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论战争的惨烈，未有能超过明末的开封之战者。

明末，天下大乱，战火四起，生灵涂炭，而在所有明末战争中，百姓伤亡最大的无疑就是开封之战，80万人葬身于这座繁华的中原第一大都市。

李光𤩱，明末贡生，开封府祥符县人。李自成三战开封之时，他在城中参与守城作战，目睹了开封之战的全过程。开封之战结束之后，他于崇祯十六年口述开封守城的经过，由其子整理后成书为《汴围日记》。全书约15000字，自崇祯十四年正月起，至十五年七月止，逐日记载李自成大顺军三围开封和城内官军凭城固守及最终黄河决口淹城的经过。康熙二十八年（1689），此书经周斯盛修订，改书名为《守汴日志》。

我们就以《守汴日志》为基础，走进那段历史。

01

崇祯十四年（1641），正月二十二日，李自成攻陷洛阳，河南全省震动，开封亦不例外。但此时河南的防守却存在着大问题，巡抚李仙凤出河北作战，副总兵陈永福往洛阳而去，尚未归来。

二月十二早上，李自成起义军的先头部队约300骑谎称为官军，抵达开封城下，百姓纷纷入城躲避；正午时分，李自成的大队人马开始陆续抵达。巡按高名衡下令，筑门固守。李自成的军队首先尝试性攻打西城，祥符县王县令登城进行防御，高名衡亲自赴西门进行督战。下令凡是出城斩杀敌人一级者赏50两，射杀一敌赏30两，射伤或者用砖砸伤敌人一名也赏10两。如此丰厚的奖赏，百姓纷纷携带武器争先恐后地登城作战。

十三日，义军继续攻城，火力十分强大，炮矢之下，城上的堵垛口用的木板、桌面皆被打穿。生员张坚献了一策：用三根大柏木，上面横着木头十多根，横跨三到五个垛口，伸出垛口外四、五尺，称之为”悬楼式“。每楼容纳10人，士兵在其中用火罐等物攻击城下的义军，而且这种悬楼十分坚固，炮矢打不穿，所以在战场上发挥了很大的作用。推官黄澍让人赶制悬楼，一夜造成50座。

十四日，义军原本在城墙下面挖了6个洞，想要以此挖穿城墙，但明军有了伸出垛口的悬楼，那些在城墙洞里的义军全部被悬楼里面的明军击退。李自成十分愤怒，整日以箭射，箭头插满城墙，如刺猬一般。

十五日，义军改变了攻城方式，造了百余云梯来攻。其中有48人抬着一部云梯往城下而来，城上发炮，48人全部被炸死。城上的生员朱之沧尤为胆大，缒城而下，斩一级，得到赏银50两。

十六日，副总兵陈永福率军赶到。原来陈永福在洛阳得知义军在攻打开封，火速来援，穿过围城义军，得以进城。但有些步兵贪图义军遗留的骡马，未能及时入城，与义军发生交战，有一名明军步兵一人砍死义军7名，随即被乱箭射死。陈永福的赶来，让城中守城人员的心安定了不少。

十七日，李自成来城下查看战场形势，陈永福军出城作战，陈永福的儿子守备陈德一箭射中了左眼，义军赶紧簇拥着李自成而退，自此，李自成有了”李瞎子“的称号。

十八日，义军退去。

这次是义军的第一次攻开封，李自成并没有率领太多的人马，精兵约3000人，总兵力在3万多人，“曹操”（另一支义军首领罗汝才的诨名）尚未参与此次进攻。

义军退去之后，城中一面加紧修筑城墙，一面招募军队。

祥符知县创立了社兵，每社50人，合计84个社，一共4200人，分成前、后、中、左、右五个总社，分别守卫5个城门，这些人都是从富家之中挑选出来，不给军饷，协助守城。

