核桃,丑陋又滑稽。
就在半月前,丞相独女顾恬儿吃饭时,被野马蜂蛰伤了眼睛。
丞相遍请京中名医,可惜个个无能为力。
好好一个美人儿,此刻看起来跟只丑猴儿一样。
「明天就要选秀了!
「我顶着这张脸,该如何面君!
「若我落选,定要父亲把你们拉去凌迟!」
名医们这下抖得更厉害了。
京城谁不知道,丞相独女娇纵得不成样子,以虐人为乐。
她酷似皇帝白月光的顾恬儿,本是皇妃的热门人选。
谁料到,选秀前夕,竟出了这种岔子。
看着一个个抖如筛糠又无计可施的「庸医」,顾恬儿急了。
抓起胭脂盒,狠狠朝他们砸去。
偏偏打在了来送杏仁酥的我头上。
好痛!
我强忍着不叫出来,满屋张望了一圈。
接着,在顾恬儿和满屋名医们惊愕的目光中,把手伸向了她身后那盆牡丹花,在湿润泥土中凝神摸索起来。
「你……你干什么?!」
顾恬儿眼珠子都瞪圆了。
是啊,像我这种低等丫鬟,本没有资格离她这种高门贵女如此之近的。
可眼下,我不光接近了她,还在她惊奇的目光中,冷不丁将摸索出的一只小黑虫按在了她高高肿起的眼皮上。
「贱婢……」
2
顾恬儿伸手想要打我,可她抬起的手,并没有挥下,原本蓄满怒意的眸子,也带着舒爽。
我清楚,此时,该有一股冰冰凉凉的薄荷清气直冲她的大脑。
不一会儿,她右眼皮上的肿块竟消了大半,看起来没那么恐怖了。
顾恬儿捡起镜子照了半天,又惊又喜。
她斜眼瞥了我一下:「你懂医术?」
我乖顺回道:
「回小姐,奴婢从小走江湖,略懂些民间偏方。
「这野蜂像是西域来的,毒液邪得很。这小虫名叫九星瓢虫,专吸它的毒。
「小姐放心,过了今晚,您的容颜定恢复如初。」
顾恬儿这才肯正眼瞧我:
「你倒是个有趣儿的东西。
「敢骗我,我让野狗吃了你!」
我可没有骗她。
选秀大典上,眼睛完全消肿的顾恬儿出尽了风头。
她那张酷似皇帝病死白月光的美人脸,再配上那段白月光也爱跳的,英姿飒爽的剑舞,瞬间让庸脂俗粉们黯然失色。
皇帝很快从短暂的恍惚中回过神来,当场封顾恬儿为贵妃,仅在皇后之下,赐住昭阳殿。
这可是仅次于皇后椒房殿的,最奢华的宫殿。
顾恬儿出嫁那日,全然沉浸在巨大的喜悦里,早把我这号小人物忘得一干二净。
我赶在她上花轿前,对着她跪下,咣咣磕头磕出了血。
「奴婢在厨房做事,实在太累太苦了!
「求小姐垂怜,带我进宫!奴婢愿为您尽犬马之劳!」
顾恬儿头都懒得抬,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她脾气暴,平日里一有不舒心,就抡起大粗棍子往死里打丫鬟。
小丫鬟们残的残,伤的伤,临到她进宫,除了贴身侍女蝉儿,竟凑不出一个完整丫鬟陪嫁。
她的心腹侍女蝉儿看我可怜,温言劝道:
「小姐,带上她吧。
「这小丫头机灵,还懂些医理,万一用的上呢。」
顾恬儿终于抬眼打量了我一圈。
「进了宫要安分守己,不要给我惹祸!
