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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一是静
这种静的特征首先体现在书家对静谧环境的渴求上,苏舜钦曾言:“明窗净几、笔砚纸墨,皆极精良,亦自是人生一乐。”洁净的器物、雅静的环境可以给书家的创作提供一个静谧的外部氛围,也为书家的心绪从尘世的喧嚣中超脱出来提供极为有利的条件。同时,静的特征更体现在书家闲静的心境上,书家只有脱于机务的萦系,志气才会平和淡泊,内心才能彻底宁静下来,才能充分领略自由驾驭艺术的快感。传虞世南《笔髓论·契妙》对此就作出了苛刻的要求,所谓“收视反听”、“绝虑凝神”是说,书家在创作时应该做到,外物来而不视,外音来而不闻,心无旁骛,心若止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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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二是虚
内修型创作心态的形成往往是出于“自适”或完善道德的动机,随意自适、修炼气质是许多书家创作的直接追求目标。为了达到这个艺术目的,书家必须虚怀,只有心境虚旷,才能接容各种意绪,才能为气质的变化提供无边的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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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三是“冲和”
古代崇尚内修型创作心态的书家最为推重“冲和”的心境,“冲和”即淡泊而平和,书家只有抱着无所营求的创作目标,才能有此心态。但要达到这一境界,却非朝夕之功,孙过庭《书谱》以王羲之晚年的书法为例作了阐述。他说“是以右军之书,末年多妙。当缘思虑通审,志气和平,不激不厉,而风规自远。”为何王羲之晚年的书法最妙?这是因为他晚年的书法创作已经没有了丝毫功利与火气,他对艺术问题看得既通透,又精微,他可以在丝毫不胶着的心态下,完成极其精细的技巧动作。书家要达到这种创作境界不仅需要修炼艺术技艺,更要在艺术生涯中不断磨砺自己的修养与德行,要能善于把握为事的时机与分寸,《笔髓论·契妙》就用“中则正”的鲁庙觚器对这种修养境界进行了比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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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从本质上说,内修型创作心态中的“冲和”之境,形似无欲,实则有为,但若有意为之,又难得其实,炼心境是提高书艺的根本途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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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向式创作心态是指书家在创作时表现出的动荡激越的情绪状态,它完全是在达情纵意的创作动机下产生的、和内修型创作相比,共情感的抒发更为剧烈,具有极大的冲击力。在古代书法创作中,这种创作心态并不是主流,但其独特的艺术感染力却一直得到欣赏者的重视。这种创作心态主要具有惟情和表演两大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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惟情是外向式创作心态的根本特点。虽然在内修式心态下书家创作也表现出寄情的特点,但由于其情感的抒发受到了平和心境的理性控制,因而强度与力度都较为平缓。而外向式创作心态则更讲究惟情是尚,书家原本受理性控制的情绪会因情感的激发而成为一匹脱缰之骥,奋蹄怒奔,不能遏制。在古代书家中,张旭的草书创作可谓外向式创作心态的典范,杜甫在《饮中八仙歌》中就描述说:“张旭三杯草圣传,脱帽露顶王公前,挥毫落纸如云烟。”从传神的诗句中我们不难揣测草圣酒后的创作心态:饮三杯而醉说明其人酒量不大,明知饮三杯能醉而照饮不误,说明其人豪情冲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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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后情绪激动,急于用草书将自己的情绪表达出来,所以有了“脱帽露顶”这些原本不应该有的越礼行为,但根本目的只有一个,即用暴风骤雨般的笔墨语言表达自己难平的情感。同时,通过对张旭创作心态的解析,我们也不难看出,具有外向式创作心态的书家,其情性常常有偏执的一面,而美酒又往往是其释情最好的一种催化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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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演也是外向式创作心态的一个特点,从艺术性质上说,其综合了造型艺术和表演艺术的各自特点。一般来讲,造型艺术更强调形体塑造完成之后的一种整体艺术效果,而表演式的书法创作则可以把艺术创作的全过程展示给欣赏者,从中欣赏者能够充分感受到书家情感、思绪和手法的变化;表演艺术常常具有时间性,时间结束了,艺术“表演”也就终止了,但表演式的书法创作在“表演”结束之后,欣赏者仍然可以玩味艺术品的独特魅力,并且通过未干的墨迹追忆书家挥运之际的风采。在古代书法史上,有许多书家的创作具有这种表演式的心态。例如,师宜官题壁酬酒值;张旭、吴道子和裴旻“相遇于洛阳天宫寺,各陈其能”,遂使“都邑士庶”“一日之中,获睹三绝”等等,[7]他们的艺术行为不仅向人们展示了书家开放外向的创作心态,更为后人深入研究书法艺术的性质提供了第一手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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