02

十二月二十日，距离李自成第一次攻打开封大约大半年之后，城中传言义军将至。

二十三日午后，7名义军骑兵飞驰而来，在曹门贴了告示两张而去，城中追之不及。夜里，义军人马大至。李自成军驻扎在土堤外应城郡王花园内，距城10里。曹操则屯集在繁塔寺一带，这样的布置，城中也明白这次义军将要攻打东门。

当时由于左总社缺社长，王知县赶紧派人来招李光𤩱（即《守汴日志》的作者）为左总社社长。当时的布置是，巡按任浚守曹门，祥符县知县守北门，左布政使梁炳守东门，守道苏壮守西门，巡抚高名衡和副总兵陈永福守南门。

二十四日，攻城开始，义军攻打东北一面，以及曹门和北门。督师丁启睿率领3000人马从南阳奔开封作战，在城壕边筑垒防守。义军一个冲击，丁启睿大败，很多士卒直接投降了义军。北门的月城失守，一些义军爬上了瓮城，守卫北城的都司李耀率领几十士卒，手持大木棒，讲这些义军全部打落城下，王知县立即丢下火把，将这些义军烧死。

曹承奉率领周王府的人，筑土堵住城门，又在城门上开凿了两个孔，有义军前来拆门，就从孔中用钩子钩住，然后杀死，义军遂不敢靠门城门。

二十五日，下令全城但凡有不上城的男子立斩，义军驱逐千余百姓到城墙下挖掘城墙，城上丢下砖石，砸死了很多。义军在城墙上挖掘了一些孔洞之后，在其中以柴火烧墙，从北门到曹门10多里，火昼夜不熄。

二十六日，义军攻东北，以大炮轰击，城上伤亡不小，巡抚高名衡以来援，以大炮还击，义军损失更大。

二十七日，有数千义军在曹门外扎营，以大炮轰击城墙，很快就在城墙之上挖掘了一个大孔。义军步兵在前，骑兵在后，全力攻城，副总兵陈永福来援，两军交战，昼夜不停，当天夜里交战数十回。战斗进入了白热化。

二十八日，开封城内失火，有人醉后失火，烧了草屋三间，满城惊惑，黄推官为安抚城中人心，将其斩杀。

二十九日，曹门牛兵仅剩207人，李光𤩱从每社中抽10人，然后中所总社也发社兵200人，一起赶往东北角增援。李光𤩱又拿钱出来临时招募壮丁，每次每人给钱百文，饼4张，百姓蜂拥而至，所以也不缺人。李光𤩱每日制饼3000个送城上，而城中的商人和大户各送饼数百到上千个不等。

崇祯十五（1642）年正月初一，屡攻不下的李自成眼见部队损失不小，遂采用阴门阵，驱逐一些裸身妇女在城下叫骂，以此来破坏城上炮火。城上也不示弱，让一些僧人赤裸着在城墙上对骂。

此时，城中还面临着一个大问题，李自成派人挖掘城墙，已经挖出了很多大孔，很有可能会挖穿城墙。城中准备了2500件铁橛，百余件铁索、水桶，从城墙顶上，由上往下挖城墙，挖了一日半，挖到了孔洞处，然后从中攻击正在挖城墙的义军，挖城墙的义军纷纷溃败。这个战法效果还是很不错的，李自成挖掘城墙的战法被击败。

初二，李自成鉴于挖城墙的不成功，开始另寻他法。义军从周围砍了很多大柏木，以木头为基座，开始垒土成台，长10丈，宽5丈，高3丈，这个高度已经比开封城低不了多少了。土台两昼夜而成，义军在台上放置大炮轰击城内。城内也开炮，土台上由于面积不大，无处躲藏，台上的义军全部被炸死。这个时候，城中收到了保定总督的蜡书：大兵即到。巡按任浚将蜡书传示城头，以安军心。