「对了,你叫什么?」
我感激地直磕头:「奴婢叫……」
她秀眉一挑打断了我:「算了,你就叫蝼儿吧。」
蝼儿。
蝼蚁的蝼。
在她眼里,我不过是一只可怜卑小的虫子而已。
可是,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一只弱小虫子的觉醒,也会挣脱茫茫黑暗,爆发出震天撼地的力量。
我笑得灿烂,「谢贵妃赐名!」
她嫌弃地瞅了一眼我背上的破木箱。
「这里面装的什么?」
我回道:
「回贵妃,不过是蝼儿养的些可入药的小虫子。
「贵妃刚进宫,难免水土不服,奴婢想也许用的上。」
她不知道的是。
这箱子里还有一样东西。
我儿子小虎子的骨灰。
3
小虎子是我捡来的儿子。
我一生下来,算命的就预言,我是个克全家的扫把星命。
父亲嫌我晦气,不顾母亲的阻拦,把我扔了。
我被一个村医老头捡走收养,跟着他学些乡野医术。
十六岁那年,老头子想猥亵我。我一脚踹歪了他的命根子,抢了他的宝贝药箱子,跑了。
我成了一个吊儿郎当的江湖游医,四处给穷人看病。
直到我经过京城旁一所深山小村。
刚进村,我就傻眼了。
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瘦得只剩皮包骨,嶙峋的肋骨快要挣脱出薄薄的肌肤,眼睛像猫儿一样冒着幽幽绿光,孤魂野鬼般无力绵软地,在村口游荡。
村长告诉我,这是个孤儿,叫小虎子,吃百家饭长大的。
两年前生了怪病,原本虎头虎脑的样子,一天天瘦了下去,变成了现在这副半人半鬼的样子。
他们也曾凑钱请过不少城里的大夫,都查不出病因。
这激发了我的好胜心。
我查了很久,终于找到了病因——他家井水被一种有毒水草污染了,他吃了井水,中毒了。
我打来清澈山泉,熬了清热解毒的草药。
又用蹩脚的厨艺,煮了一锅糊到发黑,惨不忍睹的玉米粥。
小虎子软软的身体窝在我温暖的胸膛。
他闭着眼睛,一脸幸福的,大口大口吞着糊了的玉米粥,半梦半醒间不停呢喃着:「娘亲,娘亲……」
我的心一下软了下来。
这孩子,竟把我当成了娘亲……
我也想起了只在梦里见过的娘亲,眼泪忍不住滚了下来。
小虎子费力伸出虚弱的小手,为我擦了擦眼泪。
「娘亲不哭……」
就是那一晚,我第一次尝到了亲情的滋味儿,也结束了流浪生活。
从此,一个没有儿子的「母亲」,一个没有母亲的「儿子」,找到了彼此,找到了上天怜悯的一丝温情。
治好小虎子后,我在十里八乡有了名气,找我看病的村民越来越多。
我用攒下的钱给他买漂亮的新衣服,送他去私塾读书。
生辰那天,我送了他一只木雕小马。
「许个愿吧小寿星。」
小虎子眼睛亮亮的:「我希望长大后骑上小马,去京城里看一看!」
「听说那里有最甜的桃子,还有最漂亮的风景!」
他扭头看了看我,甜笑着扎进我怀里。
「虎子还要挣很多很多钱,给娘亲开一间医馆……」
我亲昵摸摸他的头:「好,娘亲等着……」
就在我以为,会一直岁月静好下去的时候,一场惊天大祸落在了我身上。
4
那一天,我独自在山里采药。
山涧奔流的小溪水,不知被什么染得鲜红,还夹杂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儿!
「不好!」
我心里一坠,飞速朝村子奔去。
远远便看到,村民们个个被利箭贯穿,倒地惨死,流出的血,将黄土染成了黑红色。
我尖叫着跑回家里。
小虎子静静躺在血泊里,早已断了气。
他的眼睛不甘地怒张着,童稚的面目狰狞极了。
他的胸膛被活活剖开,五脏六腑横七竖八零落在地。
独独少了一枚心脏。
我腿一软,忍不住抱着他大哭。
我使劲想帮他闭上眼睛,他始终不肯合眼,直愣愣盯着小床。
我把床上的小木马塞进他手中,刚才还僵硬的眼皮才肯缓缓合上。
我无助哀嚎之际,草垛中蹿出一个哆嗦不止的卖货郎,向我说出了一切。
三个时辰前,丞相独女顾恬儿来此山打猎,一无所获。
她本就烦闷,恰好此时经过村子,耕牛一叫,吓坏了她的爱马,她怒气更盛。
「哼,打不死野鹿,打死些野人也是好的!」
她俯视着战战兢兢下跪道歉的村民,轻蔑一笑。
只打了个响指,身后的侍从便心领神会。
刹那间万箭齐发,村民惨叫声混着箭矢嗖嗖的飞驰声,还有顾恬儿放肆痛快的大笑声,原本宁静温馨的小村便成了人间炼狱。
看到尚未断气还在蠕动的小虎子时,她又来了兴致,笑容越发变态。
「把那小东西提溜过来!
