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越下越大了,院子里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整个天际,灰暗煞白,不知是明是暗。杨伯涛的手表是退还给了他,可由于几天没有上劲,也不知道标准的时间了,几个人就这样尴尬而苦闷地坐着,等待着开饭。或许,这是他们活下去的唯一意义了。
出于对他们安全的考虑,今天的晚饭并没有通知他们去抬,而是由几名战士送过来的,黏稠有白米粥,鸡蛋炒绿豆芽,外加一筐大蒸馍,细心的杨伯涛查了一下数,一个人平均两个,居然又加量供应了。再看黄维和吴绍周面前放的,和他们一个样,并没有什么区别,杨伯涛暗暗想,黄维如果再这样闹下去的话,是不是有可能断了他的饭食啊?杨伯涛想着,又为自己的自私感觉到好笑,或许到了这个时候,他才有时间,认认真真地看着、想着这个与众不同的司令官。
吴干事又站在了门口,笑着对大伙说:“各位,解释一下,这两天的伙食,大家可能不满意,一是我们这个管理单位,是刚刚成立的,没想到一下子来了这么多朋友,有点手忙脚乱的意思了,给大伙道个歉;二是各位朋友前些天的生活不太有规律,有个别人的胃已经出现了病症,一时不能暴饮暴食的,故尔,我们这几天是限量供应的,而且以软烂的食物为主,怕影响到诸位的身体;三是各位的标准分两种,黄维和吴绍周是小灶,其他人是中灶,不过,我们的条件确实有限,对于牛奶等供应,不太正常,还望二位朋友谅解;最后,大伙可能都知道,地方上的同志,昨天就把猪肉送来了,我们一直没敢让大伙吃。今天,老天爷又下大雪了,明天中午,我们改善生活,中原的大烩菜,加上信阳州的白米饭。好了,不耽误大伙吃饭了,有什么想法,可以找我,或者杨部长谈,有什么困难,随时向我们的干部提出,我们尽最大努力给大家解决。”
杨伯涛偷偷地看了坐在自己对面的王岳一眼,笑了,自己也太小肚鸡肠了些,以为那两扇肥猪肉,早已被解放军干部战士煮吃了呢。就在这时,陈振威又站起身来,说道:“解放军首长对我们的关心,真是无微不至啊,我们这些人,哪配吃这么好的饭,享受如此待遇啊。首长,你们需要我陈振威谈什么,我一定知无不言,把我个人在旧军队犯下的所有罪恶,坦白出来,争取政府宽大。”
吴干事连连点着头,说道:“陈振威,有这样的想法,就是进步,不过,所有一切,都要慢慢来吗,不慌,不慌。大伙吃饭吧,不耽误你们了。”说着,回头向厨房那边走去。
陈振威仍然兴奋着,对众人说道:“人家共产党、解放军,就是有人情味,要是我们抓住人家的干部,不挨打,就够意思了。”
黄维闷着头,喝了两口米汤,冷冷地说了句:“一碗大米粥,就能把你灵魂给收买了?可耻!”
“黄……我……”站在那里的陈振威,愤怒了,可一时又不知道如何对抗黄维的话,气得脸色通红,浑身哆嗦。
“我,我什么?我告诉你,就凭你那颗投机之心、贪婪之心、腐败之心、奴才之心,到了共产党那里,照样是个软骨头。陈振威,如果你早跟着我黄维干半年,我早就把你给毙了!难道你忘记了,黄埔军校门口的那副对联?升官发财请走别路,贪生怕死莫入此门,对照一下自己,脸不红吗?还有一点黄埔军人的尊严吗?”黄维骂完,径自站了起来,回身进了1号卧室。
陈振威面红耳赤,正要大发雷霆,吴绍周叹了口气,向他挥了挥手,说了句:“吃饭,吃饭。”
覃道善也出来打圆场了,冲着韦镇福拱了拱手,滑稽地笑着,说道:“韦参座,把黄司令官的白面馒头,赏赐给在下如何?要是不让覃某吃饱,以后就不要再叫我覃胖子了,干脆叫本人覃瘦子得了。”
韦镇福笑了笑,把放到黄维碗前的一个馒头递给了覃道善,张文心笑了笑,把自己的半个馒头也顺势扔给了覃道善,说道:“吃饱了,待会再杀你个片甲不留。老覃,就你那臭棋娄子,干脆拜张某为师得了。”
覃道善接过张文心扔过来的半个馒头,一口便吃下一半去,侯吉珲笑了起来,学着黄维的腔调,小声说道:“志者不饮盗泉之水,廉者不受嗟来之食,仲明兄,难道你忘记了如此古训吗?还有一点仁人志士的尊严吗,还有一点古圣先贤的遗风吗?软骨头!”
侯吉珲惟妙惟肖的声音,让众人险些笑吐了。张文心和侯吉珲此前也是挺熟悉的,他知道侯吉珲爱调侃人,于是也回了一句:“张某这是腾出肚皮来,明天吃大肉片儿的。”
一句话,说得众人又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