初三，李自成将丁启睿帐下投降的3000明军诱杀，因为害怕他们做城中明军的内应。

初四，下雪了，巡按让李光𤩱准备毡、被2万件，城墙上士兵御寒。李光𤩱让每名社兵出10件，每一当铺出50件，巨商出30件，让牛兵归告主人，每人出10件左右。

初七，义军在曹门北心字楼下，挖了一巨洞，城中依旧从城墙顶上挖掘，意图从中阻断义军掘洞，但义军此次作战极为英勇，明军从洞中屡攻不成，很显然李自成下了死命令。巡按赏千金破洞中义军，未有应者，随即将赏金增至2000两，并将银子取来放在洞口。一个叫朱呈祥的人带百人，先用木材悬挂在洞中间，加火药燃烧，然后不断加柴，洞中温度急剧上升，义军只得退出。朱呈祥让人立即灌入百余斛水，然后带人跳入洞中进行守卫，此时才发现这个巨洞竟然大到能容纳50人。然后明军依瓢画葫芦，先后夺取了义军在城墙上所挖掘的36个洞穴，并全部派军入洞守卫。为了挖掘这些洞穴，义军花了15天，付出了巨大的伤亡，至此挖洞破城的计划失败。

初八，天空飘起了雪花。

巡按任浚下令挑选精兵500人出城夜袭义军，砍杀一阵后则退回壕沟，义军在后面追击，洞穴内的明军全数冲出，夜袭的500人也再次杀回，两军在大雪里混战了一阵。战后清点，明军获783级。

初九，天气寒冷，做饭取暖都需要柴，城中的木柴紧缺。周王将王府的柴拿出来，每日用四轮车15辆运输，昼夜不停。而每一社兵也需要出5束到30束不等，合计得到12万束。然后，又从各家各户中搜寻，又筹集了10万束。

初十，一群义军开始手持门板、短橛来夺取洞穴，洞穴中的明军力战不退，实际上也退不了，义军的攻击被屡屡打退。义军又想在城墙上新挖洞穴，但城墙上丢掷转石，未能成功。义军退回壕边，但义军后面有独战队，但凡后退者皆被杀，这一天双方苦战，义军被杀者超过万人。

十一日，义军的攻击不减，而东北一面城墙最薄的地方仅厚两丈，于是城中要加筑增厚城墙，亟需建筑材料，而且从城墙上攻击义军也需要砖石。有生员宋体仁等7人，均愿意以半价卖出祖坊。李光𤩱受命带着200人去拆，等到拆下祖坊一看，上面有标识，记载了这些祖坊是布政使用官钱所建，所以一分钱不给。城中开始大规模地拆各家的祖坊，李光𤩱有两个祖坊，是依照敕命修建的，也被拆了。周王在很早之前，就让百姓搬砖上城墙，每一片砖给3文、二片给5文，附近的砖早就被搬完了，最后只好将上方、观音两寺的砖拆了，殿宇外也仅仅留下了半壁墙。

十二日，义军猛烈攻城，安放大炮百余，步兵随即攻城。城墙上以大炮还击，但此时有几尊大炮倒泄，也就是火药向后喷出，甚至火炮炸膛，炮兵畏惧，不敢开炮。副总兵陈永福守在城墙上最大的洞口处，亲自跨上一尊大炮，下令开炮，竟然没有发生倒泄的情况。炮火之处，血肉模糊，双方都损失惨重，义军伤亡过万。最激烈之时，双方短兵相接，城中赶紧搜集门板千余，就连周王府和寺庙的们都全部被取走。门板放上去就被义军打穿，放一扇打穿一扇，一连筑七层门板，方才抵住义军的拼死般的攻击。

十三日，义军又改变了战法，在城墙的东北偏南的方向，在城墙山挖掘了一个宽约1丈，长约10丈的洞穴，每日往其中运送装着火药的布袋，多达数十石。明朝一斤大约是170多斤，数十石不知具体数字，即便按照50石来估计，那也是8000多斤火药。义军用了两个引线，每个长四、五丈，大如斗。点燃火药之时，义军马兵千余，步兵无数在聚集壕边，等待城墙一倒，即冲入城中。

