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上甘岭方位图
(1)
1952年11月18日,上甘岭战役第36天的2时30分许,志愿军106团3营8连3排接防了537.7高地北山的4号5号6号阵地。
此时,历经敌我36个昼夜的反复争夺,以及双方炮火的无数次轰击,4号5号6号阵地的山头也被炸低了一米多。
那浅则过膝深达大腿根的虚土,走在上面如在沼泽地里跋涉一般。随便抓一把虚土,里面都有十多块闪着亮光的弹片。
那密密麻麻的破钢盔和弹药箱,炸坏的武器和横七竖八的尸体与断臂残肢,更说明了此前的战斗有多么惨烈与血腥。
三个阵地上的表面工事也荡然无存,所幸6号阵地东北角剩下了一个半截小坑道,西北侧半山坡上的石崖还能隐蔽人员。
借着照明弹看清了这一切后,8连长文法礼与3排长王同和、副排长刘永年紧急决定,首先改造敌人留下的沙袋工事,将敌人的尸体堆起来作掩体,战斗小组开挖猫耳洞。
同时,伪装那个半截子坑道的出口,当做8连的指挥洞兼3排的屯兵洞。副排长刘永年前出另一个更小的坑洞,指挥前沿阵地的战斗。
5时30分,随着阵阵刺耳的怪叫,敌人下饺子一般的重型炸弹、火箭弹和凝固汽油弹,由南到北由西到东,对4号5号6号阵地,开始了拉网式的地毯式轰炸。
与此同时,无法看清数量的敌人纵深炮火,也开始了猛烈地炮击。
整整二十分钟的轰炸和炮击刚结束,韩军在南山上的迫击炮和重机枪,以及注字洞与阳地村方向的轻重坦克与高射机枪,也开始了疯狂的射击。
537.7高地北山顿时地动山摇,硝烟沙石弥漫,几米内什么也看不清,什么也听不见,一片天昏地暗的景象。
随后,韩军开始了先是两个班和一个排,逐次增至两个排和一个连,直至两个连兵力的轮番攻击。
6时许,韩军一个排又逼近了6号阵地。
当进至前沿五十米时,3排长王同和一声“出击”,7班9班各一个战斗小组跃出坑道扑向了前沿。
等韩军进至二十米处时,随着7班长陈玉伯一声喊“打”,一阵苏式手雷顿时炸响。
而韩军刚退到山脚,美机又开始了低空轰炸扫射,远程炮火也覆盖而来。
十几分钟后,两个排的韩军分六路扑来。同时,山下还有一个排的敌人在集结。
3排副排长刘永年发现后,马上用暗语呼叫后方的炮火:“张庄张庄(炮兵),我是文家屯(8连),门口苍蝇蚊子(敌人)太多,赶紧扫一扫(炮击)。”
几分钟后,106团副团长兼参谋长唐永舜指挥的炮火倾泻而来,韩军的三个排顿时伤亡过半。
这时,敌人的远程炮火又开始了掩护射击,韩军趁机来回抢运尸体。
刘永年大声命令7班9班开火,可枪膛和枪管里都沾满了沙土,枪栓拉不开,子弹打不出,两个班的战士只能看着韩军退去。
这时,敌人又开始了炮火打击。可仅仅两分钟,便开始了炮火延伸。
7班9班不知这是敌人的假延伸,于是出坑道进入了阵地。恰恰这时,敌人回头的炮火降落,7班9班的战士全部伤亡。
见到副排长刘永年的手势后,3排长王同和又投入了待命的8班。
上午10时,接连打退了韩军的七次攻击后,8班长邱大云带领战士正准备隐蔽。
突然,一发炮弹在一米开外爆炸。巨大的气浪将邱大云抛出两米多高,落地后的鲜血也染红了他的全身和身下的泥土。
当班里的战士将邱大云救进掩体里时,人早已经闭上了眼睛。

