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件编号：A508/0544
刊发时间：2025年2月13日
话说影子船队
--研究笔记：有关影子船队的资料汇集及其思考
影子船队，由来已久，现是特定语境下的专有名词。国际油运行业特点和纷乱的国际形势，决定了影子船队将会长期存在，我们应予趋利避害。
王能全
影子船队，或黑暗船队或灰色船队，多年来，一直是国际航运领域非常引人关注的一个话题，俄乌战争以及美国、欧盟和七国集团等对俄罗斯的制裁，使得影子船队的热度大幅度上升，已大大超越了航运领域，成为国际社会普遍关心的一个话题。2025年1月10日、2月6日，美国对涉俄和伊朗的油运船队又一次加大制裁，影子船队再次升温。
客观上说，影子船队或黑暗船队或灰色船队，是特定语境下的名词，主要是以美国、欧盟和七国集团等以自己的法律为标准采取的制裁等行动，而催生出来的一个带来强烈贬义色彩的专业术语，其中对涉及的某些国家有较强的攻击性和不公正性。从国际贸易、国际法和学术的角度，本文将对影子船队问题加以解释和说明。
一、国际贸易和全球海运行业
2024年12月5日，联合国贸易和发展组织在其最新发布的《全球贸易最新动态》中指出，2024年全球贸易额预计将达到33万亿美元的历史新高，这一数字相较于前一年度增加了1万亿美元，同比增长率达到了3.3%。
海运作为国际贸易的基石，承载着全球90%以上的贸易量，是连接各国经济的重要纽带。根据联合国贸发会《2024年世界海运述评》提供的数据，2023年，全球海运贸易量达到122.9亿吨，预计2024年全球海运贸易将增长2%。
2024年初，全球船队由大约10.9万艘船舶（包括货船和非货船）组成，总运输能力达到24亿吨，其中散货船占42.7%，油轮占28.3%，是全球船队运力的最大份额。按载重吨位计算，2024年初全球船队的船龄为12.5年；按船舶数量计算，平均船龄为22.4年，超过一半的船队船龄超过15年。
克拉克森的数据显示，截至2024年1月1日，全球共有908艘VLCC，订单23艘，2024-2025年交付量处于历史最低位；超过15年船龄的船舶数量为321艘，占比为35%；苏伊士型油轮为652艘，订单74艘，超过15年船龄的船舶数量为235艘，占比36%；阿芙拉型油轮为685艘，订单24艘，超过15年船龄的船舶数量为378艘，占比55%。
截至2023年底，全球LNG运输船总数约700艘（含在役和在建），总运力超过1.2亿立方米。2023年，全球LNG船订单量达约200艘，2024年全球船东已订购58艘LNG船。
2023年，全球三大能源商品的直接交易量为：原油，21.27亿吨；成品油，12.15亿吨；液化天然气，4.01亿吨；煤炭，约15亿吨。
国际社会、各国政府及私营部门高度重视气候风险，加强港口与船舶的适应能力，保障全球贸易的顺畅运行以及保险费用的合理性。近年来，虚假船舶注册现象愈发严重，对全球海运安全、环境保护及船员权益造成了严重威胁。针对此问题，国际海事组织已着手展开深入调查。
国际海事组织（International Maritime Organization，IMO），是联合国负责海上航行安全和防止船舶造成海洋污染的一个专门机构，总部设在英国伦敦。该组织最早成立于1959年1月6日，原名“政府间海事协商组织”，1982年5月更名为国际海事组织。国际海事组织的作用，是创建一个监管公平和有效的航运业框架，涵盖包括船舶设计、施工、设备、人员配备、操作和处理等方面，确保安全、环保、节能。1973年3月1日，中国恢复在政府间海事协商组织的合法席位。
在国际贸易与物流领域，海运保险是确保货物安全的重要保障措施。海运保险是指在海上运输过程中，为保障货物安全而购买的保险，由于海运过程中存在诸多不可预测的风险，如恶劣天气、海盗出没、船舶事故等，因此海运保险对于保障货物安全和减少损失具有至关重要的作用。