上午时分，火药被引爆，顿时浓烟腾起，遮挡天空，如同黑夜。天蹦地裂声之中，无数碎石如雨点般被崩飞，磨盘大的石块被炸飞至两里之外，等待入城的义军马兵大多被炸死，而城中竟然未伤一人。更为神奇的是，威力如此巨大的爆炸之下，城墙居然没有倒塌，城中明军检查城墙，发现仅剩一尺厚了，纷纷暗自庆幸。

十四日，义军的攻击大为减缓，只用大炮攻打城内。李光𤩱的驾车人范文举，早前被义军俘虏，这一日夺了马1匹，甲1副，并斩义军2级逃回城下，被守东门的马将碰到，经过巡按允许，缒城而入。但在当天夜里，被马将杀死。

十五日，义军大队人马解围而去。

第二天，城中挖开堵门的泥土，黄推官和王知县去义军留下的营垒查看情况，义军营垒长20里，宽8里。

十七日，义军留下了妇女2300多人，牛3万头。城中下令禁止抢夺这些妇女，李光墼用10个大锅煮了两石米，面500斤给她们吃，然后让他们的家属将她们领走。仍然剩下300人无人领走，就全部送往尼姑庵，每日给麦子一升。

至于那3万头牛，巡按任浚想要以半价卖给城中百姓。李光𤩱阻止说这些牛没人喂养，在城外都吃的草根和泥水，腹中有宿泥，不出时日即死。问兽医，也是同样说法，此事遂止。

十八日，李光𤩱与众人出城察看，但见尸横遍野，死伤者不下10万。令民夫进行掩埋，十日未完。城中组织人员赶紧修补城墙下各处洞穴，李光𤩱负责修曹门以北的第七堡，他组织了200多人，夜以继日，终于在二十三日完成了修筑工作。

当时，修城最缺乏的不是砖石，而是灰，李光𤩱又出自家灰18000斤帮助修城。

李自成第二次攻开封，约了曹操一起，合计约精兵3万，大军40万，但最终失败，损失也不小。离开开封之后，李自成和左良玉在郾城交战，左良玉退回襄阳。后，李自成先后占领雎州、归德、杞县等城，获得了不少补给，遂有再次攻打开封之心。李自成让另外一支义军首领袁时中作为先头部队，先打开封，袁时中不干，拔军而走，李自成率兵追击，双方在亳州交战，李自成胜。

03

四月二十八日，城中听闻义军将至，布置了各城门的守卫人员。

五月初二，义军先头部队抵达开封。

初三，义军老营到了城西，屯集在距离城西20里的阎李寨，曹操驻扎在横李铺，两军相去不远。此次义军数量庞大，这是因为接连打胜仗，队伍迅速扩大。有步兵10万，骑兵3万，每名骑兵备3匹马，胁从者大约有百万之众。

初四，义军派兵来割麦子，城中也赶紧派人来割，两者竟然不交战，两者相遇之时，义军多，明军则躲开；明军多，义军则退让。

双方割麦一直到了十三日，尚且剩余一小部分麦子未收割，义军以火焚之。因为明军的左良玉、丁启睿等援军的前锋到了朱仙镇，李自成派了3000人前去侦察，这3000人为左良玉所败。

十六日，李自成移营，前去对抗左良玉，事发仓促，丢弃了很多辎重。城中赶紧派人将这些物资运回城内。麦、豆、鸡、鸭、鹅、猪、羊、床帐、车辆、衣物，以及金银器物，无所不包。其中的精致物件，为士兵所得，粮食则直到二十三日才全部运回城内，大约有2万多石。

