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徐树民内心的焦虑只有他自己知道,长春当地的报纸,对于永吉大撤退,虽说也刊登了几篇豆腐块式的报道,可却走不出长春城,于事无补,沈阳方面,没有一家报纸愿意刊登有关第60军的消息,徐树民当然知道,梁某人已经兼任沈阳防守司令官,有关第60军和吉林省的消息,恐怕是要全部封杀的。徐树民认定了的事,当然不会甘心,他于是想到了平津,想到了南京,想到了国际友人,更想到了即将赴南京参加制宪大会的东北籍的国大代表们。而如今能确切把消息传递出去的,除了电报之外,便是即将离开长春返回沈阳的东北“剿总”前来宣读任命的官员们和他们的随从了。
经过激烈思想斗争的徐树民还是敲响了东北“剿总”副参谋长兼第一处处长宋子英住的房间,叫了一声:“宋老师。”原来这位陆大九期毕业的宋子英中将,生于1900年,是安徽肥东人,卫立煌的老乡,曾任第9军的参谋处长,第47师的师长,抗战期间还曾任一战区战干团的教育长,叫他一声“老师”,那是不为过的,更比称他的职务“宋副参谋长”要好听得多。
宋子英见是徐树民求见,当然知道他要说什么,急忙掩上了门,请他落座,单刀直入地问了一句:“树民,命令棚架到你哪儿了?”
徐树民说道:“老师,暂不说命令是如何执行的,我只问老师一句话,这个命令是卫总司令亲自做出来的吗?”
宋子英愣了一下,说道:“我不分管作战,还真不知情,以俊如的作风,他不会让炸……的,不会的,那可是要落下骂名的。”
徐树民见时机成熟,又反问了一句:“委员会、军政部会把我们的撤退任务,下得如此具体吗?”
宋子英一惊,心想,蒋介石嫁祸于人的事,也不是一回两回了,这不正是要把炸毁小丰满水电站的祸,转嫁给卫俊如吗?于是说道:“树民啊,稳定部队,配合调查,我明天就要沈阳了,回去后,我会立即向卫长官汇报此事的。”
徐树民内心笑了起来,嘴里却说道:“我,听老师的,一定把队伍给安置好了,也一定配合调查,只是事不宜迟,一些别有用心的人,一旦把此密令给公开出去了,对领袖、对卫长官、郑长官,都会造成极大的负面影响啊。”
而李嵩那边的配合,也堪称完美,他不仅通过私人关系,把宣传的触角,伸向了蒋介石的侍从室,把第60军安全而不损一兵一卒的大好消息通过蒋介石身边的人,吹到了委员长的耳朵里。更通过东北“剿总”来人,把自己组织的两份文稿,带到沈阳去,一份交给东北国大代表,作为攻击陈诚、梁华盛的证据;一份交给他结识的一个美国记者,宣传第60军的胜利大撤退。
就在众人上窜下跳、粉墨登场的时候,新任的第1兵团副司令官彭杰如,却于3月16日早上,即将离开长春前,意外地召见了一个人,那就是暂编第52师的副师长欧阳午,甚至连欧阳午本人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彭杰如是湖南益阳人,1900年生,黄埔一期毕业,曾任第14军的副军长、新7军(抗战时期的新7军,不同于现在的新7军)的军长,是卫立煌到东北“剿总”任职后,刚刚调到东北来任职的。欧阳午和他,不过是一面之交。
当欧阳午见到彭杰如时,问了问他的情况,才说道:“我到东北来之前,路过武汉,见到了你们的老军长陈明仁,他说起过你,今天有个空,就约你来见个面,以后有事,可以直接找我。还好,这一次调查名单上,没你的名字,我就放心了。”
欧阳午连连感谢着,正要说下去的时候,随从已经过来催促他们到飞机场去了。就这样,彭杰如和欧阳午告别,匆匆而去了。
而关于彭杰如召见欧阳午的事,却生出许多猜测来,有人说,他们是湖南老乡,可又有人质疑说,新7军的湖南籍将军,好几个呢,暂编第62师的三位主官,都是湖南人,为什么单单要召见他欧阳午呢?有人说,欧阳午来自第71军,彭杰如和陈明仁关系极好,是不是要提拔欧阳午啊?立即又有人反对说,不可能,欧阳午的资历、能力,比不了某某、某某的。而陇耀等人却认为,他肯定是告密去了!
其实,这事还真有点蝴蝶翅膀的意思,原来,卫立煌到东北“剿总”任总司令后,一看手下的部队,没有一支是自己的基本部队,根本掌控不了。锦州的孙渡、范汉杰,不会听他的;沈阳的廖耀湘、刘安琪,也同样不是听话的人;万福麟、周福成是东北本地客;长春这边,一支是滇军,一支是受孙立人影响、受潘裕昆节制的新7军。卫立煌感到很孤独,于是就把旧部陈铁、彭杰如和老乡宋子英招来,予以重用,给他们的任务便是“拉拢”各部将领为己所用,以壮大自己的队伍。没想到,彭杰如这次匆匆而不经意的召见,和徐树民、李嵩等人为弥合第60军没有好好执行破坏命令而做出的努力,又成了滇军将领心中解不开的“结”。历史就是这样有趣,川军、滇军及至于西北军等地方部队,为了自保,把别人的一切善意,也都看作是带着毒刺的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