邱大云(左),邱大华(右)
(2)
这时,邱大云的亲弟弟邱大华,还在6号阵地的后山根隐蔽待命。
这对极富戏剧性的亲兄弟,四川岳池南城乡人。8班长的哥哥邱大云27岁,中共党员。司号员的弟弟邱大华22岁,共青团员。
可两人同在8连,却好长一段时间不认识。战友们不止一次说,他们长得像兄弟俩,而两人都没在意。
1951年夏天第五次战役结束后,伤亡很大的8连召开“仇美诉苦”大会。指导员米玉岗知道邱大云苦大仇深,于是点名让他上台诉苦。
邱大云声泪俱下地说,自己老家四川岳池县南城乡,家里兄弟五人,他排行老二。
8岁那年,又穷又病的父亲去世,不久三弟也因病饿死去。为了活下去,母亲想到了改嫁。可也是穷苦出身的男方,却只能接受哥哥和五弟。
万般无奈的母亲,只好将年仅4岁的四弟卖掉,换来的一斗大米,留给他和奶奶相依为命度日。
13岁的那年,邱大云不忍心再靠奶奶养活,只身跑到陪都重庆给人做帮工,还不时用省下的钱接济奶奶。
可几年后,孤苦伶仃的奶奶也病世了。回老家奔丧的邱大云,遇见了多年不见的母亲。
18岁那年,母亲给订了一门亲,捎信要邱大云回家成亲。
可回家的途中,邱大云又被伪保长抓了壮丁。为了保命的邱大云,只好进国民党军队当兵。1949年12月成都战役时在大邑县被解放入伍,加入了12军36师106团3营8连。
台下的邱大华,听着听着也是泪流满面。因为邱大华觉得,自己就是那个被卖了一斗米的四弟。
原来,邱大华先是卖给了一户张姓人家,改名叫张大华。后又被转卖给一户魏姓人家,改名叫魏大华。
可魏家自从生了自己的孩子,顿时对邱大华另眼相看。让他以弱小的身去当帮工,每年挣一石二斗米的工钱。
干到16岁那年,魏家又以60万元旧币将他卖了壮丁,去了国民党军27师当司号兵。这时,他又改回了原来的名字邱大华。
同哥哥邱大云一样,1949年12月成都战役时在邛崃县被解放人伍,自愿参加了人民解放军。志愿军第五次战役后,邱大华调到106团8连当了一名司号员。
会后的邱大华找到了邱大云,询间父母兄弟的姓名和特征,以及家乡的地名和相关典型景物。
见所有的信息高度吻合,两人又一起给母亲写了一封长信。母亲很快回信证实说,他们是失散了18年的一对亲兄弟。
随后,兄弟俩一起参加了金城防御战。哥哥因打仗勇敢由副班长升任班长,弟弟也因机智灵活留在连部继续当司号员。
8连上阵地前,因为一线不需要司号员,邱大华进了指导员米玉岗带领的二梯队。
邱大云虽说只是一名班长,但却是兵头将尾。所以,米玉岗第一时间得到了报告。
得知哥哥已经牺牲了,一心想报仇的邱大华,于是找指导员要求上阵地。
想到哥哥邱大云已经牺牲,米玉岗按住了邱大华,说不到十二万分,绝不让他上阵地。
邱大华无奈,只好原地隐蔽待命。

(3)
战斗到上午10时30分,106团8连3排已经打退了韩军从班到连的十一次进攻,硬硬守住了4号5号6号阵地。
这时,美军一架侦察机飞临。低空盘旋了三圈后刚离开,一架红色箭头的校正机接着抵达。
顿时,冰雹一般的炮弹,又落在了4号5号6号阵地上。随后,美军校正机又朝6号阵地的周围发射了四枚指示目标的彩色燃烧弹。
顷刻,美军十二架“油挑子”飞临,瞄准6号阵地开始了地毯式的轮番轰炸。