此时来往开封的巡按为严云京，黄推官渡黄河前去迎接，但巡按到了黄河边上却不渡河。黄推官无奈，只得带兵回城。

二十三日，督师丁启睿营将光杨维城从前线逃回，言丁启睿营大败，左良玉率军南去。

二十四日，城中之人还在搜集城外义军留下的物资，见到了义军的先头部队，赶紧奔回城中。

二十五日，义军再次驻扎在阎李寨，并派军出去割麦，最远达五、六十里外。

二十六日，城中开门，放军民出城打草、采野菜。开城门的方式当然不是大开城门，而是只开一半，然后在旁边准备了大量的砖石，如果义军前来，随时准备堵住城门。其实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城中物资缺乏，只得抓紧时间趁义军尚未准备好攻城之时，采集物资。一石草开始之时卖200文，很快就涨到了300到400文，可以吃的野菜，每斤卖50文，也涨到了500文。一连7天，城中军民均出城打草、采野菜。

六月初四，有一霍卖婆带着妇女，假装出城采野菜，将妇女送到了义军营中，并将城内周王府的很多事情告知给义军。李自成给了她40两金锭，100两银锭，并告知霍卖婆，如果能送王府中妇女一人到义军处，赏银千两。霍卖婆进城之时，随身携带的金银被兵丁搜出，其事遂暴露，霍卖婆被斩，城中下令禁止妇女出城。

六月初四，有一人名李遇春，哄抬物价，自四月二十八日关闭城门以来，原本一两银子可买麦4斗，李遇春则以每两银子2斗出售。黄推官亲擒住遇春，将其斩于市。李遇春临刑之前说：“我还有麦800百石，愿全部交出赎命。”黄推官说：“不要你的麦，只要你的头。”此事过后，粮价暂时恢复如初。

初六到十六日，并民纷纷买粮食，从早至晚，拥挤不散。

十四日，义军用千人掘开黄河，使河水逆流而上，但水涨得很慢，最高也不超过5寸。三日则满海壕，其威力更胜10万大军。

十七日，全城商户均闭门，无粮可售。

二十日，巡抚下令让银役买粮，商户都关门了，只得选取有粮食之家，或20、30石头，或200、300石，此时虽然粮食紧缺，倒还尚可支应。

二十一日，黄推官发银让各社总买粮。李光𤩱建议不再调控粮食价格，由民自便。此时城中粮食奇缺，想要掌控价格已经是不可能了。

二十二日，李光𤩱拿着钱，到有粮食的富户家进行采购，反复劝说，一石麦子给银五两或者五两三、四钱，一石杂粮也给四两或者四两五、六钱。粮食买来之后搬至曹门进行出售。第二日，听到消息的妇女和兵、民纷纷前来买粮，人群如蚁，很多人一天都未能买到粮食，还有很多人被踩踏受伤。

官员一看，这样不行，于是规定三、六、九日分别在曹、北、东三门卖粮给士兵，其余时间则卖粮给百姓。改变方法之后，就不在拥挤，半日就把粮食卖完了。

城池被围，需要打破包围。

二十六日，推官黄澍设义勇大社，竖大白旗于曹门之上，旗上写着字：汴梁豪杰愿从吾游者，立此旗下。四方豪杰及智勇之士纷纷到来，很快就招募了万人。

有了人员，黄推官又设祭，饮鸡血，拜关庙。然后按照5种颜色制作旗帜500张，将队伍分成五队，任命5营的头目。队伍准备好之后，又准备了器械，在城中操练。

七月初三，李自成处死给他献计掘黄河的人，因为黄河水来了之后，没有将城池淹没，反而将城池前面的壕沟灌满，宽的地方有四、五丈，深三丈，导致李自成没办法攻城，只得派万人取土，想要铺出以前的路。

初六，邀请巡抚来观看义勇们操练，巡抚看后十分满意，赏银200两。

既然人员已经招募，训练也得到认可，那就需要用实战来检验。初七，黄推官率领总巡督阵门外，与义军大战，斩,41级，生擒12人，射杀300多人，因为战况激烈未能割级，义军被迫退到土堤外。初八，城中又夜袭土堤上的义军，杀了不少在熟睡中的义军。

