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故事:幻灭下

划过指尖有烟云 2024-03-18 14:32:53

吕西安在报上发表了一篇剧评,自以为从此前途远大,便不再用功,死心塌地投靠斐诺,当一名使枪打棍的记者。大丹士怎么劝说也不能使他回心转意。

情人高拉莉也得意洋洋,索性对老相好丝绸商说:“他有才气,他漂亮,我爱他爱得发疯!我宁可不要你的百万家财,你这可怜的丑八怪!

丝绸商虽然腰缠万贯,对这般痴情却无计可施。当下他只求把关系不明不白地维持下去,待日后寻机报复;便自认晦气,悻悻而去。

吕西安在情场旗开得胜,出版大王道利阿却不把这初出道的年轻人放在眼里,一脚把《长生菊》给踢回来。吕西安气得发疯,把罗斯多请来出主意。

罗斯多说,变换笔名弄神捣鬼正是记者的吃饭手段,道利阿就要发行拿当的小说,要先把它打下去,等他举手投降,再转而赞美拿当,不又赚了一笔?

“拿当的作品?挺好的呀!”吕西安惊叫起来,可是高拉莉却搂着他,叫道:“看在金钱的份上,象演员换脸谱,需要扮鬼脸就扮鬼脸吧,只要咱们日子过得快活!

吕西安回味起上回邀伙攻击巴日东太太时那种复仇的快感,不禁劲头十足,马上和罗斯多赶到报馆去拼凑文章,大有踩平巴黎的气概。

果然,第二天中午道利阿就上门来了。骄横的出版商象朝臣进宫,满面笑容:“小姐,你看这小伙子文雅得象姑娘,谁知他长着老虎爪子!好,让我们放下武器,请不要损害我的买卖。”

他拿出三千法郎钞票,眉开眼笑的送到吕西安面前:“满意了吧?那么,我买下你的诗集,我们是朋友了。”“行!”吕西安浑身舒畅,真想唱起歌来。

“老弟,你是大才。趁你当令的时候尽量利用一下吧。”道利阿极力恭维。吕西安沉浸在快乐中,自以为变了富翁,听不出道利阿的弦外之音。

道利阿刚走,高拉莉就迫不及待地扑进吕西安怀里“亲爱的,你要是呆在图书馆里啃书本,会看到这些钞票吗?我看大丹士那些小朋友全是呆瓜!”吕西安听着居然也笑起来了。

这次胜利使他名噪一时,得意非凡。他很快成了漂亮哥儿,整个月除了吃喝玩乐、为斐诺写些讽刺文字,到处树敌,什么正经事也不做。

那些吃过他的苦头、嫉妒他的人、看着他扶摇直上,便成群结伙地设置陷阱对付他。天真的诗人看大家对他都笑脸相迎,一点也没防备。

一次宴会,吕西安正好坐在保王派评论界明星勃龙台和仇敌埃斯巴侯爵夫人之间,想起几个月前受奚落的情景,便沉下脸来。可侯爵夫人这回却主动跟他打招呼。

“啊,先生?”她露出惊讶的神色,“你干嘛要躲开我们?难道嫌弃我们不成?几个月前整个上流社会正预备好好款待你,你竟不屑来看看我。”口气十分惋惜。

吕西安显出一脸高傲:“这要怪令亲大姑了! ” “你是说巴日东太太?天哪,她利用夏德莱,全是为了你呀!你不知道夏德莱在保王党政府里有靠山?”

吕西安瞪大了眼睛。侯爵夫人接着说:“现在,巴日东先生死了,你成了巴黎最风雅的人物,但是她还是不能嫁给你这个平民呀!她暗地里早为你设计了美好的前途,就是没料到你这般薄情。她伤心得很呐·····.”