在世界海运保险公司十大排名中，虽然我国占了三家（人保、平安、太平洋），但主要的还是以英国劳合社保险公司（Lloyd's of London，作为世界著名的保险公司之一，劳合社在海运保险领域享有盛誉，其产品覆盖全球，服务质量卓越）、德国通用再保险公司（Generali，通用再保险在海运保险领域拥有丰富的经验和专业的承保能力，其全球服务网络为客户提供全方位的保障）、法国安盛保险公司（AXA，安盛保险在海运保险领域承保能力和风险控制能力突出，其产品种类丰富，服务优质，备受客户信赖）、美国国际集团（AIG，是全球最大的保险公司之一，在海运保险领域具有广泛的市场份额和强大的承保能力）、英国皇家太阳联合保险公司（RSA，在海运保险领域历史悠久，经验丰富，其产品覆盖全球，服务质量高，深受客户好评）五家为主。
二、国际海运有关的国际法律体系及影子船队
在全球贸易体系里，高达90%的货物运输依赖海运完成，这使得保险成为贸易合同（诸如CIF、FOB等）中不可或缺的条款。从世界海运行业来说，国际海事组织和有关国家，对于船舶有较严格的规定。保费定价受到多种因素的综合影响，船舶参数是重要的定价依据，船龄超过15年的船舶，由于其设备老化、故障风险增加，保费通常会上浮20%。载重吨位越大，意味着船舶运输的货物量越大，潜在风险也越高，保费也会相应提高。因此，国际上有部分船龄超过15年的船舶，就主动采取规避的措施，从而使自己成为灰色船队。
现行国际法体系中，联合国安理会通过的决议拥有最高的权威，具有世界范围的强制性。例如，1990年8月2日伊拉克入侵科威特之后，8月6日，联合国安理会通过了661号决议，对伊拉克实施包括石油出口在内的禁运措施。2017年9月11日，联合国安理会通过第2375号决议，减少对朝鲜的石油供应。对于由联合国安理会通过的决议，只要是联合国的会员国就应该予以遵守。
作为主权国家，世界上的任何国家都可以根据自己的法律，发布相关规定，对危害自身国家利益的相关方，实施制裁等行动，制裁成为一个主权国家对外政策的主要工具和手段，目前我们几乎可以天天看到这样的新闻。一般来说，站在不同的角度，这一类的行为很难判断对与错，以及是与非。
多年来，国际上最有名和最有影响的制裁，是美国或联合相关国家宣布的制裁，其中前者的代表行动有，多年来都在执行的美国对伊朗、委内瑞拉的制裁等；后者，就是俄乌战争爆发后，2022年12月2日、3日，七国集团、澳大利亚、美国和欧盟等宣布，自2022年12月5日起对俄罗斯海运出口的原油实施每桶60美元的最高限价；2023年2月3日、4日，七国集团和欧盟等，宣布对俄罗斯海运出口成品油实施最高限价，分别为每桶45美元和100美元，自2月5日起实施。对于承运超过这个价格水平的船舶，美国财政部和欧盟委员会就规定，以欧洲和美国为主的保险公司就不给予承保，被制裁的船只就不能再停靠美国、欧盟、七国集团等国家的港口。正是后者的这一行动，使得影子船队热度大增，成为国际社会普遍关心的重大话题。
据法国船舶经纪公司BRS的统计，目前全球原油影子船队有447艘，包括VLCC161艘，其中20年以上的老龄船71艘，平均船龄19年，阿芙拉型油轮171艘，20年以上的老龄船46艘，平均船龄18.7年。受地缘政治影响，有相当数量的老龄油船转向了灰色运输。
根据海事人工智能公司Windward的数据，黑暗船队总数约有1100艘，其中，约32%是原油油轮，20%为石油产品油轮，其余的为化学品和其他类型的油轮。
有航运行业的数据经纪公司分析师估计，黑暗船队的船只数量，约为700艘。
根据乌克兰国防部情报总局的数据，影子船队，主要由1000多艘过时、维护不善的船只组成，这些船只没有适当的保险，所有权结构混乱，位于“友好”管辖区，悬挂“方便”的旗帜，总载重量超过1亿吨（约占世界油轮船队的17%）。自2022年以来，俄罗斯已花费约100亿美元来创建其影子船队。
根据路透社的一项调查，截至2023年3月，有300艘船只秘密运输伊朗的原油，而2020年11月为70艘。2023年早些时候，该通讯社还表示，委内瑞拉国家石油公司在2022年租赁了41艘油轮，来运送委内瑞拉的原油，支付的价格大约是市场价格的两倍。在一篇更早的文章中，路透社估计，有200多艘油轮，其中包括80多艘超级油轮，为伊朗和委内瑞拉运送原油。
有行业机构认为，从船队比例来看，全球VLCC船队中，有18%的船舶涉及敏感油运输，阿芙拉型油轮船队这一比例则高达34%。