至此，城中几乎每日都出战，或夜袭，均有小捷。

初九，城中首先保障的是守城士兵的粮饷供应，城中数十万妇女无粮可吃，白天坐在地上，晚上就躺在地上睡觉，饿死者不计其数。黄推官让人在东岳庙以粥赈济饥民，三天一共用了45石米。

十二日，此时银两也不够了，每日作战，都是需要赏银的，战死者也需要抚恤，银两用得很快。此时从河北传来消息，说援军就要渡过黄河。城中要发兵接应援军，需要赏银，巡抚亲自手书了18家富户的名单，向他们借银3万两，很快就完成了1万两。

十四日，总兵刘泽清率军过河作战，两战皆胜，但其军中发生惊扰，遂退回河北。

十五日，李光𤩱开创车营，想要以此去接应北边的援军，同时打通粮道。

具体方法是以四轮一辆，在车上面纵横钉着栏木六根，高八尺，作为骨架。然后以三寸厚的榆柳板封住四周，板中开五、六个小孔，用以对外放铳。每一辆车上面放置1门大炮，大坛6个，其中4个盛水，2个装火药，装水的目的是为了防火，因为义军最爱用火箭，车上甚至还要准备麻搭（防火器具，竹竿系着散开的麻，蘸上泥浆后用于灭火）。每辆车用12人，其中4人推车，8人放火器。北门距离朱家寨仅仅7里，每里360步，每车长两步不等。战车分两列，连同北门和朱家寨，一共用车2400辆。车辆接敌的那一边都打造厚木板一块，以防箭矢和炮击。为了说服城中的高官，李光墼还亲自造了一辆作为样品。

当时开封城已经被义军全面围困，李光墼制作车营的目的就是为了打通城北到黄河岸边的通道，以让接应北边的援军，并打通粮道。

黄推官看了战车之后十分满意，又向巡抚禀报。巡抚下令让曹门造800辆，东西南北4门各造400辆。

城外的义军也没有闲着，他们将之前垒的土台全部拆掉，然后深挖壕沟，只留了一两条小路，以此困城。城周围遍布义军步兵，而骑兵则驻扎在黄河大堤上。

十八日，曹门将官高禄领兵夜袭义军营帐，被义军斩断双手，幸亏部下拼死相救，才捡回了一条命。但此人命大，回家静养一月之后伤口竟然痊愈，后来开封城被淹没，他竟然能渡过黄河逃命。

二十二日，道标营中军周世宗出城作战，被义军生擒，拒不投降，被义军凌迟而死。武生井澄，擅长弓马，出城作战，不知所踪。

接连出战都有不小的损失，说明义军的战法越来越成熟，能够很好地应付城中的出战和夜袭，城中的情况愈加窘迫。

二十三日，曹门的东北角坍塌了。原来，在修补义军挖的洞穴之时，中间未用砖土填实，而用木头支撑，连日大雨导致了坍塌。城中杀了修城的两名小役，然后赶紧修补，为了迷惑义军，在修补之时故意修了一座小门，造成是城中故意为之的假象，义军不知道实际情况，所以也未趁机发起进攻。

第二日，义军点燃芦苇，放毒烟，未对城上造成伤害。

二十四日，义军派三营士兵到曹门外，但未攻城。

二十五日，由于再也没有办法买到粮食，所以将剩下的1600两白银交还给黄推官。买粮一共35日，合计得粮约12470石。

二十七日，有壮丁500人过河而来，到城西青孤堆之后，每人背三、四斗粮食，趁着夜色想要入城，被义军所获。义军并没有杀他们，而是砍去双手，押到西门外，有一半的人跳入壕沟中而死（壕沟已经被水灌满），有一半的人进入城中。城中人发现李自成断手一定连手掌全部砍去，曹操断手，只断手指一半，也有一些只断中间三根手指，这样还不完全成为废人。

