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村盛产人面藕。

它的切口形状，就像是一张张人的脸。

每年，我们村都会举办莲藕大赛，选出最好的莲藕皇敬献给水龙王。

而这特殊的莲藕皇需要活人来滋养。

我亲眼看到，我的好朋友月月被莲藕皇吸收后，

她从丰盈的少女，变成了一张丑陋的面皮。

死时脏器全无，藕须长满了全身，皮上还长了许多带人脸的小莲藕。

更让我震惊得是——

月月死了不止一次。

就在一个月前，我也亲眼看到她被剁碎成肉泥，扔进了藕池作养分。

1

我们村因盛产莲藕被称为莲藕村。

每年六月是莲藕的采摘季，之后就会举办一年一度的莲藕大赛选出莲藕皇。

我们村莲藕皇的选拔标准与其他地方不同。

不是看口味、长度和重量，而是看切开的形状。

切口处的小孔与人脸越相似，成为莲藕皇的概率越大。

所以莲藕皇又被叫作人面藕。

选出的莲藕皇会被供奉给水龙王，他将在明年保佑我们村里风调雨顺，莲藕增产。

而被选出莲藕皇的人家，那一年的莲藕会被外来商人出高价购买，我们村不少人因此发了财。

晚上八点我们全家都在藕池里挖莲藕，据说这是挖到莲藕皇的最好时机。

旁边的爹娘一边干活一边说话。

「眼看阿楠就要娶媳妇了，希望咱们家今年也能出个莲藕皇，卖出高价，这样彩礼钱就能攒够了！」

「唉，谁说不是哪，你看去年选出莲藕皇的隔壁刘林家不仅给儿子娶了媳妇还盖了小洋楼，多气派！」

「实在不行就把阿花嫁出去，刘林家的小山……」

可能是怕我听到，爹娘愈发小声。

其实不听我也知道，他们是想把我嫁出去换彩礼。

可是我不愿意！

小山不仅是个傻子还会打人，我的好朋友月月是小山的姐姐，活着的时候就经常被他打得鼻青脸肿！

想想自己嫁过去的下场，我更加使劲儿的拔藕，希望能挖出莲藕皇好卖出大钱来让爹娘打消想法。

忽然，我好像摸到了什么东西，这光滑的触感不像是莲藕。

再往下摸摸，这好像是人的皮肤！

爷爷去世时我摸过他的手，就是这样僵硬的感觉！

我又往旁边摸了下，这次摸到的居然是人的手掌！

想到这里，我惊呼一声，吓得一屁股坐在藕池里。

「不可能……不可能……」

这片藕池我从小玩到大，非常熟悉，怎么可能有尸体！

我娘见我停下以为我在偷懒，张嘴就骂我：「你个懒妮子，让你干点活磨磨蹭蹭，看你这半天才挖了几个藕！」

我张嘴想告诉娘，可是又不敢开口怕换来一顿毒打，只好换了一片区域挖藕。

谁知没挖几下我又摸到了可怕的东西，而这次好像是人的大腿。

我再也不敢挖了，脸色也愈发苍白，浑身打战似的颤抖。

我娘见我这样以为我又在偷懒，就要过来教训我，却被我爹阻止了。

「阿花，你回去切藕吧，看看今天晚上挖的藕有没有人面藕。」

以前切藕的工作都是爷爷做的，可是爷爷在前几天去世了。

这个活就落到了我的身上，我如蒙大赦般迫不及待地跳出藕池。

我娘见我这样又骂道：「懒筋真是长身上了，一说干轻省的活跑的比兔子还快！」

爹却劝娘：「算了，她在家也干不了几天的活了！」

一溜烟儿跑回家的我并没听见这句话。

离藕池很远后，我才舒了口气。

真的太可怕了！

藕池里竟然有尸体！

边走边想的我没留心撞到了人，连忙说不好意思。

