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0年1月,江苏苏北行署公安局局长邵幼和收到了一份印着“保密”字样的公函。
这公函内部是一张检举材料,检举的不是什么潜伏的保密局特务,也不是没有来得及逃到台湾的国民党官员,而是已经被国民党抛弃和遗忘的“暗杀队”成员,此人名为史离坤。
这些人虽然已经对台湾方面没有了什么利用价值,但这32人的“暗杀小队”可是臭名昭著的恶魔,他们每一个人都曾亲手杀人,最少得一个也欠下13条人命债。
而他们此时此刻,分布在苏南各个城市的角角落落,有的是老实本分的卸货工,有的是勤奋认真的职员,有的是亲和热情的医生……
他们成家立业,无一例外在群众心中都有着好口碑,总是笑脸迎人,互相之间极少见面,就是企图将身上血腥的历史给掩盖掉。
可这一份举报信,彻彻底底将他们的白日梦打碎!
01组成“暗杀队”的到底是什么人?为何为国民党杀人无数,却还被当作了棋子?
其实,暗杀队并非什么正规的编制队伍,他们的成员来自于苏北“还乡团”。用丧心病狂来形容“还乡团”毫不为过,他们是地主中的流氓恶霸,抗战时期是狗腿子、鸦片鬼……
他们在土改之中失去了抢占的财富,追随着国民党反动派,组成武装力量对根据地的人民进行疯狂报复。
许世友在回忆录《我在山东16年》,对还乡团杀人手段有详细记载:
还乡团屠杀人民之多,杀人手段之残忍,更是闻所未闻:刀铡、水淹、开水烫、火烧、绞刑、刀子割、活埋、剖腹挖心、用烧红的铁锅烙烤……
顾颐昌,江苏省涟水县人,这年37岁,算是顾祝同的同族亲戚。
他出生地主家庭,从小心狠手辣,上学的时候敢揍先生,霸凌同学,日伪时期做了汉奸……
多年来,顾颐昌都被当地人视为毒瘤恶霸,抗战胜利之后,当地群众请求共产党执政的当地政府对他进行清算。
顾颐昌闻风丧胆,赶紧逃往徐州,投奔当时的“徐州绥靖公署”主任的顾祝同。
在逃跑之前,顾颐昌还将家中的四名长工和女佣全部杀害。
也就是在顾祝同的支持之下,顾颐昌后来拉了一支32人的暗杀队,他们利用对苏北地形和民情的了解,暗杀共产党员和民众积极分子。
顾祝同给他们提供武器和毒药,还给他们画饼,说日后会给他们论功行赏,让他们获得个一官半职。
然而解放军获得淮海战役的胜利之后,顾颐昌和顾祝同就彻底断了联系了,就连平时对他颇为客气的警卫员,都严词将他赶走。
顾颐昌很清楚,现在国民党军队已经熬不下去了,顾祝同自顾不暇,不可能再管他们,顾颐昌只能带着这些人自寻出路。
此时暗杀队32人大多数人已经被捕,被捕人员无一例外在公审后当众处决。
剩下的7个人找了个机会坐在一起,他们知道自己罪大恶极,被逮到就是死路一条。
不过顾颐昌这些年表面开着商行,也认识了不少江湖朋友,他决定将7个人全部打散开,全部去苏南。
颜宗绪、羊龙生去苏州,金蒙、毕平步去昆山,庄高峰去松江,顾颐昌和史离坤则去上海。
顾颐昌告诫他们没事儿千万不要和其他人联系,万一有事,顾颐昌也给了他们一条和自己单线联系的方式。
正是因为顾颐昌的狡猾,让苏北行署的公安局怎么都找不到这剩下7个人的线索。
然而,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021950年1月,一名国民党军队的李姓上尉军官被捕,为了立功,他交代了自己在1949年元旦当天,在南京大街上遇到了暗杀队的骨干分子史离坤。
暗杀队有了线索,这让邵局长格外兴奋,他派苏北行署公安局情报员王舍富立刻前往南京侦查。
王舍富虽然年轻,但已经参加了6年的情报工作,在抗战时期,王舍富的上级和下线都牺牲了,他都没有暴露,照常提供情报。
抗战胜利之后,王舍富想要参军,但因为其出色的情报工作能力,还是被留下来继续潜伏。
王舍富是邵幼和手下的王牌,派遣王舍富去调查,可见对此案的重视程度。
王舍富来到南京之后没有立刻去找当地公安局,而是一个人来到检举信所说的地址,确定有这么一个地方之后,他才去找了派出所的同事。
