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汉末年的时候,张角发动起义,用的口号是“黄天太平”。五斗米道设立“义仓”,这除了宣传方面的需求,能帮助吸引信众之外,更关键的是展现出想要改造现实社会的那种深层心理。张鲁统治汉中地区有好几十年,“民夷便乐之”,他的政教措施大多是依照《太平经》的教义来的,这就是《太平经》里一直被强调的“治道”的具体实现。后来的道书对“入世”的思想也常常有体现。
葛洪说:“这道啊,对内能修养自身,对外能治理国家。能让日月星辰遵循规律,阴阳二气和谐;四季不会失去冷热的节度,风雨不会成为损害万物的灾祸;月亮明亮象征着太平,甜美的泉水彰显着德治的祥瑞;……阳光照耀得明亮,好庄稼全都成熟;疫病不流行,祸乱不发生;不用设置防御工事,不用动用兵器;不用商议就恰当,不用约定就守信,不用结盟就牢固,不用谋划就成功,不用奖赏就勤勉,不用惩罚就严肃,不用追求就得到,不用禁止就停止;处在高位人们不觉得沉重,走在前面人们不觉得是祸患;号令还没发出风气就改变了,政令还没施行风俗就转变了,这大概就是道治理天下的样子。”(《抱朴子·明本》)描绘了一个道教徒所向往的用“道”治理国家的理想社会。
葛洪还觉得,学道修仙和入世治理国家应该是不冲突的,“那些遵循道来治理万物,珍视德来长生不老的,就是黄帝和老子。黄帝能治理国家实现太平,还能升仙,就不能说他比不上尧舜;老子既综合了礼教,又能长生,就不能说他不如周公孔子。”(同上)像黄帝、老子这样“要道”“人理”都修习的圣贤,正是道教徒敬仰羡慕的榜样;而《陆先生道门科略》则说:“太上老君……传授天师正一盟威之道,……让民众在内心修养慈爱孝顺,在行为上表现出尊敬谦让;辅佐时代的教化治理,帮助国家扶持命运。”更表明参与政治生活,“辅佐时代的教化治理,帮助国家扶持命运”,这是太上老君的旨意。从以上这些材料能明白,和儒家一样,道教也有着积极拯救世界的使命感,在修炼修养追求真理的同时,还要参与政治让天下太平,这是道教基本教义里的一部分。
在历代的道教徒当中,把这种思想亲身实践的人那也是相当多。陶弘景隐居在句曲山修道炼丹,可他不仅没有远离尘世、高高在上,反而积极参与政事,当时的人都称他为“山中宰相”;特别信奉佛教、曾经好几次“舍身”的梁武帝对陶弘景非常尊敬有礼、宠信至极,“国家每次有吉祥凶险、征讨之类的大事,没有不提前向他咨询的,一个月当中常有好几次通信”(《南史·陶弘景传》)。
梁武帝还多次“用很隆重的礼节聘请”,想让陶弘景入朝当官,可都被陶弘景委婉拒绝了。陈抟也是一个有心拯救世界、治理国家的道教徒。根据宋朝人的笔记记载,陈抟“有很大的志向,四处游历”,还“经常在京城和各地之间往来”,为的是观察百姓的情况、了解政治的动向;在武当山隐居“学习神仙引导养生的法术”时写了诗句说:“非仙而即帝”,他对自己的期许就是这样。后周末年,皇帝年纪小又软弱,陈抟觉得机会难得,“曾经骑着白骡子,带着几百个不良少年,想要进入汴州”;在途中传来赵匡胤已经抢先一步、在陈桥驿穿上黄袍当皇帝的消息,这才只好作罢,从此去华山修道。
太平兴国年间(976 - 984),被召到京城,宋太宗在延英殿接见他,问他治国的大策略,陈抟回答说:“远近轻重”,并且解释说:“远的方面,要从远处招揽贤能之士;近的方面,要在近处除去奸佞的臣子;轻的方面,要减轻百姓的赋税;重的方面,要重重赏赐三军。”还参与平定河东、确立太子等重大决策,深得太宗的赏识,被赐号“希夷先生”。太平兴国九年,陈抟奉诏再次入朝,太宗派丞相宋琪等人接待,问他“玄默修养的方法”;陈抟回答说:“我就是个山野之人,在当下没什么用处,也不知道神仙炼丹、吐纳养生的道理,没有什么法术可以传授。就算能白日飞升,对世间又有什么益处呢!”并且指出,“勤奋修行”最重要的就是“君臣齐心协力、同心同德,振兴教化实现治理”,希望当世的帝王将相专心治理国家(见《宋史·陈抟传》)。
宋太祖“杯酒释兵权”,稳定了刚即位时的大局,又在酒杯和谈笑之间消除了军阀割据的隐患。据记载,这个举措是赵普的建议,但也有人认为是“陈希夷的计策”(见宋张舜民《画墁录》)。
全真龙门派的祖师长春真人丘处机也是个很有政治眼光的道士。南宋末年,王重阳开创的全真道在咱们中国北方发展得特别快,在民间的影响力特别大,变成了金、南宋、蒙古等各方统治集团都想要拉拢利用的一股社会力量。丘处机呢,他会审时度势,看清楚宋、金政权自己都难保了,于是“很干脆”地答应了成吉思汗的邀请,在 1220 年正月,他年纪都超过七十了,还长途跋涉去雪山(就是现在阿富汗境内的兴都库什山)。
途中他还写了诗送给别人,说:“我之帝所临河上,欲罢千戈致太平”,就是希望这一趟能对蒙古大汗产生影响,停止战争拯救百姓。据《元史释老志》记载,丘处机在雪山的行宫拜见成吉思汗,“每次都说想要统一天下的人一定不能喜欢杀人”,成吉思汗问他“治理国家的方法”,他就回答说要以敬天爱民作为根本;问长生不老的方法,他就告诉成吉思汗要清心寡欲。他深得这位大汗的尊敬;“因为这样,那些做奴隶的能重新变成良民,快要死的能重新活过来的,差不多有两三万人,中原地区的人到现在还称赞这件事。”
后来,乾隆皇帝给北京白云观(全真龙门派的祖庭,现在是中国道教协会的所在地)题了一副对联,写的是:“万古长生,不用餐霞求秘法;一言止杀,始知济世有奇功”,说的就是长春真人去西边的故事。除了上面说的这些有名的人物之外,通过献上“符命”、献上方术的办法去接近统治集团,想要参与政治和弘扬道法的例子那就更多了,可以说每个朝代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