勃龙台伸过头,说:“告诉你,天才没有尊贵的姓氏和头衔做资本,一定短命。老跟着罗斯多拥护自由党,不为宫廷出力,你就永远姓不成吕庞泼莱,得不到权势。趁她们此刻还看重你·····”

吕西安被灌足迷汤,心想:“莫非象第一次认识高拉莉一样,我又攀上了好运!”这个缺乏意志而欲望不小的野心家,决定瞒着罗斯多他们,悄悄转到保王党方面去。

八天以后,他又见到老情人巴日东太太。但他终究不愿为干瘪、高傲的贵妇人而牺牲鲜嫩多情的高拉莉。那寡妇见无法挽回旧情,就决心报复了。

她马上使出媚人解数,说:“亲爱的,我没分享你的光荣,反而做了你的第一个牺牲品。不过,看在才气的面上,我还愿意帮你取得贵族的姓氏···...”

埃斯巴侯爵夫人也迎过来说:“你至少先站到我们这边来,到时我父亲和夏德莱可以向掌玺大臣说说。”吕西安感激地说:“两个月之内我一切都可以悄悄安排好。”

吕西安就这样上了圈套。没几天,自由党报纸上就登出一首讽刺他变节的小诗。原来巴日东太太她们早就把他投靠保王党的消息有意透露出去。

吕西安读了自由党的小诗,大哭一场,怒不可遏。勃龙台怂恿他在保王党的报刊上向旧同道开火,结果招来了更多的冤家。

他一心指靠保王党,自然和夏德莱和好了。整整一冬,他出入贵族之家,结识纨袴子弟,博取巴日东太太和埃斯巴侯爵夫人的欢心。

沉湎无度的生活,不仅很快花光了他的三千法郎,而且把他的思想和精力耗费殆尽。他经常处于烂醉如泥的混沌状态中,分不清白昼与黑夜。

即使在酒过清醒的时候,他也要花九牛二虎之力,才能挤出一篇小品,答应人家的文章老是不能如期交付。

高拉莉唯恐失去吕西安,非但不反对他生活放荡,反而到处赊帐,尽其享受,而那些铺子早就接受了丝绸商的贿赂,准备把吕西安往绝路逼。

终于有一天,高拉莉欠到了四万法郎,几家债主上门把家具车马给查封了。吕西安这才吓一跳,忙去找罗斯多。没料到罗斯多自身难保,境况比初遇吕西安时更糟。

原来,罗斯多嗜赌若命,在这几个月里,赚得多,输的更多。他见债台高筑,就重演故伎,联络几家报纸攻击自己的情人佛洛丽纳,想用苦肉计向药材商敲几个钱。

可是他打错算盘了。药材商这回倒精明起来,不仅不在乎姘头受攻击,还撤回对全景剧场和报纸的全部支持。反这一手真厉害,直捣了罗斯多赖以发家的阵地。

佛罗丽纳一气之下,投向拿当的怀抱。斐诺见罗斯多大势已去,从他身上再也捞不到什么好处,就乘机赖掉他的佣金。罗斯多落了个赔了“夫人”又折兵。

天快黑了,吕西安走投无路,想卖掉心爱的小说稿谈不上什么身价了,谁都知道你靠高拉莉生活,家具被查封了。快回家吧,告诉你,全景剧场今天破产了!”

他精疲力尽地赶去。果然,剧院重门紧闭,毫无生气。一个当差的告诉他,高拉莉慌忙卖房顶债,迁到竟技剧场附近的一所简陋的房子里去了。

两人相见,好不伤心。吕西安因风云突变而大伤元气,蔫着头,说不出话来。女演员似乎为了补偿吕西安的痛苦,对他格外恩爱。

她安慰说:“别泄气,我未来的吕庞泼莱伯爵!幸好根据早先的合同,过几天我就要在竟技剧场登台。重要的是你要先弄点钱讨好鼓掌队队长。”

吕西安强打精神说:“只消上流社会不知道我栽斤头,我就能利用保王党报纸留给我的位置,再站起来。我能张罗到钱,还可以约请几个保王党的记者来捧场。”

