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语》中的“道”和“德”

沐浴墨香张一 2025-03-04 05:23:02
“道”和“德”是中国古代哲学、伦理思想中的一对基本范畴。 “道”的本义是供行走的道路。《说文》给出的解释是:“道,所行道也。” “德”的含义是直视“所行之路”的方向,遵循本性、本心,顺乎自然,便是“德”。 在远古时期,“德”是氏族在长期祭祀积习中形成的氏族成员共同遵奉的一般行为规则,所以,氏族和部落的集体祭祀仪式法则也称为“德”。 殷商时期,人类对神明有着无比的尊敬,并认为人们所有、所得,都是来自于神明。当时人们对“德”的看法就是顺从神明,顺从天意去进行祭祀等活动,这就是当时人们对“德”的定性和理解。 商王武丁时期,居住于今陕甘一带的周族,成为商的封国,在人口、技术、军事实力和文化素养方面,都远落后于殷商。但周族经过努力,竟然对殷商取而代之,这在常识范围内是一个不可思议的事件,无论对于已取得胜利的周族,还是对已被战败的商族后裔来说,都是必须予以回答的问题。当时,周公提出“以德配天”的理论,说;周取代殷,只是“天命”降临的结果,“天”看重的不是哪族,而是“德”。无论殷人,周人都应当修德,谁有“德”,“天命”就会眷顾谁。 《诗经·大雅·文王》记载:“天命靡常。”古人相信;上天的命令,也就是“天命”,决定着人世中至高无上的王权的归属,殷周的更迭就是由于“天命”发生了改易。 “以德配天”意思是,“天命”的改易,遵循着固定的法则,统治者有“德”则授命,失“德”就会剥夺“天命”。“天命靡常”的观念警醒着统治者,时刻注意自身的德行,以保有“天命”。 周公提出的“德”,在一定意义上是对殷商“天命”信仰的政治发展和思想深入,把原来“受命于天”的神秘,变成了某种可由人为努力而能达到的神圣事实。 西周时期,那时的统治者,他们靠什么治理国家呢?当时的国家没有法律,维持社会秩序的,只有习惯性的规范或者是约定俗成的社会准则,遵守了这些,就是有“德”。 到了春秋时期,周代的礼乐文化不再有那么强大的影响力,社会是诸侯争霸,民不聊生。这时候,总会有人希望去维护社会秩序,消除混乱。老子、孔子的思想应运而生。 老子发现;天地万物人,所有万物都按照其自身习性发展。他不知道怎么形容这个控制一切的事物,给它起个名字,勉强叫“道”。老子认为;“道”就是宇宙万物的来源,是宇宙的根本原理和生命法则,是无形无名、恍惚无形的存在,具有无限的生机和创造力。 “道”存在宇宙万物之中,万物离开了“道”,万物是变化的,是有生有灭的;而“道”是永恒的、不变的。怎样才能让“道”作用于万物呢?于是,老子提出“德”的概念,“德”是“道”在万物中的体现,是万物遵循“道”而产生的质量和状态。这么来说,“德”有两个意义:一是万物由“道”所获得的存在条件,如,万物的本性、禀赋;二是万物依此表现出来的样态,即万物按照它的存在条件、禀赋表现出来的样子。如自然界中,一年有春夏秋冬四季,到了夏天,天气就会炎热;冬天,天气就会寒冷,道理就是如此。 道家的“道”和“德”一样,是无法言说,只能心领神会。我们仔细思考就会发现,“道”是没有行为主体的,而“德”是有行为主体的。“德”是一种顺应“道”的行为,“孔德之容,惟道是从。”世间万物之所以能够生存和发展,是因为它们遵循了宇宙的根本规律(“道”),并且各自拥有独特的本性(“德”)。简单地说,凡合乎“道”的法则规律的思维意念和行为,皆可称为“德”,凡不合“道”者,即是失“德”。 拓展开来,老子认为;作为宇宙一部份的人,想要达到更高的境界或者更好地活着,就必须遵循“道”的原则,这种遵循“道”的行为,叫做“德”。 老子提出:“大道废,有仁义;智慧出,有大伪;六亲不和,有孝慈;国家昏乱,有忠臣。”啥意思啊?作为统治者来说,对民众占有的冲动太强烈了,干预的太多了,根本就不按照“道”和“德”来行事了。因为“道”和“德”的荒废,所以才会提出用仁义,用理智,用孝慈,用忠诚的方法来治理国家。老子说,治理国家应该是“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 推及到人和自然的关系上,老子主张“顺物自然”,让万物按照自己的“德”,也就是按照自己的禀性去发展变化。有什么样的水土,就会有什么样的物产,万物顺其自然的禀赋而生长,才不会失去特定的样态。也就是说,人与万物相处的原则是“无为”。“无为”就是不要违反自然规律,不要妄为。万物生长在自然状态下,它自己才不会离开“道”,改变自己的本性。改变它的,只有人类。人类的活动破坏了自然界的生态平衡,地球上许多物种的消亡,都是人类作为的结果。 老子的“德”与远古时期的“德”很相近,只是老子把过去带有神灵性质的说法,变成具有一定概念性质的“道”,并将它成为其哲学体系的一部分。 “道”在儒家经典《论语》中出现九十多次。 如,“朝闻道,夕死可矣。” “人能弘道,非道弘人。” “君子谋道不谋食。耕也,馁在其中矣;学也,禄在其中矣。