影子船队的海上事故，正在给全球航运业带来重大的隐患。自2022年2月以来，从丹麦海峡到马来西亚，全球记录了50多起涉及影子油轮的海上事故。2025年1月12日，新加坡海事及港务管理局发文称，一艘在马来西亚注册的油轮，在新加坡附近海域沉没，8名船员被救。
从专业的角度来说，影子船队或黑暗船队，是指用来形容各种各样的油轮，这些油轮隐藏其位置，以便运输非法货物，包括原油和石油产品。通常的做法是，使用各种欺骗技术来防止油轮被识别或跟踪，包括关闭船舶的身份系统，隐藏其位置，以及在短时间内使用多个方便旗。
三、与影子船队有关的六个具体问题
（一）俄罗斯现代商船公司
俄罗斯现代商船公司，是俄罗斯国家全资控股的大型船队公司，是全球领先的液化气、石油、石油产品等海上运输公司之一。该公司船队拥有132艘船舶，939万载重吨。目前在建船舶32艘，264万载重吨。现代商船公司是当前世界上最年轻的船队之一，其船舶平均船龄为6.5年。2022年5月，俄罗斯现代商船公司出售了23艘船舶，以求将负债降至17亿美元。
作为世界曾经最大的能源出口国，石油出口收入曾占俄罗斯财政收入的40%左右。根据国际能源署的数据，2021年12月，俄罗斯石油出口数量为每天780万桶，其中原油和凝析油的出口总量为500万桶/天，占比64%；石油产品的出口总量为285万桶/天，柴油为110万桶/天、燃料油为65万桶/天、石脑油为50万桶/天、粗柴油为（VGO）28万桶/天，汽油、液化石油气、航空燃料和石油焦占了剩余的35万桶/天。煤炭出口总量为21436.8万吨。2024年，液化天然气出口量为3300万吨。
鉴于俄罗斯对石油等能源出口的高度依赖，保证能源资源出口的顺畅，对于俄罗斯就非常至关重要。因此，对于俄罗斯来说，想方设法多出口自己的石油等能源商品，就是一件无可厚非的事。
（二）俄罗斯有关船只遇险事件
2024年12月15日，俄罗斯两艘油轮“伏尔加石油212”号和“伏尔加石油239”号，在刻赤海峡遇险受损，造成石油泄漏。从有关媒体的报道看，其主要原因，可能是恶劣天气，风暴所致。
2025年2月9日上午，悬挂安提瓜和巴布达国旗的 “考拉 ”号油轮，在俄罗斯乌斯季卢加港抛锚，船上载有 13 万吨燃油，该船在发动机启动过程中遭遇 “人为事故”，导致机舱受损。据有关媒体的报道，其主要原因，可能是乌克兰无人机的袭击。
（三）有关国家的售船问题
有媒体报道称，近日荷兰一家调查公司的调查结果显示，欧洲和美国船东已将至少 230 艘老旧油轮出售给俄罗斯的“影子舰队”，以换取超过 60 亿美元回报。
事实上，船东购买或出售船只，是国际航运领域经常发生、也是非常正常的经营行业，至于购买方将船用于干什么样的目的，是其自身的决定。个人认为，上述有关企业的售船事件，更多的是正常的商业行业，不应过度解读。事实上，除美国等西方国家外，2025年2月，越南一家船东也将自己的两艘老旧VLCC低价出售；希腊和挪威的船东，也都在出售和更新自己的船队。
（四）北约宣布实施“波罗的海哨兵”行动
2025年1月14日，北约实施一项新的“波罗的海哨兵”行动，以保护波罗的海的海底电缆，芬兰、德国、波兰、丹麦、瑞典、拉脱维亚、立陶宛和爱沙尼亚，参与了行动。
95%以上的网络流量是通过海底电缆保障的，全球130万公里长的电缆保证了每天规模约为10万亿美元的金融交易。
波兰国家电视台报道称，有人看到一艘属于俄罗斯“影子舰队”的船只，在一条从挪威延伸至波兰的天然气管道上方徘徊。
2024年12月26日，芬兰警方和边防人员登上了与俄罗斯有关的“鹰S”号油轮，调查该船是否破坏了波罗的海的一条电力电缆和数条数据电缆。
2024年11月17和18日，波罗的海两条海底通信电缆被部分切断。11月19日，丹麦出动三艘军舰，在瑞典和丹麦之间的卡特加特海峡截停了中国的“伊鹏3号”货轮，一艘瑞典海岸警卫队海警船和一艘德国公务巡逻船也在该海域驻守。在中国的允许下，德国、瑞典、芬兰和丹麦4国代表应邀登船，参加了由中国牵头的调查。该船在被扣30余天后，于12月21日恢复了航行。
（五）美国等西方国家强化对影子船队的制裁及其影响
据彭博汇总的数据，自2023年10月12日至2024年12月16日，被美国、英国、欧盟（或三者的某种组合）列入制裁名单的油轮共有135艘，其中原油油轮106艘。此外，英国总共对 100 多艘运输俄罗斯能源的船只实施了制裁，其中包括 93 艘油轮。