当地派出所非常配合王舍富,立刻召来了户籍警,王舍富乔装打扮成寻找史离坤的亲人,在户籍警的陪同下来到这户人家。
这户人家有两位老人和他们只有8岁的孙儿阿森,户籍警指着身着旧衣的王舍富,对两位老人家说这是来找人的。
老人家说:“哦,你是找金先生(史离坤的化名)啊,他是我们这里的租客,人很好的,不过去年他就离开了,他还多付了一个月的房钱。”
王舍富就拿出一张合影,那张合影上有他们暗杀队的所有人员,但两位老人家老眼昏花,看不清楚。
倒是他们刚刚放学回来的8岁孙子阿森,一眼就认出了这位“金先生”。
原来史离坤住在南京的时候根本不敢出门闲逛,在家里时间长了,就和阿森玩儿了起来。
史离坤走的时候,阿森还极为不舍,询问史离坤是否还会回来。
史离坤对一个孩童并未抱有戒心,便说:“我准备去上海,是否回来还要看情况。”
史离坤当时还拿出一支钢笔送给阿森,史离坤根本不认得几个字,这支钢笔是他杀害一名共产党干部的时候,从他身上搜来的。
上面还刻着这名烈士的名字,这也从侧面证明了这名金先生就是史离坤本人。
王舍富得到这个消息,也就不在苏州继续停留了,想着先去史离坤的老家台北县(今大丰县)去看看。
毕竟只有一个史离坤在上海的消息,就这么盲目去上海找,肯定是不能马上找到线索的。
到了台北县,县公安局听王舍富说明了此行的目的之后,也是相当配合,连夜就去乡下找了史离坤的家人。
史离坤的姐姐不敢隐瞒,就说去年夏天的时候收到一个叫“彭孝”的人从上海汇来的款。
彭是史离坤母亲的姓,史离坤非常孝顺,所以小时候有个“孝孝”的小名。
这张汇款单的地址是上海南码头路73号,也就是说史离坤很可能就住在那里。
王舍富查到了这个线索很是激动,台北县公安局立刻派了三名刑警跟着王舍富去了上海。
可惜他们偏偏迟到了一步,史离坤两个月前就离开了,房东周某也不知道史离坤去了哪里。
03王舍富开始在上海寻找线索,但是没有想到史离坤的线索到了这里就彻底断了,最后只能无功而返。
和王舍富一同来的三名刑警显得垂头丧气,但在战争年代一次次经历挫折的王舍富可没有一点动摇,他依旧是信心满满的样子。
王舍富和三名刑警回到了盐城,办理完手续之后,王舍富将卷宗带走,回到扬州向邵局长报告情况。
在现在仅有的线索的基础上,王舍富只能先去上海,继续寻找史离坤的下落。
邵局长同意了王舍富的看法。
王舍富这次在上海细致地调查了每一个可能和史离坤有交集的人,但依旧无功而返。
王舍富这是第二次来找史离坤的房东周某,当然,他不会以抓犯人的理由前来,周某一直以为王舍富是史离坤的好友,巧合却偏偏就出在周某这个人的身上。
当初史离坤来租周某的房子,顾颐昌是亲自陪着来的,他还请周某一起吃了一个饭,希望周某对史离坤多多照顾。
周某认识顾颐昌,但也算是一面之缘,从此之后,顾颐昌处于谨慎再也没有去过这附近。
可偏偏周某这天在上海城隍庙游玩的时候,看到了顾颐昌。
顾颐昌这个人奸诈狡猾,遇到熟人都是能躲则躲,但现在周某和他面对面走过来,主动喊他,他为了显得自然也就打了一声招呼。
没想到周某就对顾颐昌说了最近的奇怪事:“有三个人拿着苏北台北县公安局的介绍信来找史离坤,其中一个说是史离坤的朋友。”
顾颐昌这一听不得了,心中清楚史离坤肯定是暴露了,这所谓的朋友肯定就是便衣警察。
顾颐昌表面上装作不知情,但心中早就炸了。
回家之后,他就立刻收拾行李,去苏州,找“暗杀队”的狗头军师颜宗绪。
颜宗绪是这帮匪徒之中唯一算得上有文化的人,他毕业于镇江医学专科学校,在南京做过医生,甚至曾经在老家做过一段时期的区长。
不过此人欺男霸女,坏事做尽,仗着一点权力不知道害了多少人命,抢了多少人的田产,所以被老百姓恨之入骨。
此人跟着顾颐昌,就是有那么点臭味相投的意思,觉得顾颐昌心狠手辣,以后是要干出大事业的。
现在国民党军队逃走了,他在苏州观前街附近找了一个门面开了一家私人诊所。
顾颐昌来找他的时候,他还在殷勤地给一位老人看病,嘘寒问暖的,看起来非常和蔼热情。
谁能想到这名医生竟是个杀人魔王呢?