美军的“油挑子”耍完了威风后,韩军再次呼叫远程炮火实施了覆盖炮击。同时,隐蔽在注字洞与阳地村的轻重坦克,尤其是203毫米自动榴弹炮车也实施了精准打击。
又是十五分钟过去,等副排长刘永年从掩体里抬起头来,前沿的8班的战士已经全部牺牲。
刘永年又一回头,那半截的坑道不见了,竟连坑道口也找不到。
原来,那半截的坑道已被炸塌,伪装的坑道口也被炸得不见了痕迹。8连长文法礼和2排两个班,以及步话员等二十多人被捂在了里面。
6号阵地不过一百平方米,可在4号5号6号三个阵地中位置最为突出。不但地势较高,距离后方补给也最近,是防御537.7北山左翼的关口。
一旦韩军控制了6号阵地,既能顺势攻占5号4号阵地,又能对106团右翼的1号2号3号诸阵地,以及浅近纵深的448高地构成直接威胁。
8连若牢牢守住了6号阵地,既可以控制4号5号阵地,又能直接火力支援右翼的1号2号3号阵地。
战斗到目前的6号阵地,成了537.7高地北山牵一发而动全身的要害阵地。因此,6号阵地成了敌我双方拼死争夺的焦点。
而此时的刘永年,扯破嗓子也喊不到连长文法礼他们了。
(4)
过了不多时,又一个连的韩军又朝6号阵地涌来。
刘永年立即呼叫步炮联合指挥所:“张庄张庄,我是文家屯,我是文家屯。门口又来苍蝇蚊子,赶紧扫一扫,赶紧扫一扫。”
接到报告的副团长兼参谋长唐永舜,见呼叫纵深炮火已经来不及,于是命令可以快速射击的团属迫击炮射击,伤亡过半的韩军这才一时停止了攻击。
而片刻之后,两个连的韩军又朝6号阵地涌来。
这时,接替指挥8连的指导员米玉岗,动用了由1排和2排三个班组成的二梯队。但却将邱大华死死地按在了自己的身边,命令他等和自己一起上阵地。
登上阵地的二梯队的干部战士,喊着“为连长报仇”“为牺牲的战友报仇”的口号,很快将两个连的韩军打了下去。
可由于只顾得拼杀,忘记了隐蔽自己,也造成了很大的伤亡。2排副和4班长牺牲,3排长王同和双腿被炸断。而阵地前的韩军,又开始了集结准备攻击。
危机时刻,1排唐排长和3排副刘永年,将6号阵地尚能战斗的人员包括轻伤员,编成了三个班九个战斗小组,并任命了新的班长和小组长。
这时,刘永年突然发现了又一个被炸得露出来的半截坑道。
于是带人迅速行动,将烈士的遗体搬进坑道,再用雨衣或麻袋裹好。
同时,将重伤员挨着烈士放下,轻伤员则编组分工,照料重伤员,清理弹药食品和饮水。能战斗的人靠近坑道口,随时准备坑道迎击敌人。
战斗到12时30分,打退了韩军第十七次攻击后,刘永年返回崖石背后隐蔽时,发现了两名重伤员。
新任命的8班长高书全,因双腿负伤失血过多,躺在地上已经昏迷过去。
靠在那里的机枪班长朱全元,肚子已经被敌人的炮弹片划开,冒着热气的肠子不时流出来。
十分清醒的朱全元,用炭黑般的手将沾满尘土的肠子又塞了回去,然后再用双手吃力地护着。
这时,趁着敌人的炮火一时稀疏,上来了团担架连的一副担架。
可两名重伤员,却只有一副担架。到底先抬哪个呢,两名担架员一时犹豫了。
见刘永年手里拿着步话机,于是异口同声地问:“两个都是重伤员,先抬哪一个好?”
而满脸痛苦的刘永年,竟冒出了一句:“你们最好都抬下去!”
一名担架员火刺刺地说:“你看不见只有一副担架吗?”
