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11点，喝完酒回家。路过一个24小时的萤火虫便利超市，我决定进去买袋冰镇酸奶，进了便利店，发现敞开式冰柜关了。我犹豫了，不知道该不该买了，因为经常喝酸奶我知道，酸奶的储存条件是“2°-6°”，当室内温度约25度，这样的储存条件下，酸奶的变质速度将几何倍加速。几乎90%早餐店的低温酸奶都是在处在“常温”状态下售卖，客户不敏感，他们就不可能敏感。小店买早餐都是上班族，谁会在意这个？对男人而言，工作，孩子，家庭，父母……哪一个都不比自己的健康重要？他们上班看时间比看日期重要。想了想，我没买，但和店员聊了会。【1】31岁的收银大爷
感谢关注《楼八地产研究所》。我是宇文播，专注郑州城市发展和本土高端地产研究，致力推动城市进步。值班店员31岁，之前经常见他，但过去几个月突然消失了，再次突然见到他，我就问他这段时间去哪了。他说：去悦来悦喜面试了。我问：面试上了吗？我似乎问了一句废话。他说：没有。去了三个店，前二个当场就没过，第三个我以为我过了，结果周五跑去参加培训，点名的时候，他们说没我。我问：面试的时候没告诉你过没过吗？他说：没有。我问：那你为啥去参加培训？他显然不太高兴：前二个店问的时间都很短，几分钟就结束告诉我不行了，第三个跟我说了很长时间，还给我说了他们培训地点，也没说我没过，我以为我过了。我说：时间长不代表通过啊！他不解：没通过干嘛给我说那么长时间？他语气中略有怨气。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思维方式，但他依据时间长短来判断成功与否的方式还是很特别的，但逻辑显然不对，又不是女人评判男人。
上图：保护隐私，图片非本店我问：你在这干得不是好好的吗？为啥还跑去悦来悦喜？他说：我在这每天9个小时，一天100元，一个月一天不休息才3100元，如果休息4天，那就只能拿2700元了，悦来悦喜工资3100元，每个月能休息4天。他补充：相当于每月多400块。他的400元跨越，如同鸿沟。我问他：你觉得为啥没通过？他说：因为我是30多岁的老年人。他说：培训那天我去见到的基本上都是20出头的年轻孩，像我这31岁的人，在这个行业里，就是老年人了，感觉他们都想喊我“老大爷”了。他补充道：其实很多超市原本要求招22岁以上的，但是店长就卡着这个点招，就招22岁，或者多个1-2岁，因为小孩好管理，我这样三十多岁的，在他们眼里就是“老油条”，不好管，如果公司不限制，他们甚至更喜欢招十八九的。《楼八》无数次在网络看到人们嘲笑调侃我们这一代中年人的年龄，但这是我第一次在现实中遇到真实的“老年人”，它的魔爪已经触碰到90后了。这名店员就是一位生于1993年的老年人。我问：有社保吗？他说：哥，我这是小时工，你还没搞明白？我沉默：噢。后来，我又问到了他的工作内容，也颠覆了我的认知。《楼八》一直以为收银只是收银的观念，其实，他们干的是“一条龙”。他们一天三班倒，中间交叉1个小时，也就是每个班工作9个小时，时薪大概是11块钱，但这1个小时11块钱的工作不止是收银。比如下午班，下班时间是12点，但在12点之前，店员要一边收银，一边趁空闲时间补货，就是把9个小时卖掉的货重新补上。如果中间有人送货，店员还得点货，理货。这就是一个月薪2700元店员的一天，也是一位31岁老年人的一天。《南风窗》说，国外延迟退休是为解决“劳动力短缺”，但它没说我们是为什么。延迟退休不考虑分行业吗？“延迟退休”虽然反对声很多，但有一种职业：他们干到死都不想退休……【2】当老板不如干店长
我问：有没有想过让老板涨工资？他满脸不屑：可能吗？就这2700的工资，如果我不干，大把的人后面等着干。他补充：现在生意越来越难做，不失业就不错了。我问：这个店一个月盈利有多少？他说：我给你算算吧，我们店一个月平均营业额大概是18万，利润是5万，减掉14000的房租，还剩36000，减掉6000的电费，商业用电很贵，还剩30000，减掉1个店长工资6000块和3个店员的9000块，还剩15000了，加盟费扣点大概4000，那就剩11000元了。他补充：如果再减到物业费，减掉耗材，比如袋子之类，这一个店的利润都不到1万块钱了。他补充道：这还是生意好的夏天，冬天还不如这，平均下来，一年可能也就八九万块钱。我们来看一下不同的角色在这里面的付出和收获，我们不用阶级这个词。老板投资，承担风险，属资本方，挣8000元，可以兼职，可以开很多店；品牌方出品牌，挣4000元，做了什么不知道，可以无限扩张；店长挣6000元，相对轻松；执行层员工挣3000元，最苦最累且全职。创建品牌，吸引加盟，才是王道。老板虽然比店长多收了个三五斗，但不仅需要投资，更需要承担各类风险，性价比上看，不如店长，因为我基本没在店里见过店长。