君子忧道不忧贫。” “道不同,不相为谋。” …… 《论语》的主题就是讲“德”,“德”出现30次,大部分的主体指人,有两例指的是动物。 如,“德不孤,必有邻。” “中庸之为德也,其至矣乎!民鲜久矣。” “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 “泰伯,其可谓至德也已矣。三以天下让,民无得而称焉。” …… 孔子说的“骥不称其力,称其德也”的“德”,主体指“骥”;楚狂接舆说的“凤兮凤兮,何德之衰”的“德”,主体指“凤”。可见,孔子所说的“德”,不仅局限于人,也可以指动物。 儒家讲;虽然人的气质、禀赋有所不同,但都可以通过修行提升自己的道德修养的。人要“克己复礼”,不可强调外界的客观条件,而是要从主观努力上去修养自己。“为人由己”不“由人”,“修德”是一种自觉的主动的道德行为。一个人做好自己的同时,推己及人,推己及社会,这就是儒家“内圣外王”的理念。“内圣”是“外王”的基础,在“修身、齐家”的基础上,才可以去做“治国、平天下”的事。 孔子认为;儒家的“德”,是一种可以获得的品行。《论语·述而篇》记载:“德之不修,学之不讲,闻义不能徙,不善不能改,是吾忧也。”“德”必须经过“修”之后才能形成,一个人必须要培养,并加以修养,才能用有“德”。修“德”对于儒家来说,就是内生仁心,事循礼乐,进而达到止于至善的过程。然而,春秋末年,“德之不修”已成为社会的最大弊病。所以孔子所忧“德之不修”,既是忧自己须臾间叛“德”而违“道”,更是忧天下离经叛“道”,道德沦丧。 “德”具体如何修?《论语·颜渊篇》记载,子张问崇德辨惑。子曰:“主忠信,徙义,崇德也。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既欲其生,又欲其死,是惑也。‘诚不以富,亦祇以异。’” 樊迟从游于舞雩之下,曰:“敢问崇德,修慝,辨惑。”子曰:“善哉问!先事后得,非崇德与?攻其恶,无攻人之恶,非修慝与?一朝之忿,忘其身以及其亲,非惑与?” 孔子认;一个人以忠诚、信实为主,唯义是从,就可以提高品德;否则,感情用事,就会陷于迷惑之中。而在樊迟问孔子如何“崇德修慝辨惑”时,孔子说“先事后得”为“崇德”,说,一个人要提高道德修养水平,首先在于踏踏实实地做事,不要过多地考虑物质利益,先付出劳动,然后收获,这样不就是提高道德了吗? 修“德”是一个需要长期坚持的过程。《论语·子路篇》记载,子曰:“南人有言曰:‘人而无恒,不可以作巫医。’善夫。“不恒其德,或承之羞。”子曰:“不占而已矣。”这段话中,孔子讲了两层意思:一是人必须有恒心,这样才能成就事业;二是人必须恒久保持德行,否则就可能遭受耻辱。这是他对自己的要求,也是他对学生们的告诫。 儒家认为;一个人拥有了“德”之后,其对生活必然拥有超脱常人的理解,不会受到太多名利欲望的诱惑而心安自得。《论语·述而篇》记载,子曰:“天生德于予,桓魋其如予何?”(天选择我来找到了顺道而为的行为方式——德,桓魋能把我怎么样呢?)“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吃着粗饭,喝点冷水,弯着胳膊当枕头,也可以自得其乐啊。如果用不正当的手段得来的富和贵,对于我来讲,就像是天上的浮云一样。) 这两句话体现了孔子强烈的自信,也是其因对道德的崇信而生活自得,惬意非常。 《孝经》记载:“夫孝,德之本也,教之所以生也。”(孝道是道德的根本,教化由此而产生。)一个人的“德”修好了,才会有“教之所以生也”,你才能推己及人,进而让天下人受益。 儒家的“德”,在社会层面上说,是一个氏族首领或者是国家统治者博施恩惠、团结民众的规则;就个人层面来说,是一个氏族首领或者是国家统治者应具备的人格魅力,并强调规范、引导、制约氏族成员行为的能力。“德”也可以笼统的指道德,但理解为“好的行为和正确的思想”更为确切一些。 孔子主张“为政以德”,强调“德”对政治生活的决定作用,而非严刑峻法。国家的统治者以“德”行事,就会产生“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风必偃”(《论语・颜渊篇》)(在上位者的品德好比风,老百姓的品德好比草,风吹到草上,草就必定跟着倒”)的效果,大家都能够以“德”行事了,社会岂不是一个大同世界吗?这样的世界,受益的既是统治者,又是社会大众。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出孔子博大的社会情怀,提倡“为政以德”,目的还是让天下苍生受益! 自汉朝推行“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开始,后世更是推崇备至,言必“仁义道德”。儒家“为政以德”的理念,在现实中却难觅踪影,这与统治者知道并提倡“为政以德”的理念,却未身体力行,失信于民有极大的关系。 对于“德”,儒家经典中多有记载: 《中庸》记载:“大德者,必得其位,必得其禄,必得其名,必得其寿。” 