其实,他对政治一无所知,他不理解保王党和自由党的要人们为什么背地里咬牙切齿、会面时却彼此亲热,更没想到自己已经成为一场政治交易的玩物。

这天,看到吕西安走进杂剧院,斐诺低声向勃龙台探听:“吕西安在保王党里可真有后台?我的编辑们现在都把他看成眼中钉,唯独我还没有下定决心。

两人对瞧了一会,心照不宣地笑起来了。勃龙台说告诉斐诺,他们就是存心要毁掉吕西安,才拉他进保王党的;而巴日东太太已经替夏德莱谋到州长的缺,准备回安古兰末去了。

斐诺该映眼说:“这么说,我要把他打下去了?”当下,他们商妥设个圈套让吕西安得罪掌玺大臣,再设法把高拉莉轰下台;而日后斐诺的刊物需要靠拢宫廷时,勃龙台得帮衬着。”

然后,斐诺怪亲热地走过去,对吕西安说:“好兄弟,同你来往的老朋友就我一个了。我不是没心肝的人,咱们的合同仍然有效,将来有困难尽管找我。”孤单的吕西安不懂得此中奥妙,还向他道谢呢。

高拉莉登台的前一天,大丹士呕心沥血撰写的一部巨著出版了。这在吕西安却是一件极不幸的事,因为保王党的要人们指定他写攻击文章,否则就要拿高拉莉出气。

那是多美的一部作品啊!回到家,吕西安边看边哭,每一页上都留下泪痕,迟疑了半天,为了高拉莉,终于还是象孩子抓着一只美丽的鸟儿拔毛,狠心地扼杀大丹士的作品。

第二天,他满怀希望走进竟技剧场,却眼睁睁地看着高拉莉失败了。她出场的时候,正厅里冷冰冰的,充满敌意。吕西安坐立不安,六神无主。

演到最不理想的关头,鼓掌队那伙蓬头垢面的失业者偏偏突然拍起手来,显然选择的不是时候,方式又明明过火,被楼厅的公子、小姐们轰下去。整个戏给砸了。

“咱们被鼓掌队出卖了!”下场后,高拉莉泪流满面,灰心绝望,连回家都走不动了。

第二天,高拉莉发起高烧来,不能登台。佛洛丽纳靠拿当的支持,补了她的缺。高拉莉的艺术生涯就此搁浅了。

吕西安心慌意乱,但还做着功名成就的好梦,安慰她说:“宝贝,咱们干自己的。等我做了吕庞泼莱伯爵.发了财,和你正式结婚。”“真的?”高拉莉悲惨地说。

吕西安的精神完全崩溃了。他抓过家里所有的余款奔往赌场。这倒楣鬼在那儿呆了七个小时,最多赢到三万,赌局收场时却一文不剩。

回到家,发现斐诺在等他:“老弟,情况不妙吧?,都怨你向右转得太快。别忘了我的小文章,写好了,稿费现付。唉,还不知道将来你是否记得我这付热心肠?

接着,斐诺随随便便胡诌了一个掌玺大臣的太太和王上调情的小故事,说是交际场上流传的,正好给吕西安写篇逗笑文章。

吕西安的口袋正好空空如也,为了挣回赌输的钱,他无暇思索,一口气就写完了,交给斐诺,一手抓过他急需的钱。

当夜,埃斯巴侯爵夫人家还有个约会。吕西安的命运现在就系在保王党这根细绳上,他一点不敢怠慢,只好把高拉莉撇在病榻上,自己前去赴宴。

他苦中作乐,强颜欢笑,在宴会上滔滔不绝吹牛自粤已怎么为保王党立功和自由党如何对他恨之入骨。太太嫣然一笑,说:“你如此卖力,报酬一定使你满意。”

侯爵夫人说:“陛下赏识你的才干,说这棵蓟草应当提拔。夏德莱后天要上掌玺局办事,你同他一起去领王上的诏书吧。”吕西安信以为真,毫不怀疑其中有诈。

这天,夏德莱邀吕西安坐车直驱掌玺局。一路上,吕西安好不得意,以为时来运转,绝路逢生,从今后就是皇上御批的吕庞泼莱伯爵了!

