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十六年秋·成都城头
残阳如血，丁厷扶着斑驳的垛口望向城外连绵的营火。青灰直裾被秋风掀起一角，露出腰间缀着珏玉的丝绦。这位山阳丁氏的嫡子总要在衣饰上显出与益州士族的不同，连熏香都要用洛阳最时兴的苏合香。
"使君且宽心。"他转身对面色苍白的刘璋作揖，广袖在风中翻飞如鹤，"刘备虽得葭萌，然我益州山川险固，更有东州子弟枕戈待旦。"话音未落，远处传来沉闷的擂鼓声，惊得城头鸦雀四散。
主簿黄权突然冷笑："丁议曹前日还说张鲁必不敢犯米仓道，如今米仓关烽火未熄，倒要请教这'山川险固'作何解？"城砖缝隙里渗出的寒意爬上丁厷脊背，他瞥见法真正在羊皮地图前与孟达低语，那些务实者永远不懂辞令的精妙。
211年刘备应刘璋之邀入川，212年双方反目，214年刘璋投降刘备 。
章武二年春·蜀汉朝堂
新裁的蜀锦垂旒刘备在冠冕上轻晃，丁厷出列时特意抚平官服上根本不存在的褶皱。"陛下明鉴，昔召公治陕，分主东西。今若北伐，当效《诗》云'薄伐玁狁，至于太原'，先彰王化..."
"丁大夫是要丞相学周公吐哺？"法正突然打断，枯瘦的手指敲着案上竹简，"《商君书》有言：'国待农战而安，主待农战而尊'。东州士当年献城时的变机之才，如今倒成了迂阔之论？"
丁厷的耳尖瞬间涨红。他想起去岁陪太子诵《楚辞》，刘禅指着《天问》篇说"这些星象之说，可能助百姓多收三斗粟？"，当时只当孩童戏言，此刻却像根细针刺进指甲缝里。
建兴元年（223年）·吴蜀复盟
当丁厷的使船驶过白帝城残垒时，他正对江水演练《两都赋》的诵读音律。在武昌宫中，孙权摩挲着犀角杯，忽然笑道："丁卿方才说'荧惑守心乃天命在汉'，可今年二月太白昼见，按卿所言，岂非天意反复？"暖阁里响起东吴群臣的窃笑，丁厷感觉后颈渗出冷汗，熏炉飘出的龙脑香变得刺鼻。
诸葛恪突然起身，少年嗓音清亮如剑鸣："《墨子·非命》有云：'执有命者，此天下之厚害也'。贵使既通经学，可知孔明丞相在汉中垦田治军，可像阁下这般观星占卜？"
孙权听着他大谈「荧惑舍心，汉祚再昌」，突然掷出诸葛亮的《正议》抄本：「孔明说『据正道而临有罪』，丁卿却在此妄言谶纬？」后来邓芝带来的《隆中对》抄本被东吴传抄，而丁厷的祭天祷文则成了笑谈。
江风穿堂而过，丁厷宽大袖袍灌满冷风。他忽然想起临行前杨洪的劝告："东吴多诡辩之士，君干（他的表字）切记言多必失。"此刻方知那些精心准备的祥瑞之说，在务实者耳中不过蝉噪。
建兴三年·丞相府书斋
诸葛亮展开杜微新注的《韩非子》，笔锋突然停在"观容服，听辞言，仲尼不能以必士"一句。窗外飘进几瓣早开的辛夷，让他想起丁厷去年出使在前宫门外吟诵的《甘泉赋》。
"杜公足下：丁厷等清谈之士，譬如画地之饼..."狼毫在竹简上游走，墨迹渐干时恰有雀鸟掠过檐角。案头《管子·牧民》篇还摊开着，那句"言室满室，言堂满堂，是谓圣王"被朱笔重重圈起，像滴凝固的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