等病人走了之后,顾颐昌让颜宗绪把门关上,就说出了史离坤的事情。
顾颐昌为啥不找史离坤呢?
因为他知道史离坤一举一动都可能已经被共产党盯上了,只要史离坤被抓到,供出他们,所有人都要完蛋。
颜宗绪也露出了凶狠的表情:“办法,倒是有一个,不过……”
他这一说,其实正和顾颐昌的意思。
许是兄弟这多年,顾颐昌一个人做主杀兄弟,还是有点下不了手。但现在是狗头军师提出来的,他就好办了许多。
把史离坤灭口,就能防患于未然。
当然,顾颐昌连史离坤住的地方都不敢去,他就找了自己的狗腿子金蒙去办这件事。
04金蒙此人,算是暗杀队内比较特殊的人物,他会武术,从前是地主家看家护院的家丁,没地没房,老婆也没一个,但他就是对主人死心塌地的。
这老地主平时欺凌乡亲,手上没少沾染人血,人民政府做主,将他公审处决。
百姓连声叫好,偏偏这脑袋一根筋的金蒙,要跟着老地主的姨太太们去报复民兵连长和农会主席,金蒙跟着去打头阵,后来还没实施计划就被告发,四个姨太太全部被抓了,金蒙逃了。
金蒙因为一身好武艺,被破格收入了暗杀团。
现在金蒙对顾颐昌的忠心,就像是从前对老主子一样。
金蒙现在被安排在苏州昆山,做一个扛大包的工人,他本来就是个粗人,混在工人里面,平时也是老实本分的,看不出来什么问题。
最近,他还经人介绍娶了一个小寡妇蒋婉琴。
其实,他算是七个人之中隐藏最好的,最不容易被发现的,如果不是顾颐昌自作聪明偏要拉扯他进来,也许还能多活几年。
顾颐昌心里也很清楚,如果史离坤已经被盯上,金蒙就是去送死的。
他还假仁假义把自己的金戒指送给金蒙:“我今天来的匆忙,也没听说老弟成亲了,这枚戒指算是送给你们父亲的小礼物。等到以后日子太平了,我们兄弟能聚在一起了,我一定给弟妹送一份大礼。”
金蒙见到许久没见到的老大哥已经是很激动了,现在更是感动得泪流满面。
顾颐昌跟他说:“史离坤说过不了这个躲躲藏藏的日子,想要向公安自首了,我们不能留他,取他人头,才能救我们几个兄弟的性命!”
金蒙这种头脑简单的,根本不会多想,只要顾颐昌让他杀人,他就去杀了。
于是,金蒙很快就请了假,前往上海杀史离坤。
这天,金蒙来到了上海火车站。
他对这次刺杀是志在必得的,毕竟从前各种任务,杀了多少共产党,他都从没失手过。
此下正是中午12点,金蒙想着先去吃个中饭。
而就是吃了这顿饭,让金蒙的命都吃没了。
金蒙吃完结账的时候,被人轻轻撞了一下,当时金蒙没有在意,结果刚刚走出门,就摸不到钱包了。
金蒙可不是什么吃哑巴亏的普通人,他可是亡命之徒啊!
