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家大少爷打断了我的腿。
只因我有一张与他心上人酷似的脸。
他说:「一个妓子,也敢用这张脸跳舞去取悦男人?」
多年后重逢,他温柔地递给我女儿一串糖葫芦。
一群侍卫将我的夫君按在地上。
他拨开我脸侧凌乱的发丝,笑问:
「芸娘,你是要跟我,还是跟他?」
刀尖缓缓划过我夫君的颈侧。
01
残阳如血。
算算时辰,书院的孩子已经散学了。
我放下手边的绣活,理了理衣裙,转身走向书院。
书院是沈谦和我置办的。
为了让村里的孩子们静心读书,我们选了一个偏僻的地方。
奇怪的是,书院今日似乎来了很多客人。
几辆装饰豪横的马车停在书院门口,不少村民驻足观望。
我从人群中挤入。
李家嫂嫂忽然拽住我的袖子,悄声道:
「沈娘子,你怎么来了?还是快些回去吧。」
我蹙眉,微微疑惑:
「嫂嫂,此话怎讲?」
她急急地「嘘」了一声,指着附近的马车道:
「我听说京城里有个大人物来了我们这穷乡僻壤,他们好像在找一个姑娘。」
我心下一惊,拎着食盒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
她又瞧了瞧我的脸:「你生得俊俏,谁知道他们会不会以这名义将你强行抓走。」
我眼尖,瞥见一青年自后方的马车上,踩着人凳缓步走下。
长身玉立,眉目温润,嘴角勾着一丝漫不经心的笑意。
我眼瞳一缩。
匆忙以袖子掩住脸,慌不择路地从人群中离开。
掩饰在衣裙之下,跛掉的那只脚,在此刻变得格外显眼。
身后那道视线,如影随形。
往昔的噩梦疯狂涌来,企图将我拉回泥潭中。
02
泛黄的铜镜前,我仔细地打量着自己的脸。
这张脸曾经被无数人追捧过。
他们夸我美若天仙,一笑倾城。
直到那个男人见到我之后......
一双手忽然放在我的肩上,我吓得一哆嗦。
玉镯摔落在地,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沈谦敛去嘴边的笑意,眉宇间涌上担忧,他亲昵地点了点我的鼻子,问:
「这是怎么了?」
我抬头看他,泪水倏忽而落。
他吓得连忙将我抱在怀里:
「芸娘,你别哭啊,都是我的不是,你要是不高兴,打我就是了......」
我破涕为笑,依偎在他的怀里,闷声道:
「沈郎,你当真不嫌弃我吗?我曾经......」
沈谦忽然捧起我的脸,眸色沉沉。
一个吻落在眉心,温柔又怜惜。
沈谦说:「心都掏给你了,你还不信我,念念听见又要骂我负心汉咯!」
四年前,我从京城逃出。
带着年仅三岁的念念,一路颠沛流离,在这个小村子落脚。
是沈谦收留了我们母女。
他对我很好,待念念如亲女。
我曾告诉过他,我不是清白女子。
幼年时,我的父母为了供弟弟读书,几吊铜钱将我卖入青楼。
我是清倌,做的是卖笑的活,与有钱的贵客迎来送往。
妈妈只是看中我的脸,想要卖个高价才迟迟没让我接客。
她教我跳舞,教我诗词歌赋,教我吊着一众男人的胃口。
我也如她所愿,被拍京城的贵族子弟以大价钱拍下。
可沈谦从未以有色眼光看过我。
他从来不觉得,青楼出身是我的错,沦为贵族玩物是我的错。
他说:「明姑娘,这不是你的错。我亦是一介凡夫俗子,只是有幸得到祖上庇荫才识得几个字,不用去做贩夫走卒的营生。」
「从前,你不能决定去做什么,但往后,我会是你的依靠。」
成亲三载,沈谦给了我想要的自由。
我们一同开书院,教授学生,读书写字。
我得以在这里安身立命。
沈谦擦去我眼角溢出的泪,温声道:
「今日书院来位客人,是京城里的大官。他谈吐不凡,为人谦和,想要了解这里的风土人情,说要到我家做客......」
