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史说得到一个令他不相信又不得不相信的信息,郑洞国居然自己跑到新7军军部来了,打的旗号是看望李鸿的。史说立即和龙国钧商量道:“中午请他,他不来,现在来干什么?难道这就是杨副参谋长说的面子问题,想让我们把他扣押在这儿,然后……”
龙国钧想了想,说道:“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你见他的时候,项迺光、崔垂言、尚传道等人都在,他不好表达什么;我去见他的时候,李克廷、肖树瑶在,他也只好装作一腔怒火的样子,现在,他身边带的,只有一个杨友梅了,肯定是故意而为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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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说咬了咬了牙,说道:“国钧,不管他想干什么,我们都要争取最好的结果,你在这儿守住,等待杨振汉、姚凤翔的消息,掌握着那几个家伙,不许乱来,我这就到李军长那儿去,会会他,看看他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此时,生病的新7军军长李鸿,已经搬到军部来住了,这里是伪满时期的建筑,比新1军留守处要安全得多。等史说走到李鸿住室时,看到郑洞国正在和李鸿说话,而李鸿的病,这两天已经轻了不少,但他的内心却在一直挣扎着,不愿意出面主持新7军的事,无论是战、是和、是降,都不愿意主持,于是便继续称病不出。故尔,对于郑洞国的问话,李鸿表现出很痛苦的样子,呜啦着。
史说过来,见过了郑洞国,又看了看站在一旁面无表情的杨友梅,心想,郑洞国此行,到底是干什么来了?于是,试探着问了一句:“副总司令,要不要国钧他们过来一下?”
郑洞国根本没有回头,冷冷地说了一声:“算了吧,他躲避我还来不及呢。史副军长,你们新7军的将领们,恐怕没有几个人想见我的吧?”
史说一听,坏了,这一声“史副军长”叫的,两个人生分了许多,自己和龙国钧可是跟着他干过正、副参谋长的,平时相处,随便亲切得很,如今他说出如此讽刺的言语,心里肯定是十分不满的。可事到如今,也只好放手一搏了,于是试探着说道:“他们啊,怕见你挨批评。副总司令,要不,晚上就住在我们这儿吧,弟兄们都挺想念你的。”
没想到,郑洞国如同被马蜂蛰了一下一样,愤怒地转过身去,恨恨地瞪了史说一眼,冲着侄子郑安凡,大声说道:“走!”说完,夺路而出。杨友梅叹了一口气,也跟了出去。
愤愤不平的史说,回到家中,等待着龙国钧的电话,长吁短叹,手脚无措,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物出现在他面前,就是那个《民国日报》的年轻记者杨治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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宾主落座,史说心中暗想,这个年轻人可不简单,平常出入郑洞国的办公室,如入无人之境,和郑洞国的侄子郑安凡平常有说有笑,有人说他们是亲戚关系,可能性不是太大,因为这个杨治兴说着一口东北话,是个东北人是足可以肯定的,但他与郑洞国的关系,绝对不一般。是不是解放军那边的人,难说,但绝对不是项迺光的人,也是肯定的。今天贸然来访,肯定会说有关郑洞国本人的事,于是静坐在那里,要听听这位年轻的新闻记者如何说。
果然,杨治兴开门见山地问道:“史副军长,曾军长那里,已经投靠了共军,长春城的一半都成了共产党的天下,这仗,看来是没有办法再打下去了啊?”
史说心想,又是老一套,肯定是郑洞国派来,探信的,于是不冷不热地说道:“不能打,是事实,可如果副总司令非让我们打,那我们也只好打下去了,最多,玉石俱焚吗。”
杨治兴笑了起来,说道:“这,肯定不是史副军长内心里的实话,新7军内部,已经很多有要走第60军道路的呼声,我想,史副军长未必没有耳闻吧?”
史说依旧装腔作势地说道:“第60军是第60军,新7军是新7军,与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只听副总司令的命令!”
杨治兴似乎并没有理会史说装腔作势的意思,而是单刀直入地问道:“兵临城下,覆亡在即,难道史副军长就没有率领新7军全体将士退出国共内战,与解放军进行停战谈判的意思吗?”
史说被他逼得急了,只得反问一声:“副总司令意下如何?”
杨治兴笑道:“他,早有此意,只不过碍于面子,不便明说罢了。”
史说无语,内心暗想,或许,杨治兴说的,才是郑洞国内心所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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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年之后,史说回忆说:“夜间,在我家里,一个与郑十分接近的新闻记者杨治兴对我讲:‘在这种情况下,是否你有意率领新七军退出国共间的战斗与解放军商议停战?’我问:‘郑司令官意下如何?’杨答:‘有此意,他不便明说。’我以为这是郑的授意(事实上,那只是杨假传‘圣旨’。一九六二年,我与郑谈起往事,郑说当时他并未与杨谈过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