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兴六年的江州笼罩在潮湿的雾霭里，蜀汉牙门将王冲握着新磨的环首刀站在粮仓外，脊背挺得笔直。江州都督李严的紫檀木靴踏碎水洼的声响由远及近，褐色蟒纹锦袍的下摆拂过青石板，溅起的水珠诡异地避开了这位三品大员。
"这兵荒马乱的时节，王将军还有心思保养铠甲？"李严似笑非笑地挑起他的护心镜，鎏金镜面上映出他狭长的眼睛，"听闻丞相前日来信，又表彰你在汉中的筹粮之功？"
王冲喉结动了动："末将不过是..."
"哈哈哈！"李严突然放声大笑，惊起檐下一串寒鸦，"好个筹粮之功！怕不是你与魏人暗通款曲，把军报送去做投名状吧？"腰间玉带的金钩猛地扣住王冲新的伤口——那是三天前押运粮车时中的流矢。
王冲盯着李严腰间摇晃的朱砂令牌，那是诸葛丞相四月前亲赐的督粮印信。
王冲道:“都督若无证据，末将告辞！”
锦官城的信笺 午夜的书房飘着松烟墨香，王冲将揉皱的绢帛铺开在紫檀镇纸下。"臣李严奏：江州仓廪月耗粟六万石，王冲督运逾期，恐资敌以火...不教而诛，恐伤将士用命之心。"最后这行朱批显然是天子笔迹。
窗外夜渐雨紧，突然传来熟悉的斑鸠三啼。王冲推开后窗，浑身透湿的传令兵将油纸包裹的信筒塞入王冲手中：
「成都已织就阴符三卷，七日后谷雨当至。切望珍重——亮手书」
王冲望着那个棱角分明的"亮"字，忽然想起三年前在诸葛亮的军帐。那日大风折断帅旗，丞相蘸着漆汁在王冲内襟写下"粮秣即军魂"，冷硬的指甲掐进他掌心："你要记住，永远别让将士们饿着肚子打仗，回去后要时刻注意李严！"
伪证惊雷景耀元年的秋霜染白江州城垛时，王冲在粮仓中发现十三车发霉粟米。尚未翻开漕运簿册，李严的卫队已撞开府衙大门。蜀锦包裹的木匣摔在地上，露出半角盖着魏国兵曹印章的帛书。
"本督早知你与魏人暗通款曲！"李严折扇挑起狼皮地图，烛火将洛水的标注投在墙垣上，化作蜿蜒毒蛇，"三年前你就用阴符给洛阳送粮道图，当本督是瞎子不成？"
王冲瞥见"阴符"二字肩头微震。那是丞相授予的鱼形玉符，是为了随时了解江州李严动向，此刻却变成了通敌铁证。檐角铜铃叮咚作响，二十张劲弩在院墙上一字排开。
刑狱炼心廷尉府地牢的血腥气浸透砖缝。狱卒举起烧红的烙铁时，帷帐后传来李严的轻笑："只要你承认私扣粮秣是为资助魏军，本督保你全族性命。"
火舌舔舐铁链的滋啦声中，王冲忽觉喉头腥甜。三日前中毒的传令兵尸体浮现眼前，那青年临终前从靴底摸出的，正是李严勾结东吴商旅的书信。那时李严还派狐忠、成藩传话给诸葛亮，说粮草供应不上，让诸葛亮撤军…
"大汉粮草尽毁于内贼之手..."他咳着血沫呢喃，看火把将李严的倒影扭曲成恶鬼形状。
绝路孤舟永安宫灯火通明的冬夜，王冲在黑衣人的帮助下挣脱镣铐跃入长江，他知道目前现在无法洗脱自己的罪责，也无法连累诸葛丞相，只有投魏了。他左肩的箭伤在刺骨江水中绽开血莲，却被浪涛拍打成雪雾。对岸魏军哨塔忽亮三盏红灯，是有人替他给了魏国暗号。
"将军接住！"何时不知追来的张嶷将长弓掷入江心，身后追兵的火箭如流星坠落。王冲抓住浮弓的刹那，看见北岸的玄甲骑兵拉开巨弩——去年陈仓之战，他们正是用这般射器械杀了前军都督吴班。
白幡易帜魏国乐陵城的暮雪裹着黄河沙砾，吹过太守府前的"汉"字帅旗。门外忽然传来洛阳口音的使者宣读："晋公褒奖王将军弃暗投明，特赐乐陵太守印绶..."
竹帘卷起西风，案上密报被掀开一角："李严因谎报军情被流放梓潼"。抄没家产的清单里，赫然列着十二卷与魏国细作往来的帛书。王冲突然暴起拔剑，密报裂成两半。 月光漏过窗棂，将太守印上的"乐陵"二字映成血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