他又有些为难道:「我不好拒绝,他现下在院子里坐着呢。」
想起白日那抹身影,我如坠冰窟,颤声问:
「他叫什么?」
「季舟止。」
脑中紧绷的弦瞬间断裂。
远远地,我听见一人含笑问:
「沈兄,是嫂嫂不欢迎我么?」
03
无数次午夜梦回,都是这道声音将我从美好的生活中拉回残忍的过往。
我攥紧了手。
却听念念脆生生喊道:「娘亲,快出来,这个叔叔给我带了好吃的糖葫芦。」
我神色一慌,冲出房间。
季舟止手中拿着一串亮晶晶的糖葫芦,念念笑嘻嘻地坐在他怀里,全然不知季舟止这副皮囊之下,藏的是什么腐朽恶臭的鬼。
季舟止微微抬头,眸若晨星,目光落在我脸上的时候滑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
他复又低下头,拿起一方帕子温柔地擦去念念嘴角边的糖渍:
「芸娘,念念好生乖巧,我瞧了就欢喜。」
我的手止不住地颤抖,冲季舟止喊道:「你放开她!」
季舟止也曾抱过我,强迫我坐在他的怀里。
他会拽住我的发丝,掐住我的脸,为我擦去嘴角的血渍,笑得温柔。
如情人般在我耳畔呢喃:
「芸娘好生乖巧,我瞧了就欢喜。只是这倔驴的性子还得改一改。」
我无力反抗,双手软软地垂下,十指上沾满了血。
瞳孔涣散着,却被季舟止拽住头发,强行维持着清醒。
他拉起我的手,亲昵地舔去我指尖上的鲜血。
猩红的血色染上他的唇。
我还记得,楼里的姑娘曾经夸赞过季舟止。
有斐君子,如琢如磨。
可这明明,是个披着人皮的恶鬼啊。
回忆如潮水涌入我的脑海里。
那些强行忘记的过往,碎裂的记忆画面又再次拼凑完整。
沈谦从身后扶住我,忧心问:「芸娘,你怎么了?」
我的脸色惨如白纸。
念念亦忧心我,她挣扎着从季舟止的怀里下来,却拧不过桎梏在她腰间的一双手。
她拍着季舟止的手:「叔叔,你放我下来。」
季舟止轻笑一声,低垂着眸子,笑意诡谲:
「什么叔叔,好念念,我是你的亲爹啊。」
犹如一记闷雷劈下。
理智在这一刻彻底不复存在。
「你闭嘴!」
我疯了一样朝季舟止扑去,却被周围涌上的侍卫按住。
沈谦惊怒,他冲上前来:「芸娘!」
却被按倒在地,一张清俊的脸被擦出伤痕,手脚被人死死踩住,动弹不得。
他被人死死地捂住嘴。
念念手中的糖葫芦掉在地上,沾满尘土。
她害怕地放声大哭:
「你滚开,你不是我的爹爹,我要爹爹!」
季舟止又拿了一方新的手帕,为她擦去泪水。
语气和给她递糖葫芦时一模一样温和:
「不要哭了,好念念。」
他指了指沈谦:「不然,我就要折了他的手脚哦。」
念念的哭声猛然噎在喉间。
她紧紧地捂住自己的嘴,不敢发出一点儿声响。
无声的泪从脸侧滑落。
我的念念才七岁啊。
季舟止将帕子丢在地上,念念被一侧的侍女抱在怀里,她缩瑟着。
我的眼中泛起泪花。
挽好的发髻也在挣扎中散落。
季舟止走到我跟前。
他俯身凑近我,温热的鼻息呼在我的脸上。
含笑地拉起我的一缕头发,他喟叹一声:「芸娘,好久不见啊。」
我瞪着他,恨不能咬下他一块肉。
季舟止掐起我的脸,迫使我看向他:
「这四年,我找你找的好苦啊。」
我唾了他一口唾沫。
他嘴角边的笑意倏然放大。
季舟止慢条斯理地擦了擦脸,抬手一巴掌扇到我的脸上:
「教了这么久,还是教不会,真是倔死了。」
是啊。
就是学不会。
被妈妈打得半死,也不想去接客。
被季舟止一遍又一遍地折磨,也学不会他心上人的温婉,学不会跪着伺候他。
我就是倔,改不了。
一辈子也不改。
一旁的侍卫提剑,剑尖抵在沈谦的脖子上,淡淡的血丝漫出。
季舟止替我拨开脸边的发丝,怜惜地摩挲着被他扇红的脸。
他说:
「芸娘,选一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