上图：示意图我说：你有没有想过自己开个店？他说：我还上天呢！你觉得这八九万很稳定吗？错了，可能会越来越少。现在的收入相比前二年，下降了得有二三成，而且未来会继续下降。我问：为啥？他说：你没发现开打折超市的越来越多吗？全是价格战，周边哪些折扣店，我们卖4元的东西，他们卖2.8元，甚至他们有些售价，我们进都进不来。他叹了口气：我们主要靠学生和土豪。他说：就是卷，卷死你。董明珠说：低价竞争是无能的表现。低价竞争，压缩企业利润空间，导致企业无法进行新品研发和品质提升，劣等品逐渐驱赶良品，最终倒施逆行。曾经我也对低价竞争充满无限敌意，对拼多多深恶痛绝，但现在我平静了，因为我知道：我们太穷了谁想买东西的时候为一毛二毛、一块二块而计较？谁不想买好东西？但我们的钱包不想。似乎，我们正在陷入集体通缩之中，陷入这种无休止的恶性循环了，每个人都挣不脱，逃不过。写到这里，我眼眶湿润了。我并非为谁而落泪，而是因为在听新疆鬼手电吉他版本的《葬花吟》，这哥们长得是苦大仇深，弹得却一往情深，初听疑是琵琶出了轨，再听仿佛古筝劈了腿，最后方知是吉他遇了鬼。难得佳音，闻者落泪。我不死心：不试试怎么知道？他说：试不起，我没赔20万的能力，我赔20万，我这辈子翻不了。他做了假设：开个小超市，得20万吧，万一失败了，可能性很大吧，这几年破产的老板大有人在，我赔了我这辈子就搭进去了。他接着说：这就是一个顾客给我讲的试错成本，别人有3个20万，5个20万，他们可以试，但我不能试，因为那是我这个家庭的最后一根稻草。他突然笑了：我连1万都没，还20万呢。他继续说：我现在一年能挣3万是盈利3万，我赔20万是负20万，这帐我会算。他这个帐算的我不太理解。【3】
仿佛一个死人
我问：那除了超市店员，没想过其他工作？他说：你要说去当服务员，也能当，大把大把的工作，但是呢，跟我这又差不多，反而不如我这自在。我说：你有孩子吗？他说：有啊，2个孩子，大的4岁。说到这里，他突然情绪失控了。他无比悔恨：哎！那时候年纪小，不懂事，一下子要了2个，我当时要有现在的这种思想，我最多要1个！鼓励生育？口头鼓励吗？我说：那你就准备这样干了。他说：那还能怎么样呢？哎，小时候啊，渴望长大，现在可想回到小时候，至少那时候你啥都不懂，现在互联网搞得我啥都知道了。我没明白他的意思。他解释道：我媳妇打工有三千，一家四口，五六千，虽然不够花，到至少能混个温饱，过去，能混个温饱就很开心了，但现在有互联网就不开心了。我问：为啥？他说：我天天刷抖音，人家一顿饭就是我一个月工资，我看了能不痛苦？噢，我有点震惊，没想到他的痛苦都是抖音给的，就喜欢他的真实劲。人类痛苦的确来自和自身无关的事。我说：你尽量少信他们，上头条上的人，工资都没有低于3万的，我也3万，你信吗？他说：那肯定不信，你要能挣3万就不会和我在这聊天了。攀比造成的痛苦在他身上尽显，你骑个自行车，满大街都是轿车，你痛苦，但回到70年代，你骑个自行车试试？你得狂成啥。人性有很多问题，就是让你痛苦的，这是上帝造出的人性，每个人无法改变。很多时候，我的很多思想和行为根本不是我能控制的，斗来斗去，发现根本都不过他。
上图：示意图我习惯性问他：你买房了吗？问完，我觉得我嘴贱。他说：我哪有房啊，我要有房，我就不干活了，天天在家歇着了，多得劲啊，想花钱了出去挣点，不想花了，不出去。我似乎有点明白他为啥只能当收银员了。前年我在装修房子的时候认识过一个做美缝的小女孩，十八九岁，拿着工具干活，三个小时，最后工费400元。个人感觉，他的惰性还是很强的，如果他一直这种思路，又想活得开心，想来想去，我觉得他只有一个办法了。我说：你换个思路。他问：咋换？我说：你下载个《1942》，然后在你家电视上每天反复播放，进入状态，想象着全世界都在逃荒，第二天你起来试试，看能不能缓解你的痛苦。他是看吹牛逼的虚拟网络得的病，我必须对症下药，希望能拯救他的心。我相信，只要他“一般努力”，家里买“小米”的钱应该是没问题的。我本来想再给他推荐一下《隐入尘烟》，突然想起这部电影被封了，不知道为什么。结尾楼八的话
整个聊天的过程，我感觉到了他对生活和未来已经完全丧失了信心，工作就是机械性的重复，一具行尸走肉，心中没了信念，眼里没了光芒。他活得很不甘，但又很无奈，他想挣脱，但毫无力气。走出便利店，回头看着他在货柜上忙碌身影，有心疼，有怜悯，但更多的是和他一样的无奈，在我看来，其实他已经死了，只剩一个躯壳在做机械性活动。再过二年，他更不可能有反抗的机会了，当然，他也不可能反抗了，等到35岁收银退休，或许干保安，干下一个退休年龄再往后延续的职业……他也没有什么改变命运的机会，没学历，没家世，没关系，没能力，也没力气……感谢关注《楼八地产研究所》，我是宇文播，专注郑州城市发展和本土高端地产研究，致力推动城市进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