不想,掌玺局秘书长一见吕西安就显出十分诧异的样子,直跳起来,叫道:“怎么!先生,你还敢到这儿来?”吕西安吃了一惊。

“掌玺大臣把写好的上谕撕掉了,你瞧!”秘书长随手指着几片碎纸说道。吕西安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秘书长拿出一份自由党报纸,上面登着吕西安刚写给斐诺的讽刺小品,说:“你说你投奔了保王党,骨子里却是跟政府捣蛋最凶的人!王上和掌玺大臣正在追查······”

夏德莱朝报纸扫了一眼,道:“完了!亲爱的,你使我受累不浅。埃斯巴侯爵夫人和巴日东太太准要气坏了。我劝你别去拜访她们,过阵子再说。”

吕西安正楞着,秘书长突然喝道:“大臣来了,快快出去!”还没等吕西安神智恢复过来,侍从们就把他推出门外。

他站在广场上,呆若木鸡,仿佛当头挨了一棍。这时他才发觉自己被一班嫉妒、贪婪、奸诈的人玩弄了。他的钱花光了,而且工作和痛苦已把他磨得精疲力尽。

他神思恍惚地走出广场,猛然觉得有一双阴沉沉的眼睛盯住自己不放,吓出一身冷汗,抬头一看,原来是米希尔!

这个大丹士的忠实朋友恨声道:“卑鄙无耻!竟然 为了钱和女人,诽谤大丹士!吕西安正想争辩,米希尔狠啐了一口,说:“明天让我们用子弹来辩论罢!”。而

人生对吕西安已经变成一场恶梦,他迷迷糊糊地走上决斗场。结果被米希尔打中了胸部,当晚便发高烧说胡话。亏了大丹士的劝说,皮安训医生才把他救活过来。

过了两个月,吕西安才脱险,但是高拉莉却禁不住悲痛、忧患的折磨,病越发重了。他们生活到山穷水尽的田地,连裁缝店、肉铺都要求法院严追他们的欠账。

可怜的吕西安守着面色惨白的高拉莉,忍住屈辱,写出几篇稿子寄给自由党报刊的旧相识。但是,回话总是:你的文章已经没有才情了,别泄气,再努力吧。

他走投无路,竟学起无赖,模仿妹夫大卫的笔迹,向大卫认识的巴黎纸商借了由千法郎。还清欠账后,也只剩下三百法郎。吕西安没想到因此给大卫种下了祸根。

八月初,皮安训告诉吕西安,高拉莉活不了几天了。上天即将剥夺走他对巴黎的最后一点依恋;在那凄惨的日子里,吕西安只会哭,顾不得在病人面前遮盖了。

高拉莉临终那天,他失魂落魄地坐在病榻前,一刻不停地望着弥留中的情人。清早五点,一只小鸟飞来停在窗外花盆上,吱吱喳喳唱了阵,死神就阖上高拉莉的眼睛。

壁炉架上只剩下十一个铜子。要想埋葬高拉莉,只能上街募化了。可是,所有的朋友都已经成为仇敌;素不相识的路人,谁又会去理采他呢?

最后,他遇见一个全巴黎最蹩脚的出版商,愿意用两百法郎换取十支色情小调。吕西安打个寒噤,把这个最辱没作家人格的交易答应下来了。

这是怎样的一种折磨啊!在情人灵前的烛光下,为着狂欢而推敲香艳的歌词。凌晨,他已经痛不欲生,泪如泉涌。

大丹士和皮安训正好赶来,吕西安泣不成声地说:“我的罪孽都补赎得了吗······”大丹士道:“但愿你迷途知返,将来不会为了奢华糜烂的生活,跟魔鬼订卖身契。”

高拉莉终于埋葬了。直到太阳落山,吕西安还站在高岗上了望巴黎,心里想:“如今只剩下我的母亲、妹妹和大卫了!他们在家乡对我作何感想呢?”