这次河北援军试图运粮入城失败。

八月一日，在城中演练车阵，重赏之下，愿意充当先头部队者有3000人。

八月二日，巡抚高名衡，副总兵陈永福等等一众官员一同来查看车营，准备于明日出战。高名衡在查看车营之后，却改变了主意，决定再坚守城池，以等待救援。

实际上，李光墼车营的想法很好，想要打通城北与黄河渡口之间的通道，让援兵和粮食能够进城，但这只是徒增加伤亡而已，城外的义军总数超过百万，主力就在黄河与开封城之间，2400辆战车无疑是飞蛾扑火而已。而且战车极为笨重，还在战车上备4大缸水用于救火，这不是儿戏么？

初三，各门都有持首级到周王府讨要赏钱者，一门有七、八级者，也有二、三十级者，每级可获得赏银3到4两。这些首级并不是从敌人身上而来，而是在城外尸体所割，所以周王和巡抚很快下令，只有生擒义军才给奖赏。

初四，由于极度缺粮，下面官员无从筹粮，只好由巡抚亲自出马，向城中巨富之家要粮，给每个富户制定交银交粮标准，以此催要。此时的粮食价格已经涨到每石120两。生员张养蒙、崔应星都交了万两白银。崔应星虽然交了一万两，但仍被追银至死。贡生崔应朝加了75石粮食，但其人很快就没了下落。有完成三、五千两，一、二千两者，大多数都无法完成任务。催粮的官员用尽各种手段，到了欠粮之家，先捉幼儿，然后大针数百刺其皮肤，惨叫之声响遍全城。到了九月十五日，各营关押的欠粮户仍有很多，城中的富户已经不复存在。

初五，黄推官下令让民间各户报出自家剩余粮食数目，并亲自到一些百姓家中查看。管粮通判彭士奇挨家挨户搜粮，并让百姓之间互相举报，获粮1石，举报者可得3升。即便如此，到了九月十五之后，再也搜不到粮食了。

初六，周王命自己的两位伴读，搜王府和民间的粮食，搜出的粮食一斗给4钱，搜不出也不惩罚。

初七，巡抚发令搜民间粮食。

这次搜寻更为彻底，由各将领各自带着数十名饥饿的士兵，持令箭闯入百姓家中，囊箧全部打开，掘地、拆屋、上梁、破柱，所有手段全部用尽。有些百姓家里一日被搜六七次，糠、秕、盐、酱、油等，全部搜尽。发现粮食，一粒不剩，全部取走。

全城只有郡王府第免去搜查，但郡王府也不敢开门。即便是那些管理王府事务的镇国将军家里，也遭到搜查（镇国将军很多是朱家血脉）。

此时，城中人相食已经很常见了，书中写道：

八月十五日，中秋节，巡抚大赏各营，以稳定军心，镇标营赏1000两，抚标营赏600两，其余各营则二、三百两不等，合计赏银13000多两。

十六日，将民间牛、骡、马、驴全数充做军饷，每名士兵给肉1斤，粮食一升，5日就把物资发完了。

十七日，打开城门，放城中妇女出城，有3万多人出城，也有人出去之后背了几升粮食回城的。

十九日，李光𤩱向上级报告，请求多造船只，因为每年的九月十七都会发大水。御史城中开始造船，但船工需要吃饭啊，但已经没有粮食了，黄推官就发了40斤榆树皮，200斤麸曲给工匠吃。李光𤩱想尽办法凑了杂粮4斗，10个南瓜。但此时也供应不了太多的工匠，只有木工 8人，铁匠1人，用了6天时间造了一艘船，长两丈，宽一丈二尺，可容纳百人。但此时已经没有能力造更多的船了，所以仅有这一艘船。用300士兵将船抬到曹门，九月初二之时，城中出兵攻击义军，想要做最后的挣扎，为了渡过壕沟，就把船放到壕沟中当桥用。