他一回头见到了那个刚才撞到他的男人,大步冲了过去。
那小偷还想要跑,不过跑了几十米就被金蒙逮到。
这饭店门外有三四个小偷的同伙,他们拿着短棍和匕首,就朝着金蒙冲了过来。
金蒙不过三两下,就把这几个毛贼撂倒了。
那个小偷这才知道自己偷到了高手,他赶紧跪在地上,把钱包双手奉上,金蒙拿了钱包正准备走的时候,三名巡视的民警路过,将这四名毛贼全部逮捕。
金蒙其实看到这些民警,心里是有点紧张的,但就事论事,他是受害者,民警也是喊他去了解情况。
看着被戴上手铐的四个人,金蒙掂量着,如果自己拔腿就跑,反而会坏事。
几名民警对他很是客气,他倒是放宽心了,跟着民警前往了附近的派出所。
05接待金蒙的是一名二十几岁的小警察,这名警察已经和目击群众详细了解了情况,其实当时他对金蒙是很佩服的,在做完笔录之后,还想和他聊聊武术。
这时候,小警察突然想起来问金蒙:“我要和你核对一下,钱包里面的东西是不是你的,钱有没有少,不要被他们掉包。”
这其实就是一个固定的流程,原本也没什么。
金蒙大致说了一下钱包里面钱的数量,还说里面有一张他和妻子的照片。
小警察一看差不多,正准备还给金蒙的时候,突然注意到里面还有一张纸条:史离坤,制造局路287号。
好巧不巧,这名小警察昨天刚刚开会,看到了苏北行署公安局发来的“紧急协查通报”,对史离坤这个名字印象还很深刻。
小警察年纪不大,但很机灵。
这时候有人喊他出去接电话,他走出去和一名同事小声说了这件事,这名同事二话不说就去找所长。
小警察则走进屋,开门见山问金蒙:“你和这个纸条上写着的叫史离坤的,是什么关系?”
金蒙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暴露了,妄图狡辩。
突然,所长推门而入,两名警察直接将金蒙摁住,两把手枪抵着他的脑袋。
金蒙被捕之后什么话都不说,除了自己现在的工人身份和老婆,他一概不知,还说自己得了脑炎,把以前的事情都忘记了。
这天晚上,被拘留在派出所的金蒙竟然想起逃跑,当时的关押室还很简陋,金蒙用力掰扯窗户上的钢筋栅栏,竟然掰弯了,拆了下来。
就这样,金蒙爬出了窗户,打算从窗户外面的过道逃走。
没想到走到过道的尽头,竟然是派出所的会议室,几名警察正在开会。
金蒙一下子闯了进来,他也没有了退路,只能打出去。
眼看着两名警察被他撂倒,马上有人开了枪。
没想到这一枪正中金蒙的胸口,金蒙当场死亡!
金蒙死了,这是派出所巨大的失误。好在根据地址抓捕史离坤的那批同志传来了好消息,史离坤被抓到了。
苏北行署公安局接到电话之后,立刻抽调了5名精干,组成了专案组,把史离坤从上海押送到扬州。如果不是顾颐昌急着杀史离坤,史离坤说不定还不至于如此快被逮捕。
而史离坤此人并不像顾颐昌预判的那样,他被捕后一直没有说出其他人的下落,始终保持沉默。
昆山公安局收到了苏北行署公安局的协查请求之后,很快就调查出金蒙现在的身份,他化名为钱荣坤,是一名装卸工人,妻子名叫蒋婉琴。
而史离坤这边却一直难以推进,史离坤很狡猾,他开始寻找逃跑的机会。
他装作肚子疼,要求看医生。按照当时的政策,即便是死刑犯在处刑的前一天,他身体不舒服也要给他治疗。
史离坤想要乘着治病的时机逃走,但没想到公安局直接派了2名刑警押送,专案组组长吕品律骑车摩托车跟着,还有两名战士真枪实弹随同。
史离坤不敢跑了,但他想到一个新招数,回到看守所之后,竟然是哭了起来,说自己深受感动,决定交代。
06吕品律以为案件有了转机,没想到史离坤给他们的全部都是错误信息:顾颐昌住在南京鼓楼一带,颜宗绪住在杭州城,附近有一家叫奎元馆的面店,金蒙住在玉山镇,毕平步和羊龙生,一个住在嘉兴东门外熙春桥附近,一个住在湖州市内飞英塔一带。
这里的地址,除了金蒙之外,其他人都是他瞎说的。
史离坤认为,只要民警按照这几个地址找下去,瞎折腾下去,那么他就能延缓自己的死期,可以继续找机会逃走。
因为金蒙的地址经过证明是真实的,史离坤又是一副涕泪横流假装悔改的样子,刚开始专案组都以为这是真的,差点就进了他的圈套。
不过吕组长在行动之前,出于谨慎,还是向邵局长做了详细的回报。
邵幼和是个老革命,他一听就听出了问题。
这几个人是出来逃亡的,但为何选择的藏匿地址都选择了当地著名的地标建筑或者景区附近?