这时,朱全元说:“我刚负伤,还撑得住,先救高班长吧!”
可担架员刚好动手,高书全睁开了眼睛两说:“你们先抬朱班长,他还能救……”
高书全话还说完,又昏迷了过去。最后,担架员抬着高书全跑下了阵地。
可不一会儿,朱全元就闭上了眼睛。
看着牺牲在自己眼前的朱全元,刘永年一时欲哭无泪。
(5)
下午1时许,继续攻击的韩军兵力虽然在逐渐减少,但炮火却更加猛烈,战术也更加较猾。
经过几次的炮火假延伸,8连又增加了新的伤亡。伤亡更加严重的6号阵地,九个战斗小组也伤亡殆尽。
刘永年无奈,只好返回崖石背后隐蔽待援。同时,将6号阵地丢失的消息紧急报告了营长权银刚。
权银刚当即电令指导员米玉岗,带领8连最后的力量,采取两翼夜摸的办法,坚决夺回6号阵地。
下午5时许,8连留下副连长张发园带两名炊事员去后勤点背吃的,指导员米玉岗带领全连仅剩下的二十几人开始往6号阵地运动。
终于可以上阵地了,一心想为哥哥报仇的邱大云,有一种莫名的冲动。
到了6号阵地后山腰的坑道后,米玉岗将人员临时分成两个班,自己和刘永年各带一个班实施突袭。
想到这是8连的第十八次反击,也将是最后的一次反击,米玉岗又将每个班分成三个战斗小组,再按顺序划成了三个攻击小组。
见自己被划到了第三攻击小组,邱大云又执意去第一攻击小组。米玉岗板着脸命令他,到时跟着自己一起上。
此时的小半截坑道里,还坐着或躺着几名重伤员。3班战士林树勋的双臂都打没了,7班长朱金元的头也缠满了绷带。
精神状态还是很好的林树勋说:“我没什么事,打击敌人要紧!”
朱金元也坚强地说:“你们不要管我!”
夜幕降临后的两面反击中,前四个小组很快全部牺牲。米玉岗和刘永年各自带着最后一个小组,接着又发起了拼死攻击。
打光了所有的手榴弹后,米玉岗这一路率先冲上了阵地。而反应迅速的十几名韩军,趁着米玉岗和邱大云都在换弹夹,又回头冲上了阵地。
这时,背着一根爆破筒的卫生员钟兴全赶到。
还不到19岁的钟兴全,四川南充人,说话有点结巴,平常十分调皮,在8连也最年轻。
见韩军快涌上了阵地,钟兴全拉响爆破筒与敌同归于尽。换上了米玉岗和邱大云,趁机控制了阵地前沿。
可一时退到半山腰的韩军,接二连三地扔上来了手榴弹。脚被打成了三等残废的米玉岗,顿时倒地不起。
邱大云刚想过来搀扶,米玉岗命令道:“快打敌人!”
而只顾挺身射击的邱大云,左胸突然接连中弹,牺牲在哥哥倒下的阵地上。

邱大华烈士记功命令
(6)
这时,刘永年带着一个小组从左翼冲上来,一番近距离的拼杀后,击毙了韩军一个加强排的最后一名敌人,终于恢复了6号阵地。
坐在后送担架上的指导员米玉岗,突然想起了3班战士林树勋和7班长朱金元,于是喊担架员先去后山腰的坑道。
可进去一看,两个人早已经没了呼吸。
坑道里的一名轻伤员问米玉岗:“指导员,连长他们出来了没,他们被埋在坑道里了。”
米玉岗和连长文法礼,既是老战友也是老搭档,一个锅里搅马勺好几年了,亲如兄弟,情同手足。
米玉岗和营长权银刚接手阵地时,曾进过6号阵地东北角的坑道。里面支撑的原木,横的碗口粗,竖立的有大腿一般粗。坑道一旦塌了,光这些原木也够连长他们受的。
米玉岗却安慰轻伤员说:“我们的连长是谁呀!他们会出来的!”