可是抬头一看，我被吓得倒退两步。

这不是月月吗？

她不是已经死了吗？

明明就在那天晚上，我看到她被弟弟捂住嘴巴，被她爹钳住双腿用藕锹活活砍死了，甚至她的尸体都被切碎扔进了藕池啊。

2

可是眼前的月月仿佛对我很熟悉一样，扬起笑容像以前一样和我打招呼：「阿花，你刚从藕池回来啊！」

我不敢露馅惹怒死而复生的她，强装镇定地点点头。

好在她也没说什么，背着空背篓朝自家藕池走去。

见她走了，我才放松下来。

眼看天色不早了，我要赶紧回去切藕，要不娘又该骂我了。

我拿出今天挖的莲藕，将尾部的那一小节切开。

不像人脸，这是普通的莲藕。

直到我将所有的藕都切完，都没有切出人面藕。

这时爹娘和哥哥回来了，一看我这平静模样就知道没切出来让他们期待的人面藕。

我害怕挨打，缩在角落里。

谁知破天荒的，我娘没骂我，而是和颜悦色地叫我到屋里说话。

见娘这样的态度，我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阿花啊，爹娘给你定了一门好亲事，隔壁的刘家愿意出十万彩礼娶你，明天你收拾下就过去吧！」

虽然早就有所准备，可是听到这话我还是心里咯噔一下，眼泪唰地流下来，哭求道：「娘，我求求你别让我嫁给小山那个傻子，他会打死我的，我以后一定会加倍干活的！」

可是我娘只是冷酷无情地告诉我：「你不嫁也要嫁，我们都答应了。」

我向旁边的爹投去求助的目光，可是爹也置之不理。

我见他们是铁了心要把我嫁给小山，心一横，转头往大门外跑去。

跑！

跑得远远的就不用嫁了！

谁知我哥早就在门口等着我。

我被我哥拦住并用绳子捆好，随之而来的还有娘重重的一巴掌。

「反了你了，我是你娘，我让你嫁给谁你就要嫁给谁，竟然还敢跑！」

说罢，娘还想再打，却被爹拦住了。

我以为爹是心疼我，心下稍慰，谁知他只凉凉地说了句：「明天她就要被送到小山家，新娘脸上有个巴掌印不好看！」

我的心彻底凉了下来。

第二天，我就被五花大绑送到了隔壁。

爹娘拿着刘林给的钱径直回家了，连看都没有看我一眼。

旁边站着的月月用怜悯的表情看着我。

当晚我就和小山圆了房。

我不知道那一晚是怎么过去的，男人的吼叫和刺穿身体的疼痛。

还有圆房时婆婆挑剔的眼神。

让我升起了浓重的恨，却只能压在心底。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被婆婆叫起来做家务，动作稍微慢一点就是连打带骂。

婆婆似乎看我很不顺眼，稍有不顺心就拿我出气。

而其他人对这熟视无睹。

我只能默默忍受，在这个家里，也只有月月对我好点。

随着我们渐渐熟悉，我也放下了对月月的惧怕，只是发现她像是失忆了一般。

不仅记不起我们从前相处的点点滴滴，甚至连莲藕皇的事也不知道。

可这是莲藕村人所共知的事啊！

月月似乎对莲藕皇十分感兴趣，总是缠着我问这问那。

听完之后，还会时不时地冒出副本、玩家、npc之类的词。

这些词我完全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有时我会好奇地问月月，可她却不告诉我，追问得紧了她还一脸不耐烦。