为此,邵局长给吕品律提出了一个意见,可以再对史离坤继续审问,找出是否有矛盾之处。
吕品律一听恍然大悟,如果史离坤瞎说一通,那么他们要浪费多少警力?
于是,吕品律和另一位侦查员武伯威再一次审问了史离坤。
史离坤见他们俩语气平和,就像是在和他闲聊,也就放下了戒心。
果然,吕品律问出史离坤曾经去过南京、杭州、湖州、上海和嘉兴,就是没有去过昆山。
专案组讨论之后,认为史离坤的口供是根本不能信的。
史离坤就是一块又臭又硬的顽石,专案组只能继续去玉山镇,从金蒙身上的线索下手调查。
金蒙是一名普通的装卸工人,但他会武功,在这小小的镇子上,也算是个名人。
住在金蒙家附近有一名老太太,她说金蒙离开昆山前一天,有一名操着苏北口音的中年陌生男子来找过金蒙。
侦查员一听便猜这个人是顾颐昌,他们拿着照片给老太太分辨,但这照片本来就非常模糊,老太太眼花了,看不清楚。
但金蒙曾经和顾颐昌一起吃过一顿饭,专案组稍加打听,就在一家羊肉馆找到了线索。
羊肉馆的老板包括那天在饭馆吃饭的食客都认了出来,那天金蒙客客气气带来吃饭的,就是照片上的顾颐昌。
按顾颐昌的狡猾,他肯定不会住在金蒙家里,专案组也想过他可能会住在玉山镇的旅馆里面,但他们查了一圈,都没有在各个旅馆的登记名单之中找到有嫌疑的人。
玉山镇的线索就这样断了。
而在扬州,侦查员武伯威正式提审了史离坤,史离坤一脸无所谓地被押送过来,武伯威一见他就拍着桌子大骂他不老实!
史离坤的表情一下子显得极为惊讶,他没想到公安局这么快就拆穿了他的谎言。
他好一阵子没说话,大概是思考出了什么对策,又在反反复复说自己没有说谎。他的思路很缜密,尽管专案组提审了一次又一次,他都是咬定那么几句话。
正在案件停滞不前之时,让专案组惊喜的线索,竟然自己找上门来。
07这就要说到吕组长下令调查玉山镇的时候做出的重要决定,他命令侦查员张珂和钟秀峰不要对任何人透露金蒙已经死了的消息。
他认为告诉蒋婉琴金蒙已死,或者让其他的暗杀队成员知道出现了这个意外,并不会给破案带来帮助,还会横生不少枝节。
几天前金蒙急急忙忙走了,老婆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随后又有民警来调查金蒙,这就让小镇上的百姓有了很多揣测。
其中有个传闻最是可笑,说金蒙这次去了扬州,正巧遇到几名流氓围殴一名人民政府的干部,金蒙拔刀相助,救下了干部,自己却牺牲了、
因为金蒙的见义勇为,当地政府决定追认他为革命烈士,但是烈士不是那么好追认的,还要调查他的底细。
这个传闻流传甚广,因为在玉山镇老百姓心中,金蒙就是一个讲义气会武功的铁汉,他们很喜欢这种传奇性的桥段。
但这个传说传到了同在昆山隐藏的毕平步那边,就变了样了。
毕平步很害怕,他原本是严格按照顾颐昌的指示,绝对不能和金蒙联系的。
这次他实在没坐住,就想着去金蒙家里看看。
毕平步的对外身份是挑着扁担卖麦芽糖的货郎,脑子不太灵光,他就这样直接来敲金蒙家的门。
来开门的是蒋婉琴,蒋婉琴看这个陌生人,就很警惕。
毕平步关切地询问金蒙的情况,主要是问金蒙有没有被追认为烈士,蒋婉琴当然气不打一处来,大声质问:“你是什么人。”
毕平步见她这样也吓一跳,马上挑起担子就走了,走之前还说了一句话:“我是金蒙的好朋友。”
毕平步走了之后,蒋婉琴觉得不对劲,干脆就把这句话告诉了侦查员。
而对侦查员来说,这就是巨大的突破口。
一名在昆山挑着担子卖麦芽糖的小贩,其实并不难找。专案组很快就打听到,可惜当他们去找毕平步的时候,毕平步已经逃跑了!
