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如纷乱的鹅毛,被一阵阵狂风,扭曲着,揉搓着,击打着,透过微弱的烛光,变幻成诡异的形状,落在地上,又被卷起,再一次落下。侯吉珲叹息一声,说了句:“正是百层浪,何来千堆雪,可笑苏老大,大言亦惭惭。”说着,又长叹一声,便进了他们的小巢穴,那个根本看不到雪的3号房间。
卧室内,第18军当家人又聚合到了一起,不过,杨伯涛、尹钟岳、吴庭玺是室友,王元直则是来宾了。触景生情的侯吉珲哪儿还有谈笑的兴趣,他轻轻地走进房间,坐到自己床上,根本没有在意他们几个在说些什么。
“他家有西厢房看上去是不是错位了,也太靠前了点吧。你们肯定会感觉到有点奇怪的,是吧?”王元直有点得意地说着:“其实啊,他家西厢房后还有一个小院子,南北方向建了和西厢房同样的三间瓦房,一个小门通到外面的大街上,那个小月亮门又通到咱们住的这个大院子里,你们猜猜,是咋回事?”王元直卖着关子。
吴庭玺笑了起来,说道:“王师长,别忘了我老吴,可是个老西,这种建筑格局,在我们那边多的是,不要说大院子套小院子,更有大寨子套小寨子的,其实,大清国的紫禁城同样是这个样子的,若是再往前,那可是‘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各抱地势,钩心斗角’,呵呵,是不是这个意思?”
吴庭玺历史知识相当丰富,一下子跑到了《阿房宫赋》上,可却说得众人一头雾水,侯吉珲似乎恢复了些活气儿,插了一句:“难不成这家主人养了小妾,别宫旁院居住去了,还是千金小姐的住处?”
王元直笑了起来,说道:“兄弟,你啊,真是个风流才子,什么事都能想到裤裆里去,那小院子的用途,不是你说的那样,还是让老吴解解谜底,看他说得对不对。”
吴庭玺笑了,说道:“我说的答案,百分之百正确,那样的小院子,怎么可能是让小姐住的,通往外边还有个小门呢?方便小姐偷情啊?但有可能是主人家的小妾住的,但大多数情况下,住的是管家。平常,进出院子的这个小门,是上锁的。当然,也有主母的娘家人充当管家的,小门就会经常开的。”
王元直笑着拱了拱手,说道:“还是吴参谋长历史知识好,他家那个小院子,就是管家住的,而且那个管家,就是那个梁老太太的娘家兄弟。”
杨伯涛伸出手来,制止着了王元直,不解地说道:“重刚,稍等一下,稍等一下,让我适应一下你说的话。你刚才说那个给你送面汤的梁老太太,是这家的女主人,而不是下人,对吧。”
王元直点了点头,说了声:“对啊,我们那个西厢房,后面是有窗户的,能隔着窗户和老太太说话,他那个院子里,还住了一个班的战士,就是给我们在大门外站岗的,根本不管我们和老太太说话,人家自己说的,这是她家。”
“这是她家,共产党不是已经‘共产’了吗?不是已经分搞土改,分了浮财吗?她家这房子,肯定是征收过来的,给她留那么一间房子。对,我分析得肯定不错。”杨伯涛信心满满地说着,他觉得,他还是很了解共产党对老百姓的政策的,他们要扶持的,是穷人,如自己家当年一样的穷人。
王元直摇了摇头,说道:“不对,不对,那个老太太,很善谈的,他把什么情况都给我说了。她家啊,是这个集镇上最大的地主,有好几百亩地呢。他男人原本是国民党县党部的秘书,生了三个儿子,抗战的时候,他男人就拉起了民团,在这一带和日本人打游击。八路军南下支队来了,彭雪枫想收编他的部队,他没有同意,后来就把部队交给了李仙洲,自己又当上了县参议会的会长,在一次日本鬼子的扫荡中,战死了。而她的三个儿子,却相继参加了新四军,老大,老二都结了婚,入了共产党,在他们当地的武装部门工作,老三在围困我们的时候,也当了兵。”王元直突然压低了声音,说道:“我们的吴副司令官,就是她小儿子活捉的,还立了功呢。”
几个人轻声笑了起来,王元直接着说道:“她说,她家的土地,交给农会,土改了,她家三个儿子全在部队上,吃的是公粮,没有分配土地,她一个老太婆,分了三亩半地,因为她家是军属,土地由农会代耕的,她想下地,农会的人也不让她下了。这处宅子啊,按政策是要分的,可她家是抗日功臣,又一算她家三个儿子,等革命成功了,都得回来住的,因此上,也就没有分。是她主动向他们的农会提出,把房子贡献出来,让解放军住的,没想到,却住了我们这些国民党的大官。不过……”
王元直又压低了声音,说道:“不过,老太太对李仙洲那家伙,还是挺有印象的,她说了一句话,别管人家如何评价李司令,就一点,俺家老头子服气,那就是李仙洲在阜阳,卖了自己的轿车,自费办了个中学,收了不少山东来流亡来的学生。”
王元直的故事讲完了,杨伯涛轻轻说了一句话:“抗日功臣,还有人记住他家是抗日功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