2025年1月10日，美国财政部发布消息，宣布对俄罗斯两家主要的石油公司，即俄罗斯天然气工业股份公司和苏尔古特石油天然气公司，以及180多艘船只、数十家石油贸易商、油田服务提供商、保险公司和俄罗斯的能源官员实施制裁，这是俄乌战争以来美国力度最大的一次制裁行动。
2025年1月10日，英国外交、联邦和发展部也发表消息，宣布对俄罗斯的两家石油公司，即俄罗斯天然气工业股份公司和苏尔古特石油天然气公司，实施制裁。
据媒体报道，2025年1月10日，日本宣布对俄罗斯的包括11名个人、29家法人实体和3家银行实施制裁，措施包括冻结数十名（家）个人和实体的资产，对包括与军方有关的22家俄罗斯组织和机械制造商实施全面的出口禁令。
本次美国对俄罗斯实施的制裁中，涉及到至少32家中国的实体和多艘油轮，其中包括山东联合能源管道运输公司。
2025年2月4日，美国总统特朗普签署总统备忘录，决定重启在其首个任期内对伊朗实施的“极限施压”系列举措，备忘录责成美国国务院和财政部采取切实措施，“将伊朗石油出口降至零”。
2025年2月6日，美国财政部外国资产控制办公室（OFAC）正在制裁一个国际网络，美国认为该网络为向中国运送价值数亿美元的数百万桶伊朗原油提供便利，其中涉及4家中国实体和3艘关联船只。
2025年1月18日，特朗普称对委内瑞拉保留所有制裁选项，并劝马杜罗离开委内瑞拉。1月31日，委内瑞拉总统马杜罗会见特朗普特使理查德·格雷内尔，双方在诸多议题上达成初步共识，委方释放6名被捕美国人。
2023年10月12日至2024年12月16日，在被美国、英国和欧盟等制裁的106艘原油油轮中，其中的68艘没有装载过一次货物，部分停泊在符拉迪沃斯托克以东水域中，一直无所事事。此外，据媒体的报道，俄罗斯被制裁的50多艘油轮中，有一半以上闲置。其他国家被制裁的油轮，如中东地区的阿联酋等，也大部分闲置，
2025年1月10日，美国制裁俄罗斯的船队，虽然短时间使俄罗斯石油出口下降，但也使油运运费大幅度上涨。例如，从俄罗斯远东科兹米诺港运往中国华北地区的ESPO混合油的运费，1月23日总价已上涨到700万美元，是制裁前150万美元的五倍。
部分被制裁船舶，一段时间在海上漂泊后，重新靠岸进行作业。最有代表性的，是历经六个多月的海上漂泊，俄罗斯“影子船队”中被制裁的液化天然气运输船“拉佩鲁兹号”（La Perouse），成功驶入阿曼的杜库姆港，这一事件具有标志性意义。
可以预期的是，如俄乌战争不能按特朗普的预期停止，伊朗不改变有关政策，美国和七国集团等，将有可能收紧对俄罗斯和伊朗的制裁，国际石油和油运市场将更加动荡。
（六）我国相关的应对措施思考
对于影子船队或黑暗船队问题，个人认为，我们应采取三个方面的针对性对策：
一是，对于由联合国安理会通过的决议，作为联合国会员国和安理会常任理事国，应该予以遵守，维护安理会的权威和国际社会的秩序。
二是，对于由某些国家单方面实施的制裁等行动，原则上我们持保留的态度，对于涉及我方利益的应加以坚决的反对。
三是，具体执行过程中，应以国家利益最大化为原则，实施有效的规避措施，避免相关企业、个人和国家利益受到不应有的损害。
根据媒体的消息，2025年1月6日，作为中国最大的进口原油上岸港口和民营炼厂最集中的地区，山东港务集团发布通知，宣布港口禁止停靠、卸载或为美国财政部外国资产控制办公室列出的船只提供服务。另据有关媒体和网络2025年1月8日、11日的消息，中国允许伊朗运回储存在中国的2500万桶石油。对于这些消息，个人认为，是我国有关企业和政府部门在当前形势下的正常应对举措。
（说明：2025年2月12日，就影子船队话题，凤凰卫视对我进行了专访，本文是我为这次访谈所准备的背景材料。
需要特别说明的是，本文既不是标准的时评性质的文章，更不是学术论文，仅是我就有关影子船队话题所收集的资料，以及个人的思考。采访结束后，我对材料进行了进一步的完善。考虑到其中的有些资料和数据，对于行业和关心影子船队的人士可能具有一定的价值，特刊发出来供各位参考，其中有关个人对影子船队话题的思考，仅是自己不成熟的意见，请多批评指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