当初才华出众,跟着巴日东太太去征服巴黎,如今一文不名,落魄还乡。一身礼服只当了二十法郎做路费,吕西安拼着力气走了六七天,早已不象个人样了。

这天,天黑下来,正想露宿一宵,忽然望见有辆马车上坡,他偷偷地爬上去,躲在两个包裹中间,竟舒适地睡着了。

直到阳光刺眼,四下里人声嘈杂,他才惊醒过来。一看,认得是芒勒。十八个月以前,他心中充满爱情和希望,就在这小镇上等候巴日东太太。

这时车厢里出来两个人,使他羞得无地自容:原来是新任州长夏德莱伯爵和新婚夫人——往日的巴日东太太。吕西安慌忙滚下车,引起一阵哄笑。

吕西安悔恨交加,回头就走,不管高低深浅,一口气不知跑了多久,最后瘫倒在一家农户的磨坊里,因为疲乏和刺激而发起高烧来。

好心的农妇以为他生命垂危,请来医生和神甫。吕西安却只央求神甫给母亲递个消息,要求母亲宽恕他这个浪子,让他有个栖身之处。

隔天神甫便带来一个坏消息:为了一笔巨债,大卫正四处躲避警察的搜捕,母亲和妹妹遭灾受难,苦不堪言。好端端的一个家被吕西安送进了苦难的深渊。

原来,吕西安走了以后,大卫一秉初衷,埋头发明造纸新法,印刷厂的生意都被戈安得印刷所抢走了。怀着身孕的夏娃如牛负重,操持家务。尽管两人相亲相爱,生活却越来越艰难。

戈安得除了经营印刷所外,还兼营造纸和证券交易,生意越做越大,没多久就吞并了大卫的印刷厂

戈安得老谋深算,知道大卫的发明一旦成功,将会革新造纸业,具有很大的竞争力,一定挤垮自己。便用重金收买大卫的徒工赛利才,暗中刺探主人的造纸秘密。无奈大卫夫妇知道那是自己唯一的生路,防范十分严密。

恰在此时,吕西安伪造的三千法郎借据,从巴黎纸商那儿几经辗转落到戈安得手里。戈安得喜从天降,叫道:“这下子发明家可逃不出我手掌啦。”

第二天他找来诉讼代理人格劳;此人自认怀才不遇。 满心怨恨,三十岁还没娶亲。戈安得说:“你是大卫的老 同学,要是打官司,他一定向你请教。如果你能暗地向着我,从中作梗,想法叫他背上一大笔讼费···

“你的目的是·“只不过让他蹲几天监狱,然后·····.”“然后你可以随心所欲地摆弄他。可我呢?“咱们不用拐弯抹角,我可以帮你娶到一位贵族小姐

等一切安排停当,戈安得拿着借据上门索款。犹如晴天霹雳,刚分娩的夏娃惊慌失措,说:“我们付不出。”便要晕过去。戈安得佯作体贴,说:“没关系,咱们把它退回巴黎。”

不想,这借据退回巴黎,再转回来时,加上各种费用,已变成四千法郎的债务。大卫更无法偿付;戈安得向法庭提出了控告。夏娃悲愤之极,连奶水都枯了。

收到法庭的传票,大卫赶去和格劳商量:“你要能帮忙把官司拖四个月,就是我的救命恩人!”格劳听了,正中下怀,说:“这花费很大啊!你一向靠什么生活?”

大卫痴痴地说:“我是靠爱情过日子,靠思想过日子的。”格劳笑道:“可现在要靠钱!”“哦!四个月后我的试验一定成功,什么债务也不在乎了。”格劳心想:发明家真是十有九痴!戈安得就是想打劫你的发明啊!