《礼记·乐记》记载:“德者,得也。” 《尚书》记载:“皇天无亲,惟德是辅。” 《周易》记载:“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 现在人所说的“道德”,专指人类社会的伦理道德规范。 这里需要说明几点: 一、无论儒家还是道家,都认为“道”永远是生生不已的。《道德经》记载:“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易·系辞下》记载:“天地大德曰生。” “生”的本意是创造。《周易》认为;事物在不断的变化之中,时时有新的东西产生,这就叫做“日新之谓盛德,生生之谓易”,世界和人生都是一个不断创新的过程。只有不断变化、不断创新,才能永葆生机;而“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这正是天时、人事的既定法则。 二、在有“道”和有“德”的人看来,得到和失去都只是一种事物的变化过程而已,人并不需要在主观情绪上有所变化。本来就不期待和依赖,所以得到了,也好像没有得到一样,既不骄奢,也不自以为得意。在这一点上,儒家和道家的观点是一致的。 三、孔子的“道”和“德”,主要是从伦理学意义上讲述的。“道”指的是一个与具体主张、方法、原则相对应的实用性概念,而不是道家理论体系中一个形而上的本源性概念。“德”是一个综合概念,融信仰、道德、行政、政策为一体。人们依据“德”的原则,对天、祖先要诚;对自己要严;要与人为善,真到了不得已而用刑罚时,也要慎之又慎。 而老子讲述“道”和“德”,注重用作哲学范畴,“道”通常指事物运动变化必须遵循的普遍规律,亦指世界万物的本原或本体。“德”与“得”字相通,意思是具体事物得之于“道”的特殊性质,可以说包括宇宙生命整体,也涵括一切众生。 四、“德”的作用是客观存在的,是实实在在的。不论是儒家还是道家,都注重“得道者昌,失道者亡。”违背宇宙特性和规律的思想行为,就是失“德”的表现。失“德”就会受到宇宙规律的惩罚,这个观念在民间非常普及。有人家庭人丁兴旺、官运亨通、财源茂盛,民众往往评价说是:“那是人家祖宗积德了”;有人贫穷低贱,短命多灾,百姓往往评价说是:“那人缺了德了”,甚至把坏事叫“缺德事”,把坏人叫“缺德鬼”。 五、道家讲究“道法自然”,“以德治国”主要是讲,在上位者“配合”人民社稷的能力。从《道德经》来看,用社会风俗和道德标准来治理国家,这属于“仁义礼智信”的阶段,已脱离了“德”的范围了。老子认为;“仁义礼智信”作为统治社会的手段,不仅比“德”低等,更是导致社会混乱的源头。 在春秋时期,一个氏族首领或者是国家统治者治理国家,显然是有要求民众遵守规范和规则的意识。要不,他如何进行统治啊?这些规范和规则的制定,本身就是“有为”的行为。《论语・卫灵公篇》记载:“无为而治者,其舜也与?夫何为哉?恭己正南面而已矣。”(孔子说:“无为而治的人,大概是虞舜吧。他做了什么呢?就是以恭敬的态度,坐在王的位上罢了。”)孔子非常推崇虞舜治国的理念,说他是“无为而治”。但我们仔细分析,虞舜治国的前提是“恭己”,是先做好了自己,这是主要的;至于其他的,那才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儒家是希望通过推行“仁义礼”,实现道德修养的提升,来改变这个社会,建立起一种“天下大同”的社会。说白了,儒家的这种政治理念,是要求人民“配合”统治者;而道家推崇“小国寡民”,说的是统治者之所以能很好地“配合”人民的需求,是因为他对人民的需求、性格、风俗有着足够深的了解,这在人口比较少的情况才有可能。 这两种方法,表面上看好象是有所不一样,但从根本点上来说,他们都希望建立起一种社会的秩序,建立起一种社会的规则,这样才能避免战乱,减少纷争,人们才能安居乐业。 五、儒家的“德”,更强调的礼义廉耻和个人修养,是人在社会中表现出的一种道德品行,是一种行为修养。《论语・学而篇》记载,子禽问孔子的学生子贡,为什么孔子每到一个国家都能听到该国的政事。子贡回答说;他老人家以“温、良、恭、俭、让”进行修身,他用这样的态度去对待别人,别人自然会把政事告诉他,这是他与众不同的“德”。 道家认为;“德”是万物得之于道者,也就是“德”是一种万物的天然本性,能保持这种本性,就是一种“德”。 两者的本质区别在于,儒家是一种通过“有为”去表现出自己的“德”;而道家通过“无为”去彰显“德”,这是本质的区别。所以,儒家所追求的“德”是一种后天的道德教化,而道家所倡导“德”是一种保持先天的本性和禀赋。 由于语言在历史中不断演化,我们要避开望文生义的陷阱,尽量在古文的语境下理解“道”与“德”的本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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