九月十五日夜里，大水到来，乐把总乘船走。百姓听闻之后，都来登船，但没能赶上。

二十日，李光𤩱吃牛皮和皮袄。

二十一日，巡抚把城中的中药材全部搜集到一起，山药、茯苓、莲肉为最上，被巡抚放在西城。次则是何首乌、川芎、当归、广桂、芍药、白术、地黄、黄精、门冬、苁蓉、兔丝子、车前子。又其次橡子皮、什伟、川乌、草乌、柴胡、白芷、桔梗，这一切都被拿来吃。

城池的四隅有盐坡，水深三、四尺，长出了缨络草，鲜嫩可食，百姓跳入水中，随取随食。水绵本不能食用，亦强行吞下。水中有小红虫，以前都是用作钓鱼的诱饵，此时用缝制的纱布装起来，取名为：金鱼子，用葱油炒来食用，味道跟鱼籽一样，每斤卖800钱，后又涨价至3000钱，但已经没有卖的了。屋上的瓦松，每斤卖200钱，后涨到1200钱，也没有了。粪堆中的蛆虫，也悉数被挖出食用。

这些都吃完了之后，只有吃胶泥。

城中有骑马者过，后面都跟着一群人，马拉下了粪，随即捡走，炒至淡黄色，用水吞下。

二十五日，杨家的一名仆人举报刘生员藏有梗米，黄推官亲自带人去搜，搜得40包，每包8斗，给巡抚送去2包，剩余部分分给守城将士，将校每人3升，兵每人3合。

为了防止城中生变，总兵陈永福每天夜里都在城中街头撒豆子，饥民捡到豆子之后，认为是上天在夜间下了雨豆，是在拯救饥饿的百姓。

二十八日，一车夫来举报，张贾家有很多茶叶，共得800包，将校每人10包，士兵每人1包。这里会有疑问，平日将校的待遇比士兵的待遇高，但也不至于是士兵的10倍，为何此时待遇高出普通士兵如此之多。这是因为城中普通士兵一人或者几人此时已经无法引起变乱，能够引起变乱的只能是将校，所以大幅度提高了将校的待遇。搜到的茶叶被煮沸之后，将茶叶捞出晒干，打成粉末，加入少许面粉成为茶叶饼，可以食用。

到了九月一日，城中已经成为人间炼狱。书中写道：

城中白骨山积，断发满地，路绝行人，神号鬼哭，天日为昏。

间有一二人，枯形垢面如鬼魅，栖墙下，敲人骨吸髓，自曹门至北门兵饿死者，日三四百人，夜则城头寥寥，处处鬼叫，官府与诸郡王将校旦夕北面而哭，黄推官制绝命辞三十首

初九，一张姓生员得知一老农在曹门下藏了粮食，掘出一窖麦子，计30石，城墙上的士卒原本饿得走不动路，静待死亡，听闻这个消息之后，居然都纷纷强撑而起。黄推官让李光𤩱将数升其磨成粉作为公用，剩余还有32石，1石给巡抚送去，守道半石，这些粮食郡王、将领们一共吃了五天。

十四日，夜里，河伯震怒，水声很远就能听到。

十五日黎明，大水至城下，西南的义军赶紧退去，东北方向的义军被淹死了很多。

十六日，水涨得很快。李光𤩱等人带着城中士卒还准备担土堵住城门，但大水冲来，从缝隙中喷出，势不可挡。李光𤩱赶紧带人上城扎木筏，刚扎好，水声如雷，整个曹门都被水冲走，大水进城，高达丈余，整个城池遂被淹没，夜间，水声如万钟齐鸣。

十七日，全程仅有钟、鼓两楼及各王府屋脊、相国寺寺顶、周府紫金城露于水面之上。李光𤩱所住的土街，是一山顶，大水刚及门基，门内皆干地，避水者堆积于此。李光𤩱乘筏上曹门，中途被风阻回。

十八日，江北的明军连夜派了20艘船，接走了尚在高处的躲避的周王、官僚。能够此时得以幸存的，皆权贵。

李光𤩱也于二十五日始得携妻子乘筏至河北。

书中的最后一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