格劳名义上替大卫卖力,暗地里横生枝节、绕弯路,增加诉讼费用,到八月底竟让大卫欠到上万法郎,法庭下了拘捕令。夏娃只得连夜将大卫藏到女友家里。

年老的母亲托人念了两回九日经,觉得上帝对她祷告听而不闻,好生纳闷。当神甫赶到安古兰末时,她还跪在地上,老泪纵横,为女婿和儿子祷告呢!

神甫说明了来意,母女俩楞住了。最后,妹子说:“尽管哥哥害得我们好苦,我仍旧爱他,象爱一个过世人的躯壳;只要他回来,他留给我们的一口苦饭:照样有他的份

听着神甫的叙述,吕西安哭了一阵又一一阵。为着不遇见熟人,第二天天色未明,他就摸进故乡熟悉的街道。重又见到古老的院子时,他直想哭出来。

母亲和妹子早在门口等着。三人相见,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吕西安的眼睛不由自主地搜寻那个不在眼前的亲人。夏娃看了直掉眼泪,三个人不由地抱头痛哭起来。

第一阵激动过后,吕西安发觉亲人对他的爱跟以前不同了,没有信任,只有可怜!吕西安想见妹夫,夏娃装聋作哑,把他当做不可信赖的人,不愿说出大卫的藏身处。

吕西安自命凭着在巴黎学就的聪明乘巧,一定能营救大卫。但无论他怎样表白夏娃只是不信。吕西安郁郁不乐,私忖道:“小地方的人!没见过世面,太庸俗了!”

第二天,吕西安发现他回乡的消息列入本地报纸的头条新闻。自惭形秽的回家,出乎意料变成衣锦还乡!他不可救药的虚荣心又陡地抬头,快活得脸色都变了。

妹子却冷淡地说:“那是戈安得的报纸!就是他控告我们,把我们弄到这步田地。你忘了不成?”吕西安呆了一会,说:“我花偌大的代价换来一点荣誉,你们竟不信。”

好象要证实吕西安确实伟大,傍晚,一个当差送来夏德莱州长夫妇的一份请帖。吕西安这下可扬眉吐气啦:“看到了吧!记者的势力有多大!大卫有救了!”

夏娃跳起来:“你真的想去见那两条毒蛇?”吕西安点点头:“只差一套象样的礼服哪。你们还不明白一套礼服怎样影响人的一生。”母亲听了,直摇头,叹气。

深夜十一点,吕西安一家被阵阵鼓乐声和欢呼声吵醒,原来是一些年轻人来向返回故里的诗人表示敬意。《长生菊》的作者万岁!”喊过几声,便等待吕西安讲话。

吕西安站在窗口说:“多谢各位乡亲给我的荣誉,我一定不辜负大家的好意。我情绪太激动了,不能多说,请你们原谅。”又是一阵欢呼,人们才渐渐散去。

吕西安回过头,拥抱母亲和妹子,说:“啊,一生 难得第二回!崇高的荣誉补偿了所有的痛苦!喂,妹妹,你为什么流泪?哦,你分享了我的快乐!

夏娃伤心地说:“他上了一趟巴黎变得多厉害!真象轻骨头的漂亮女人。”母亲点点头:“他忘了自己的不幸,也忘了我们的苦难。凶多吉少啊。”

母女的预感不无道理。原来,浪子回家的当天,格劳就找上新任州长的夫人,说:“吕西安品行不端,路人皆知,如今回乡,实在有损本地政府的尊严。我有办法一箭双雕,既利用他诱捕大卫,又把他撵走······”

州长夫人暗想:“这小子明白我的心病。”便打断他的话,意味深长地笑了:“您聪明过人,是块做州检察官的料子。”第二天,他们就导演了那一幕幕闹剧。

为了进一步迷惑吕西安,天刚亮,格劳又上门跟吕西安重叙同学旧谊,直把吕西安当做英雄和天才来恭维。吕西安得意极了,把他当知心朋友,少不了埋怨他不得力,将大卫误到这步田地。