「听说,小孩儿的心跟虫子一样是绿的,我倒要看看是不是。」
一柄闪着寒光的剑出了鞘,抵在了小虎子心尖。
她的侍女不忍,忙劝道:「小姐,你这样虐杀无辜,不好吧……」
顾恬儿笑得开心:「杀了这种贱民,跟踩死一只蝼蚁有什么区别?!」
利剑贪婪着舔舐着幼儿的血,顾恬儿边放肆大笑,边把一只小小的,还在跳动的心脏,活生生从小虎子的胸膛中挑了出来。
「没趣儿,竟然也是红的。」
她随手把心脏丢进身后的油锅,滋啦滋啦的油爆声伴着她恶毒的尖笑,震飞了树上的小鸟。
……
卖货郎说完,仍心有余悸,劝我快跑。
我给了他所有的钱,求他帮我把村民们火化,埋了。
小虎子的骨灰被我小心翼翼放进了药箱里。
流着泪做完这一切,我擦干眼泪问货郎:「京城怎么走?」
虎子,你不是想去京城吗?
娘亲替你去看一看。
5
贵妃一入宫,便是泼天盛宠。
一连七日,皇帝日夜流连她的床榻,早朝荒废,堆成小山的奏折也无心批阅。
宫中流言四起,皇后怕是要失宠了。
贵妃确实有迷倒皇帝的资本。
她不仅模样生得跟皇帝白月光有七分相似,性格也如白月光一般,娇俏活泼。
皇帝忍不住夸她:「恬儿可爱极了,不像皇后,整日板着张脸讲治国理政大道理,实在是无趣!」
第八日,尽管依依不舍,皇帝还是离了昭阳殿。
「恬儿,她毕竟是皇后……」
「朕还是想要嫡子的……」
贵妃表面大度笑了笑,把皇帝送出了门。
皇帝一走,她果然换了脸色,大吼大叫着,把皇后送来的珠宝首饰摔了一地。
我和其他宫人们条件反射般跪了一地,纷纷祈祷今天挨棍子的不是自己。
「谢婉秋这只不下蛋的鸡,也配跟我抢陛下!
「若她真生了嫡子,本宫岂不是凤位无望了?」
皇后进宫三年,生下过一次死胎,又流产过两次,此后肚子再没动静。
贵妃犀利的目光一一扫过我们,最后落在我身上。
「蝼儿,你留下。」
蝉儿同情地看了我一眼,慌忙退下。
此时,四下无人,一片寂静。
贵妃没有拿棍子,反而凑到我耳边,神秘地极小声问我:「蝼儿,你鬼点子多。有没有什么办法,可让女子不知不觉伤了身子,无法生育?」
我心里一喜,不出我所料,她果然问了这个问题。
我假装思索了一会儿,片刻沉默后,我点点头。
「回贵妃,确有法子。奴婢有几只祁连山的虫子,叫赤色蛛。
「它的腿磨成粉,无色无味,掺在汤里喝下去,会悄悄损伤胞宫,无法受孕。
「贵妃放心,这种民间邪术,太医院那些老学究定验不出来。」
贵妃笑得灿烂:「还不快去弄。」
接着眼神凶狠,冷冷威胁道:「敢说出去,我杀你全家!」
我赶紧表忠心:「贵妃放心,蝼儿绝不说半个字。」
心里漫上一丝讥讽。
全家?
我的全家,不是早就让你杀干净了吗?