我只好作罢。

而月月的家人对于她活过来这件事毫无反应，仿佛不是他们亲手杀死的月月一样。

这天晚上，我又在切藕。

本以为还是普通的藕就打算扔到桶里，谁知道这一根就是人面藕！

旁边干活的婆婆无意间瞅了一眼，立即大喜过望喊来公公刘林。

「当家的，我们开出人面藕了！」

公公也很高兴：「快把藕放到干净的桶里，用清水养着放在月月的床头，要不然撑不到莲藕大赛，人面藕就枯死了！」

说罢，还拉来月月让她立即放血。

可月月只看了一眼人面藕，就恶心得几乎要吐出来。

我心里奇怪，人面藕不就长得奇怪了一点，也不至于恶心到吐吧！

月月一听要放血，马上不愿意了：「我不要放血，为什么非要放我的血？」

公公十分恼怒：「莲藕村的人都有义务养育人面藕，只有用血肉才能让人面藕长大长成莲藕皇，你不愿意养莲藕皇？没有人敢不养莲藕皇！你这是不敬龙王！」

「你不放血不养人面藕，就不是莲藕村的人！」

我也感觉奇怪，莲藕村的人，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就是把龙王当神，别说放血了，就算把生命献给他也甘之如饴。

月月竟然不愿意。

看着公公生气的脸，月月仿佛看到了可怕的东西，吓得连连后退。

可是公公只是脸色臭了一点，并没什么异常啊？

忽然月月眼珠子一转看向我：「阿花嫂子，你最好了，要不你替我喂养人面藕吧！」

3

月月一脸理直气壮：「嫂子和我谁放血有什么区别，不都是人血吗！」

我没想到月月会让我养人面藕，明明在莲藕村，能喂养人面藕是莫大的荣耀。

公公出言，拒绝了这个提议：

「你嫂子以后还要和小山生孩子，当然要好好养着，

「再说你嫂子毕竟是外人，咱家要是出了莲藕皇是全家的荣誉，

「而且家里就你一个闲人，你不放谁放！」

月月听到之后脸色一变，小声嘟囔着：

「那个人面藕真是恶心，巴掌大的藕面竟然长了张人脸，

「嘴巴还在喝水，眼睛里是黑洞，想起来都要吐了，

「谁要拿自己的血肉去喂养这么恶心的东西啊！」

月月突然又开始说奇怪的话——

「刚才这个老头吓死我了，脖子猛地伸出那么长，不过他是不是莲藕做的啊，竟然有莲藕的触须。」

公公不耐烦了：「你在嘟嘟囔囔的说什么哪，总是一声接一声的「哔」！」

哪来的「哔」声啊，刚才不是月月一直在说话吗？

公公的脖子不是正常的吗，哪里长了？

看着旁边似乎也没听见的婆婆，忽然我涌出一个念头，难道月月说的这些话只有我能听到？

月月被这话堵得哑口无言。

眼见月月还没动作，公公不再跟她废话，抓起她的手臂就划了一刀。

鲜血顺着白皙的手臂流下，滴到桶里。

水里的人面藕就像口渴的人遇到了甘霖，大口大口的喝起来了血。

血不断地从月月手上流出来，很快她就因失血过多变得脸色苍白，不断挣扎着往后退。

可是她的力气怎么能比得过公公这个整天干活的人，还是乖乖地被按住，往桶里放血。

幸好人面藕还处于幼儿时期，胃口不大，很快就喝饱了。

我甚至看到它像人打饱嗝一样吐出了个泡泡。

就这一会时间，桶里的人面藕好像长大了一点，也越发像人脸了。

公公这才放开月月，又吩咐道：「把这桶放到你的床头，以后每天都要放一碗血给人面藕喝，你要是敢不放……」

威胁的语气让月月忙不迭地答应。

公公他们满意地走了。

她恨恨地说道：「死老头npc，等我完成任务后，看我不把你大卸八块以解我心头之恨，哎哟呦，疼死我了！」

月月因为失血过多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干脆进屋躺床上休息了。

此后每天月月都会放血给人面藕喝，只是它的胃口越来越大。

月月的血越放越多，每次放完血都仿佛要晕过去。

她经常抱怨道：「这次亏大发了，光治疗包都用了好几个了，沉浸式副本真的太难了，下次再也不选这个了，就希望这次通关后回本吧！」

她又在说那些奇怪的话了。

这天晚上，我正在睡觉。

忽然听到窗户外好像有声音，我悄悄拿起了枕头下的刀。

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好像在爬行，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不是人发出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