格劳有意装傻,说自己不够高明:“现在,你回来就好了!”吕西安自命不凡地说:“只告诉你一个人,我对州长夫人的影响之大,连她自己也难以想象·

格劳听了心中暗笑:“怪不得他要做诗人,原来是神经病。”嘴上却说:“州长夫人我也相识,将来我一定帮腔。咱们就在她府上再见吧。”

吕西安自作聪明,打算这一回不仅要救出大卫,还要要弄一下州长夫人,报仇雪恨。无奈因为衣衫褴褛,他一连六天装病窝床,不敢出门。

直到应他的恳求,罗斯多按时从巴黎寄来一套礼服,他才精神大振,从床上一跃而起。穿着停当,写了封信,非要夏娃马上交给大卫不可。

亲爱的大卫,我要运用我的力量补赎我的全部罪过。现在我从头到脚武装起来了,后天就去州长家赴宴,不要几天你就能重见天日…………”大卫读了,悲喜交集。

在这儿幽居的日日夜夜,他仍然继续试验,终于克服了最后的困难,造出全法国成本最低的高质量纸张。此刻,他恨不得马上带着第一批产品去拥抱亲人们。

好不容易忍耐了两天。这天晚上,他望见上城往日的巴日东府灯火辉煌,还传来声声舞曲。问过房东,果然是上城的贵族在开联欢会,吕西安被捧为上宾。

第二天中午他又收到吕西安的信:“亲爱的大卫,祝贺我的成功吧!州长太太骨子里还是我当年的情人,她比以前更爱我了,她要丈夫向内政部推荐你的发明。州长还亲口对我说“从今晚起,你的妹夫可以说没事了。””

大卫兴奋得象就要出笼的鸟儿,挨到黄昏,再也按捺不住,不理会房东的再三劝阻,想乘着暮色溜回家去,跟亲人团聚,享受那天伦之乐。

还没转过街角,大卫就被一双铁钳般的手紧紧抓住。原来,戈安得早就通知法庭在几个路口布下暗哨。大卫顿时全明白了,仰天长叹了一口气。

再说,吕西安在旧日的巴日东府做了一番自认为很出色的表演后,第二天对妹子说:“你等着好消息吧! 夏娃半信半疑,但受了一年多贫穷的压迫后,她第一次觉得生活的枷锁松开了些。

傍晚,她第一次有心陪着哥哥去散步。突然,石阶那边传来一阵喧闹声。他们动了好奇心,朝那方向走去,听几个人的口气,仿佛出了什么乱子。

一个过路人说:“大概捉到了一个贼······脸孔白得象死人一样。”吕西安和夏娃毫不惊慌,只见宪兵的镶边帽子在人堆里闪闪发亮,后面跟着黑压压的一片人。

人群终于走近了。“啊!是我丈夫!”夏娃惊呼道。吕西安呆住了:“大卫!”“兄弟,你的虚荣心救不了我啊!”“我早料到了······”夏娃说着,晕过去了。

往后的结局,大家不难想象:法庭一步步逼着大卫就范,用发明专利权换取一张出狱证书,戈安得因此发了大财;格劳终于遂了心愿,高攀了一门亲事,并且被州长任命为检察长。

唯独大卫,空忙了几年,比以前更穷了。他从此熄灭了科学发明的热情,跟妻儿、岳母相依为命,务农为生。他庆幸自己终于找到了世人十分难得的宁静。

吕西安呢?他在大卫被捕的当夜,写了一封泪痕斑斑的绝命书,说自己是家庭的晦气星,再也无颜跟母亲和妹子见面,唯有一死才能赢得活在她们心中的权利。

在朦胧晓色中,他走上古老的驿道。他认定是自己断送了大卫,然而,是谁毁灭了自己呢?为什么自己并不缺少歹徒恶少的种种手段,却老是失败?古道上迷雾茫茫,没有神明给予启示,也没有人看见他走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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划过指尖有烟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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