而你的全家,将来能不能苟活,全取决于我的心情。
三日后,赤色蛛腿磨好了。
细腻的粉子被倒进热气腾腾,莹润白嫩的银耳雪梨汤里,看不出一丝异样。
贵妃不耐烦地催促道:「蝼儿,磨蹭什么,快点!端着汤跟我去见皇后!」
等我端着汤碗出了小厨房时,一向细心的蝉儿皱着眉头凑了过来。
她一眼就看出,这白瓷碗不太对劲。
上手一摸这沟壑纵横,毫无章法的纹路,眉头拧得更紧。
「蝼儿,这是昭阳殿最劣质的白瓷,下人才用的。你怎能端着它给皇后献汤?」
贵妃一脸不悦走了过来,狠狠揪住我的耳朵,像麻花一样狂拧。
我的耳朵瞬间又红又肿,钻心的疼。
贵妃一边指使蝉儿:「还不赶紧换!」
一边咒骂我:
「蠢猪,没见过好东西,拿这种破烂儿去见谢婉秋!
「她还以为我们丞相府出来的,没见识过好东西!」
我赶紧跪下:「奴婢蠢笨,求贵妃恕罪!」
等汤被重新倒入上好的白玉瓷时,贵妃袖子一挥,把她口中的破烂儿砸了个稀巴烂。
我收起嘴角那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随着贵妃前往椒房殿。
凤位之上,端坐着一位高贵典雅,淡定从容的女子。
她眼角自带柔柔笑意,头上的凤钗彰显着母仪天下的威严。
我的目光跟她有一瞬间的触碰,仿佛跌入了深不可测的幽潭。
贵妃松松散散行了个礼,半恭敬半挑衅说:
「恬儿一入宫,便拴住了陛下的心,惹得姐姐被冷落。
「恬儿有罪,亲手做了一碗甜汤赎罪,望姐姐原谅。」
我端着汤,走到皇后身前。
皇后竟然完全没有被贵妃的话激怒。
目光还是那么沉静,甚至含着温柔的笑意对贵妃道谢。
皇后瞅了一眼我的耳朵,没有任何迟疑便接过汤碗,闻了闻,大声赞道:「好香!妹妹好手艺!」
说罢,一饮而尽。
此刻,贵妃正用手绢掩饰着嘴角的得意。
然而,她的得意没有持续几天。
6
这晚,皇帝正搂着她,甜蜜喂食的时候,宫人突然大声禀告:
「陛下大喜!皇后有喜了!」
皇帝一把推开怀里的贵妃,鞋子都顾不得穿,心急火燎朝椒房殿冲去。
他登基三年仍无嫡子,难免心急。
贵妃脸色瞬间黑成炭,五官狰狞扭曲。
我如三伏天睡在冰床上,感受到了极大的舒爽。
下一秒,贵妃一脚把我踹翻在地。
她恶狠狠抓起蜡烛,滚烫的蜡油眼看就要滴进我的眼睛。
「可怜的虫子,竟然敢骗我!」
我抬手挡住灼热的蜡油,高高昂起脸,满眼的委屈。
「贵妃,蝼儿万万不敢骗您!
「赤色蛛的毒,只有荧石花汁液可解。
「此花汁液很奇特,能发出绿色的夜光,而且,一旦沾手上,怎么都洗不掉!」
我一口气吹灭了满桌的蜡烛。
一片漆黑中,我的手指没有任何夜光。
趁贵妃发懵,我赶忙道:「贵妃杀了蝼儿不要紧,要是让真正的歹人继续留在贵妃身边怎么办!」
贵妃慢慢缓过神,在一片黑咕隆咚中把昭阳殿所有下人叫了过来。
等那双萤火虫般,散发着幽幽绿色光芒的手指出现时,贵妃一把抓住了背叛者。
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她眼前。
「蝉儿?!竟然是你!」
在蝉儿懵懵的眼神中,贵妃驱散了众人,只留下了我和她。
「你竟然敢背叛我!贱婢,为了向上爬投靠皇后!」
燃烧中的蜡烛刺啦一声,直挺挺插入了婵儿的眼睛。
蝉儿顾不得痛,委屈大哭:「小姐,我们一起长大的情分,主仆十八年,你信我……」
贵妃目光和声音一样冰冷:
「所以,你的背叛才不可饶恕!