毕平步倒不是因为脑袋瓜子聪明,猜出蒋婉琴会去报告侦查员而逃跑的。
他是因为收到了顾颐昌的电报,半夜就前往了上海。
电报的内容,只有两个字:即来。
原来顾颐昌那边,也已经察觉到出了大事。
当初顾颐昌将6个人全部安排到各个地方的时候,曾经和他们说过,万一出现了意外情况,可以去外白渡桥那边的一块铭牌上做一个记号。
这6个人每个人都有专属的记号,顾颐昌自己也有。
顾颐昌每天都会来这里查看铭牌,风雨无阻。
按照顾颐昌和金蒙的约定,杀了史离坤之后,金蒙还要来到这里给顾颐昌报平安。
但是顾颐昌这几天每天都暗示来看,铭牌上却什么都没有。
顾颐昌察觉到金蒙出事了,他是杀了史离坤被捕了?还是连史离坤面都没见到就被捕了?
顾颐昌为此专门去南京路上的一家特产店,买了一些特产,请店员送到史离坤家的地址。
顾颐昌走出店门之后就叫了一辆出粗车,跟在店员的身后,站在史离坤家外面的巷子口等着。
没想到片刻之后,店员拎着东西回来了。
顾颐昌上前询问,那店员说:“那里的房东说,那个收货人前几天已经被公安局警察抓走了。”
这下子,顾颐昌的手都颤抖了起来。
他毫不犹豫地来到九江路邮电局,向剩下的4人发去了一则电报,都是两个字。
毕平步也就是因为这则电报,暂时逃过了追捕。
08两天之内,顾颐昌在铭牌上面发现了四个人的痕迹,他放下一半的心,说明这四个人暂时还是安全的。
顾颐昌在最下面留下一个暗号,这则暗号的意思是:次日上午,外滩集合。
就这样,5名匪徒再一次聚在一起,在一家咖啡馆里面,密谋下一步出路。
顾颐昌当然不会说自己自作主张让金蒙去杀史离坤导致事情越来越糟,他只能确定史离坤是自己暴露了,已经被捕,但金蒙的情况还不清楚。
这时候毕平步就开始绘声绘色地和大家说起了他听说的故事,还特别强调金蒙要被追认烈士了。
毕平步说的这些话顾颐昌和颜宗绪肯定不相信,他们只觉得毕平步这人愚蠢至极,只能对他翻了翻白眼。
顾颐昌打断毕平步的话,总结道:“总之,我给金蒙发了电报,他没有来,很显然他是来不了了,我们要想想将来怎么办。”
颜宗绪也和他们分析了起来:“金蒙绝对不可能是什么革命烈士,如果真是,他的妻子会得到格外优待,现在明显没有,依我看,金蒙已经是凶多吉少了。至于史离坤,顾颐昌很确定他已经被共产党抓了。所幸他现在并没有招供,如果他招供了话,毕平步,你就是第一个被捕的人了。”
毕平步一听,猛地咽了一口口水,方才知道自己冒险去找金蒙是多么愚蠢的举动。
分析到这里,颜宗绪也是唉声叹气,大家都明白现在即便有身份掩护,他们也很危险,只有马上前往海外逃命。
顾颐昌和颜宗绪能花钱找到门路,但不可能马上就能实现,最早也要一两个月之后。
于是几人开始讨论怎么藏身怎么偷渡,几个人也是心事重重。
而另一边,专案组得知毕平步已经逃跑,非常恼火。
这些日子,其实有警员见过这个挑着担子的货郎,谁能想到这会是无恶不作的杀人恶魔呢?
