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话文《西游记》:第六十七回-不会言语的红鳞大蟒

一森看文化 2024-04-25 05:34:02

孙悟空与驼罗庄几位老者正商议,屋外突然风起,呼呼作响,慌得老者们都战战兢兢:“你这和尚盐酱口,正说妖怪,这妖怪就来啦!”

老李头赶紧起身开腰门(正门旁的小门,防窃门)招呼众人进屋,猪八戒和沙僧跟着要进去,孙悟空一把扯住:“你两个忒不知礼!出家人怎能不分内外,往人家屋里钻作甚!且跟我去天井看看那厮到底是个什么妖精!”

猪八戒:“哥哥,他们都是经过事儿的,一听风响便知是那妖精,都躲进屋里了。咱们与那厮无亲无故,看他作甚?”

说话间风势愈加猛烈,兄弟三人在天井中站立不稳,猪八戒有些心惊,伏在地上拿长嘴拱一个土坑把头埋进去,把身子钉在原地。沙僧则蒙上头脸,闭目不视。

孙悟空一直稳住心神观望,只见半空中狂风过去,隐隐有两盏灯火由远及近,于是大叫:“兄弟们!住风啦!快起来看!”

猪八戒把长嘴扯出来,抖抖泥土,抬眼正见半空两盏灯火,大笑道:“妙!妙!不想这厮还是个有修养的妖精,咱们可与他为友!”

沙僧:“这般夜深,脸面都看不见,你怎知他是好是歹?”

“古人云‘夜行以烛,无烛则止’,你看他夜里出来还打一对灯笼引路,必定不是什么大恶之妖。”

“你看错了,那是妖精的两只眼睛,不是灯笼!”

猪八戒突然又跌倒在地:“爷爷唉!眼都有这般大,那嘴得有多大!”

孙悟空:“贤弟莫怕!你二人看护师父,待老孙上去与他讨几句话儿,看他是何方妖精。”

猪八戒战战兢兢:“哥哥,你去便去,可不能把兄弟给供出去了。”

孙悟空纵身跳到半空,执起金箍棒喝问:“慢来!慢来!老孙在此!”

那妖精止步不前,也不言语,只拿一杆长枪乱舞。

孙悟空再问:“你是何方妖邪?”

那妖精只是舞枪,不言不语。

“莫非是个聋哑妖精?且看棒!”

孙悟空再问几次仍无回应,挥起金箍棒攻上,那妖精一杆长枪乱舞,不出攻势,只是遮拦防守。如此一直争斗到三更时分,不分胜负。

猪八戒在天井看清状况,笑道:“沙僧,你且在这里护持,老猪上去助攻,莫叫猴子独自占了功绩。”说话间猪八戒飞身上前,挥起钉耙就筑,那妖精又使出一杆长枪招架,两杆长抢乱舞,如长蛇掣电。

猪八戒见势忍不住夸赞:“好枪法!这不是‘山后枪’,不是‘马家枪’,乃是‘缠丝枪’、‘软柄枪’!”

孙悟空闻声喝骂道:“呆子乱谈!哪有什么软柄枪?”

“你看他只拿枪尖架住我们攻势,却不见枪柄,也不知收在何处?”

“如此说倒可能真是软柄枪......但这怪物阴气重,不会说话,应是还未曾修成人道。只怕天亮时阳气上来他就要逃走,咱们可得看好,不能放他走!”

“正是!正是!”

又争斗多时,东方见白,那妖精毫不恋战转头就走。孙悟空二人紧追不放,突然一股污秽之气直扑面门,原来追到了七绝山稀柿衕。

猪八戒捂上鼻子大叫:“是哪家淘茅厕哩!哏!臭气熏天!”

孙悟空也捂上鼻子:“快追妖精!快追妖精!”

妖精趁势蹿到山那边现出本相,却是一条红鳞大蟒。

眼射晓星,鼻喷朝雾。密密牙排钢剑,弯弯爪曲金钩。头戴一条肉角,好便似千千块玛瑙攒成。身披一派红鳞,却就如万万片胭脂砌就。盘地只疑为锦被,飞空错认作虹霓。歇卧处有腥气冲天,行动时有赤云罩体。大不大,两边人不见东西。长不长,一座山跨占南北。

猪八戒惊叫:“原来这厮是一条大蟒蛇!这般大个,若要吃人,五百个都吃不饱!”

孙悟空:“原来那两杆软柄枪是两条蛇信!这会儿它疲软,咱们从后边赶它出来!”

猪八戒抡起钉耙近前,蟒蛇一头钻进窟洞,留了七八尺长的尾巴在外。猪八戒赶紧丢了钉耙,一把抱住蛇尾往外拉扯:“抓着了!抓着了!”

孙悟空笑道:“呆子!放他进去,不要这般倒扯蛇!老孙自有处置。”

猪八戒撒手,眼看蟒蛇整个身子缩进洞里,连连埋怨道:“若不放手,半截身子就是咱们的了!如今却怎么叫他出来?这不是没蛇弄了?”

“这厮身体壮硕(狼犺),洞穴窄小,里边转身不得,定是照直蹿进去的,你快去看有没有后门。”

猪八戒一溜烟跑到山那边儿,果然发现又有孔洞,只是还不曾站稳蟒蛇已经蹿了出来,猪八戒避让不及,被蛇尾鞭打一下,跌在地上站不起身。

孙悟空在前门儿见洞里空无一物,搴着金箍棒进洞找寻,猪八戒听见动静忍痛起身,拿钉耙照地上乱筑。

孙悟空见了笑问:“妖怪都走啦,你还在这儿筑个什么?”

