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孝子,咋还跟爹吵起来了?"隔壁王婶听见我家院子里的争吵声,探出头来张望。
我叫戚长林,是个转业军人。我爹戚建国,从正团职转业,如今每月退休金一万六千块,在我们这座北方小城里,也算是高收入了。可我爹过得清苦,让左邻右舍都看不明白。
那是2024年春节前的一天,天寒地冻。我回老家看爹,刚进院子就听见屋里传来剧烈的咳嗽声。推门进去,只见爹躺在床上,脸色苍白,身上盖着一条发黄的旧棉被。

"爹,您这是怎么了?"我快步走过去,发现屋里冷得跟冰窖似的。摸了摸暖气片,竟是凉的。
"没事,就是感冒了。"爹咳嗽着说,"这暖气费太贵,我就没开。"
我一下子火冒三丈:"您一个月退休金一万六,连暖气费都舍不得交?"说着,我就要去找暖气费单子。
翻箱倒柜的功夫,我发现了一叠汇款单。仔细一看,密密麻麻全是寄给战友的汇款记录。最近的一张还是上个月的,五千块,给了原来团里的老炊事班长李德福。
"这是怎么回事?"我拿着汇款单质问爹。
爹艰难地坐起身,叹了口气:"德福得了肺癌,儿子又下岗了。我这不是看他们家实在困难......"
"那您也不能亏着自己啊!"我急得直跺脚,"您看看您,都冻病了!"
爹突然严厉起来:"你懂什么!当年要不是战友们......"说到这,爹又剧烈地咳嗽起来。
我这才想起那段往事。1976年,爹任团里后勤处长时,仓库突然查出亏空十万元。那可是一笔天文数字,等于爹二十年的工资。虽然最后查明是仓库保管员徐国强贪污,但爹作为主管领导受到牵连,被处分降级。
为了还清这笔钱,我们家变卖了所有值钱的东西。可还是远远不够。是战友们,每个人凑了一点,硬是帮爹还上了剩下的钱。
"那时候,李德福把他儿子上学的钱都给我了。"爹的眼圈红了,"他说,戚处长,咱们是战友,有难一起扛。"

听到这,我突然语塞。爹接着说:"现在德福得了癌症,我能不管吗?"
我翻开其他汇款单,收款人清一色都是当年并肩作战的战友。赵老三的儿子考上大学没学费,张二柱的老伴得了重病,王德明的房子漏雨......爹就这样默默资助着这些困难的战友。
"可您也不能这样委屈自己啊!"我还是忍不住说。
爹摇摇头:"我那点钱算什么?你还记得咱家那年揭不开锅的时候,战友们是怎么帮咱们的吗?"
说着,爹从枕头底下掏出一个布包,里面是一张泛黄的欠条。那是当年爹写的,承诺一定会把借的钱还给战友们。虽然钱早还清了,但爹一直留着这张欠条。
"这不光是钱的事。"爹的声音有些哽咽,"这是一个军人的担当,是战友情谊。"
我沉默了。爹又说:"你别看我现在退休金多。可战友们呢?有的人转业到地方,工资低;有的人身体不好,看病都成问题。我省下点钱帮帮他们,这不是应该的吗?"
就在这时,院子里传来脚步声。是李德福的儿子来了,手里提着一个保温桶。
"戚叔,听说您病了。这是我爸熬的鸡汤,让我给您送来。"小李放下保温桶,眼圈红红的,"上次您给我爸寄的钱,让他在省城做了手术。大夫说,要是再晚去,可能就......"说不下去了。

我看着爹和小李紧紧握在一起的手,突然明白了什么叫战友情。那不是衡量金钱得失的关系,而是生死与共的情谊。
从那天起,我不再劝爹改变生活方式。我悄悄给物业交了暖气费,又买了新棉被和保暖内衣。爹知道后,难得没有发脾气。
"儿子,你长大了。"爹拍拍我的肩膀,"但有些事,你得让爹继续做下去。这不光是为了战友,也是为了让你明白,人活着,钱不是最重要的。"
如今,每当有人问起爹为什么生活这么清苦,我就会讲起那张泛黄的欠条和那些汇款单的故事。他们听完,都会默默点头。
在这个浮躁的社会里,爹用他的方式,诠释着什么是真正的富有。那不是银行卡里的数字,而是心中永远不变的战友情谊。
昨天,我又收到爹的电话。他说李德福的病情好转了,张二柱的孙子考上了重点大学。听着爹欣慰的声音,我忽然发现,他虽然生活简朴,但却活得比很多人都富足。
这个冬天特别冷,但我知道,在那些战友的心里,一定是暖的。因为有我爹这样的老战友,默默地用他的退休金,传递着一份来自军营的温暖。
回望那张已经模糊的欠条,我终于读懂了爹的坚持。那一万六千块退休金,在爹手里不只是钱,更是一份责任,一份情谊,一种传承。这,或许就是那代军人的品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