昆山县公安局非常支持专案组的工作,他们接到求援之后,就召集了县城各保卫科的干部,寻找毕平步留下的蛛丝马迹。
没想到命令下达之后,邮电局有一名送报员马上举报,他给毕平步送过一份从上海发来的加急电报。
专案组组长吕品律闻讯后就带着人前往邮电局查看这电报的底稿,电报只有两个字,看不出什么线索,发报人没有地址,不过可以知道此人是在上海九江路邮电局发出的。
专案组连夜赶往上海,在午夜时分到达九江路邮电局。
当时的邮电局电报服务是24小时营业的,所以他们一敲门酒有人来开门了。
发报人写的名字是苏炳辰,住址是舟山路334弄7号,而且他一次性发出了4份电报,都是一样的内容。
无论是发电人还是收电人都用了化名,侦查员在舟山路根本找不到什么叫苏炳辰的住户,连这个地址都不存在。
此时已经是凌晨,专案组五人又冷又饿,就暂时找了一家茶馆,喝点了热茶,洗了把脸,买了一些点心,边吃边探讨案情。
最后,专案组认为,可以从当时同在邮电局的顾客着手,看看能不能找到线索。
09好在当时在邮电局办事儿的4名顾客都留下了姓名和地址,专案组寻找他们并不算麻烦。
他们第一个寻找的丁某是一名检票员,他来邮电局是给徐州老家发去电报,确认过年回家的时间。丁某回忆了很久,都没有想起来有一个一次性发了4份电报的人。
第二位是一家纱厂的职员张某,张某倒是记起来了这个人,给张某看了一下照片,张某一眼就认出来发电报的就是顾颐昌。
顾颐昌当时就站在张某的身边,张某等他写完之后用他手上的公用笔写字。
这也算是一次非常大的突破了,侦查员都很高兴。
可惜张某虽然记住了顾颐昌的长相,但没有和他有什么交集,不能提供什么有用的线索。
第三位是一名四十多岁的妇女陆某,她是徐家汇的一名小学教师,当时来邮电局是要给济南的闺蜜打一个长途电话。
年前邮电局非常忙碌,陆某这个电话一等就是3个小时,她闲来无事就坐在长椅上面等着,观察其他顾客消磨时间。
她注意到了顾颐昌,不仅能认清楚顾颐昌的长相,还记得当时顾颐昌手上拿着一个包。
但因为角度问题,陆某只能看见包的一个角落,但不能完全看清楚包的款式和特点。
也许这个包,就是寻找顾颐昌的关键线索。
专案组去找了第四名顾客。这是一名女大学生张某,但张某当时并不在家,父母也不知道她到哪里去玩儿了。
专案组一直等到晚上9点还不见她回来,吕品律见一同来的武伯威又冷又饿瑟瑟发抖,就先喊武伯威撤回去。
两天后,张某的父母带着张某来找他们,原来张某和几名同学去苏州游玩了,没有和家里人说。
不过,这么长时间的等待还是值得的,张某竟然还记得顾颐昌的那只包——那是一只深蓝色的长方形的帆布包,很像是电工用的工具包,崭新崭新的。那个包上印着两个大字“盛福”。
通过这个线索,很快就找到了“盛福”这个五金店铺,这只包是商家赠送的广告性质的包,这家店就在北京东路。
专案组连夜找到了“盛福”这家店,第二天一早,一夜未眠的专案组找到了老板。
老板很快就想起来,当天老主顾“腾升”的周老板派了一名伙计来结算一年的账务,还买了不少五金零件。
因为东西比较多,就给了他一只“盛福”新制作的帆布广告包。
这名伙计叫章家梁,专案组拿出照片,老板一眼就认出了顾颐昌。
终于,专案组可以收网了。
吕品律考虑到现在其他暗杀组成员也在顾颐昌这里,搞不好还有武器,所以不能有任何闪失。
上海警方紧急调取了20名警力协助,一律乔装。
两名刑警和派出所的户籍警来到腾升发送三防(防火、防盗、防特)宣传资料,观察到当天只有顾颐昌一个人在那里。
正准备下手之时,颜宗绪和毕平步骑着一辆自行车来找顾颐昌,这真是让埋伏的20多名刑警更加激动。
三人因为偷渡问题需要费用太大打算坐下来好好谈谈,没想到刚刚想要去茶馆喝茶,就被一群刑警围住,给他们三人铐上了手铐。
真没想到,扬州那边的史离坤还没有供出任何一个人,顾颐昌和颜宗绪已经把剩下的全部都供出来了。
半小时后,羊龙生、庄高峰被捕。
六名恶魔最终落网,在三个月之后被押回原籍执行死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