「一刀捅死你,实在是太便宜你了。」
她转头看我:「蝼儿,你可有慢慢折磨人致死的邪法子?」
我点点头,拿来药箱,取出一只硕大的蜈蚣,放在了蝉儿的肩上。
「这是天山蜈蚣,腿上有剧毒,爬行之处,皮肤奇痒无比。」
果然,蜈蚣腿略过的肌肤,瞬间起了一片片猩红疹子。
蝉儿疯了一样抓挠,在地上哀嚎打滚儿,很快满身都是血淋淋的恐怖抓痕。
她还在痛苦求饶,「蝉儿待贵妃如亲姐妹,贵妃信我,奴婢绝不会背叛您!」
贵妃看着这个跟了自己十八年的姑娘,眼里除了仇恨,没有任何波澜。
我上前:「贵妃还是先歇下吧。她不久就会化成一滩血水,恐污了您的眼睛,这里留奴婢一人收拾就好。」
贵妃冷冷看了一眼不成人样的蝉儿,扭头就走。
蝉儿停止了呼喊,她绝望闭眼,静静等待死神降临。
然而,她再睁眼时,人在京郊的马车上。
她满身的红疹不见了,瞎了的眼睛也被细心包裹了起来。
蝉儿看着我,目光平静:「荧花汁液,被你涂在了破瓷碗上吧?」
我笑着点了点头。
「为什么救我?」
「我冲她来的。你是好人,我不杀你,但我有我的目的,你也不能阻我。」
蝉儿听了,竟忍不住为贵妃落泪:「这么多年,小姐虐伤虐死的人无数,仇人满天下。想必,你也是其中之一吧。」
她叹了一口气:
「其实,小姐本质不坏的。
「丞相大人从她年幼时就暗中严格培养她,学习那位姑娘的脾气秉性,
「稍有不像,丞相就要打骂。
「小姐成了家族邀宠的工具,在阴暗扭曲的压抑环境里丧失了自我,
「只能用虐杀人的方式释放压力……」
我懂蝉儿的意思。
可是,悲惨的童年,压抑的天性,本该是顾恬儿挣脱家庭束缚,追求自我的理由,而不是她虐杀无辜,作恶取乐的遮羞布。
我不在乎她本质好不好。
人终要为流淌在外的恶,付出血的代价。
「蝉儿,你的名字,是虫字边吧。
「在她眼里,你同我一样,不过是卑微的虫子罢了。」
蝉儿笑了笑:「你叫我的本名,流星吧。蝼儿,不管你要做什么,祝你好运。」
流星最后看了一眼昭阳殿巍峨的宫墙,转身走了。
7
蝉儿「因病暴毙」后,作为贵妃仅剩的陪嫁丫鬟,我自然取代蝉儿,成了她的贴身侍女。
晨起侍候她梳妆时,我留意到,她脸上白嫩如雪的肌肤下,隐隐生了不少黄色小斑点。
她浑然不觉,仍对镜自赏。
很好。
我心里浮起一丝暗爽。
下一秒,有宫人禀报——
「贵妃,皇后流产了!」
我心里一惊。
我明明在汤里添了荧花汁,中和了赤色蛛的毒性啊。
皇后虽然怀孕了,可终究被赤色蛛粉伤了肌理,今晨血崩不止滑了胎。
我很是愧疚,贵妃听后,却拍手大笑。
她圆圆的杏仁眼渗出一丝邪气:「蝼儿,还不快做点红枣枸杞汤,让皇后补补身体?」
又贴在我耳边轻蔑一笑:「记得再加点上次的料,彻底绝了她的梦。我就不去了,晦气。」
我假意点头,乖巧退下。
她不去正好,我想单独接触皇后很久了。
我心里有愧,好好熬了一大碗红枣枸杞汤,添了当归,党参等名贵药材,希望皇后能把身子养回来。
椒房殿里,皇后虚弱地躺在床上,一脸憔悴。
「贵妃听闻您滑胎,担心不已,特派奴婢端碗补汤过来。」
皇后勉强支起身子:「贵妃有心了,递过来吧。」
我恭顺地把碗送到皇后手边。
她抓住碗沿后,我松了手,谁知,皇后竟在此刻也松了手。
「咣当」一声,瓷碗落地,热气滚滚的汤洒了皇后一肚子,烫得她尖叫连连。
「贱婢!」
她一巴掌扇了过来,我顾不得火辣辣的疼痛,慌得跪下求饶。
「你谋害本宫!本宫今天就要好好教训教训你!」
皇后屏退众人,只留下了我。
我眼睁睁看着她拿出了家传的鞭子,急切地开口:「娘娘息怒,我知道你流产的真相……」