“老猪在此‘打草惊蛇’哩!”

“呆子!快追上!”

兄弟二人追至山涧那边儿,蛇怪盘作一团,张开巨口要吞吃,猪八戒吓得连连后退,孙悟空反而迎上,纵身钻了进去。猪八戒捶胸顿足大叫:“哥哥!害了你也!”

孙悟空在蛇怪肚子里支起金箍棒叫道:“八戒莫要忧愁,老孙叫他搭个桥与你看看。”

蛇怪应声弓起身子,就似一道路东虹。猪八戒:“倒是有些像桥,只是没人敢走。”

“我再叫他变个船儿与你看看。”这回孙悟空拿金箍棒撑起蛇怪肚皮,蛇怪昂起头来,就似一只赣保船。

“虽是像船,只是没有桅蓬,不好兜风。”

“你站远些,待我叫他使个风与你看看。”孙悟空拿金箍棒顺着蛇怪脊背透穿出来,就似一根桅杆,蛇怪疼痛难忍,猛地往前一窜,顺着山势往下蹿了二十余里,倒地不起。

猪八戒追上去举起钉耙朝蛇怪尸身一顿乱筑,孙悟空破肚而出,见了猪八戒骂道:“呆子!他都死了你还筑他作甚?”

“哥哥,你不知道老猪一生好打死蛇?”

驼罗庄里一众老者与唐僧闲叙,老李头:“长老,你那两个徒弟一夜未归,怕是已丢了性命。”

“不妨!不妨!咱们出去看看。”

话音未落,孙悟空和猪八戒拖着蛇怪尸身吆吆喝喝归来,庄上男女老幼听见动静都前来跪拜:“老爷哎!正是这个妖精于此伤人!多亏老爷降临,施法除去妖邪,我一庄人家才得以安生!”

驼罗庄人家感激款待,纷纷邀请酬谢,师徒四人被留下住了六七日才脱身请辞,村民奉上金银被拒,都备了些干粮瓜果送行。

第五十五难:稀柿衕秽阻

七八百村民一直把师徒送到稀柿衕,唐僧见山道被烂柿填满,恶臭难闻,一时忧愁:“悟空,如此怎能过去?”

孙悟空捂着鼻子:“这个却难!却难!”

唐僧闻言更忧,不由泪水盈眶,老李头赶紧上前劝言:“长老且莫心焦。我一庄村民都已约好,高徒替我们铲去妖邪,我们各自虔心,另开一条好路送长老过去。”

孙悟空笑道:“你这老儿乱谈!这山有八百里远近,你们又不是大禹的神兵,开山凿路要等到何年何月才成?还得是我们自己解难。”

唐僧大喜:“悟空,你可有计策?”

“眼下这情形,过路实难,若再开一条新路,更难。咱们还得从稀柿衕过去才好,只是却无人管饭......”

老李头:“长老说的哪里话!何说无人管饭?凭四位住上多少时日我等都供养得起!”

“既如此说,你们去煮两石干米饭,再做些蒸饼馍馍,把那位长嘴长老吃饱了变成大猪,拱开稀柿衕,我们也就过去了。”(......)

猪八戒闻言不悦:“哥哥,你们都图个干净,怎就叫老猪去惹那腥臭?”

唐僧:“悟能,你若有本事拱开旧路,与你记上一场头功!”

“师父在上,诸位施主也都在此,莫要笑话。老猪本有三十六般变化,若说变那些轻巧华丽的,委实有些难。但说变山,变树,变石头,变土墩,变赖象、野猪、水牛、骆驼,是真个容易!......只是这般身体变大了,肠肚也跟着长大,须是吃饱了才好做事儿!”

村民齐声叫道:“有!有!我们都带有干粮蔬果,本说要过山相送的,你且吃了再说。待变化了开始动身,我们再回去做饭送来便是!”

猪八戒满心欢喜,丢了钉耙,脱去直裰,回头又交代一句:“诸位莫要笑话!且看老猪干这场臭事儿(臭功)!”说话间,捻诀摇身一变,变成一只高千尺长百丈的肥豕。

孙悟空赶紧招呼村民把吃食都放成一堆,猪八戒也不分生熟,一口吞进肚里,开始下山道里拱路。后边唐僧上马,沙僧脱了鞋袜挑担跟随,孙悟空回头嘱咐村民:“诸位施主若念降妖之情,且快回去做些饭菜与我师弟续力。”

村民连连应允,七八百人一多半都有骡马,各自赶回去做饭,剩下三百多人步行的则都在山脚等候。

驼罗庄离稀柿衕有三十多里,往返就要六十多里,唐僧师徒又一直开路前行,待村民做好饭早已天黑,唐僧师徒也不见了踪影。村民不舍,赶骡马下胡同追赶,一直到次日才追上:“取经的老爷!慢行!慢行!我们送饭来啦!”

唐僧见了连连称谢:“真是一群善信之人!”

猪八戒吃了饭食又拱了两日,正感饥饿,村民又送饭来到,此时离驼罗庄路途甚远,师徒谢过村民,就此西去。

第六十七回,完。

*“倒扯蛇”、“没蛇弄”、“打草惊蛇”、“好打死蛇”,都是趣话,惹人喷饭。——李卓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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