皇后不容我辩解,手起鞭落,我刚要绝望闭眼,「啪」的一声,鞭子稳稳打在了一旁的桌子上。
8
刚才还怒不可遏的皇后突然冲我狡黠一笑,眨了眨眼睛,俏皮道:「你倒是装一下啊。」
我懵了一会儿,很快扯着嗓子大喊:「娘娘饶命啊,奴婢好疼……」
皇后蹲下来,温柔地抚了抚我红红的脸颊和还在肿胀的耳朵。
「还疼不疼?」
我懵了,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皇后笑了:「你是不是想告诉我,贵妃让你在银耳汤里加了赤色蛛粉,害我不孕吧?」
我惊讶极了:「娘娘,您怎会知道这些……」
眼前这个大周朝最尊贵的女子,脸上露出小女孩一般的傲娇:
「我不光知道这些,我还知道你在汤里加了荧花汁,中和了药效。
「我未嫁时,也曾随出征的爹爹东奔西跑,学了不少江湖技艺呢。」
她柔柔盯了我一会儿,紧紧握住了我的手:「丫头别怕,你是个好人,我不恨你。」
我眼圈一热:「可惜奴婢学医不精,终究害娘娘滑了胎。」
皇后苦笑一声:「不赖你,我是吃了药,主动流产的。」
我惊得眼睛都圆了。
怎么会有母亲,主动流掉自己的孩子?!
皇后眼底漫上一层凄楚。这是我第一次从她眼里,看出一丝无奈。
在她酸涩的声音里,我知道了她接连流产的真相——
登基不久后,一向沉迷长生之术的皇帝和一个西域来的江湖术士彻夜炼丹,一个月没有上朝。
东有战事,西有水患,满朝公卿急得不行。
皇后拖着快临盆的肚子去劝说,竟被他一脚踹翻在地,胎儿被活活踹死,生下来就浑身青紫,没了气息。
再后来,皇帝开始服食西域术士炼制的丹药,那丹药含有水银,他伤了身子,皇后怀了两次,不出六个月,都自然流产了。
太医们看过,孩子都是畸形的,心知肚明皇帝不可能再生下正常孩子,只是,没人敢告诉他。
9
讲到这里,皇后泫然欲泣,她哀怨呢喃着:「如果注定畸形,我想孩子也不想被生下来吧。」
我心里一酸,点了点头。
皇后目光如火焰一样燃着:
「皇帝好大喜功,这些年征讨西域大兴陵墓,早就掏空了国库。
「连给顾恬儿大修昭阳殿,都靠我娘家封地的金矿贴着。
「大周早成了空架子,民不聊生,老百姓哪还有活路!
「我对他的爱情,早就消磨干净。我不会为不爱的人生孩子!」
她怅然若失,离魂一般:
「那个孩子,他生下来就没有了气息。他那么小,那么软,
「冰冷的夜里,我感受着他的体温一点点流逝。
「我不停往他嘴里吹气,大口大口的血从他口中吐了出来,我可怜的孩子……」
我想到了小虎子,忍不住跟着掉泪。
我泪眼朦胧看着她:「娘娘怎会告诉奴婢这些?不怕我告诉贵妃吗?」
皇后从容回道:
「丞相野心勃勃,贵妃志在后位,她没进宫,身边人的底细我就调查得一清二楚。
「你没跟过她一天,却执意跟着她进宫。
「如此费心尽力接近一个穷凶极恶之人,除了仇恨,我想不到别的理由。
「说吧蝼儿,我想听听你的故事。」
我看着眼前这个破碎的母亲,对她充满了信任,把我和小虎子的故事细细讲给了她听。
故事讲完,两个失意的母亲抱头哭泣。
小虎子你瞧,我不是这世上唯一一个失魂落魄的母亲。
皇后咬着牙:「蝼儿,凭什么受苦的是我们?你愿意帮我报复坏人,让他们血债血偿吗?」
我一进宫,就想找一个强大的盟友。
没想到,我也是皇后设计中的一环。
我仰起头:「我们联手除掉顾恬儿吗?」
皇后轻蔑一笑:
「是,也不全是。
「我要的,是废了整个大周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