可躺在担架上下阵地时,米玉岗禁不住满眼的泪花。因为不说8连的战士们,仅干部伤亡的只剩下3排副刘永年一个人了。
好在6号阵地上还有七个人,至于5号4号阵地上还有多少人,米玉岗就不得而知了。
想到敌人还有可能趁夜反扑,望着衣服破烂,浑身乌黑,筋疲力尽的六名战士,刘永年不忍心地交待说,赶紧收集弹药,抢修工事。
收集了一些弹药后,自昨天夜里上阵地一个昼夜没吃没喝的战士们,再也没有半点力气了。
一名负轻伤的战士,边拧手榴弹盖边说:“就这么着吧!大不了一个死,死也要打退敌人!”
可靠在阵地上的七个人,还是觉得胸闷气短,喉咙火烧火燎。白天的战斗再激烈,还能趁机解一点小便解渴,可现在连小便也解不出来了。
一时静下来的刘永年,突然想起了5号4号阵地。于是用铜哨先联络临近的5号阵地:“嘀嗒嘀嗒嘀,嘀嗒嘀?”
听到5号阵地还有几个人的询问后,独自一人份9班副班长王安民马上回复了拉长的“嘀”声。
得知5号阵地还有一个人后,刘永年又用铜哨联络4号阵地:“嘀嗒嘀嗒,嘀嗒嘀?”
不一会儿,4号阵地也传来三声拉长的“嘀”声。
得知8连还有十一个人在阵地上,刘永年马上用暗语呼叫营长权银刚:
“权庄权庄,我是文家屯,我是文家屯!”
权银刚也用暗语询问:“文家屯文家屯,背包水壶钢盔还有多少!”
刘永年回答说:“背包没了,水壶一只,钢盔十一顶。”
权银刚顿时明白,8连一线的干部都打光了,六名正副排长只剩了刘永年,班长以下的战士进剩下了七个人。
(7)
这时,8连副连长张发园带着两名炊事员,还在来6号阵地的半路上。
离开铁匠炉后勤点时,三个人特地挑选了苹果萝卜和水壶。张发园背了整整五十个苹果,一名炊事员背了一布袋萝卜,另一名炊事员则背了十几壶水。
可运动到一个宽阔的山坡时,遭到韩军高射机枪的阻击。等跑过了火力封锁区才发现,张发园后背上的网兜被打漏,只剩下了六个苹果。那原本装满了萝卜的布袋子也被打漏了,连一个萝卜也没剩下。好在背水的炊事员护着前胸,还剩下了六只没被打漏的水。
可眼见就要爬上6号阵地了,突然一发盲射的炮弹降落,走在中间的背水炊事员,连人带水被炸得没了人影。
张发园和剩下的炊事员马上卧倒,开始朝6号阵地匍匐爬去。
到此为止,一百六十二人的8连,已经伤亡了一百五十一人。
这十分清晰的炮声,首先惊动了刘永年,于是下达了准备战斗的命令。
可借着高空降落的照明弹,没有发现来夜袭的韩军,却看清了爬在前面张发园的身影。
见副连长来到了眼前,七名指战员顿时个个泪流满面。
突然,几个人一跃而起,抱着张发园和炊事员失声痛哭。
马上明白了的张发园和炊事员,也抱了这个抱那个,难过地说不出一句话。
过了一会儿,张发园让炊事员发苹果,可七个人只有六个苹果,怎么发一个人也分不到一个苹果。
突然,刘永年将手中的苹果一劈两半,说“我和连长吃一个”,顿时省出了半个苹果。
紧接着,又有人说“我和邱大云邱大华兄弟俩吃一个”,又省出了半个苹果。
直到这时,张发园才知道邱大云邱大华兄弟俩都已经牺牲了,于是赶紧报告了营长权银刚。
(8)
一百六十二人的8连,不到二十四小时伤亡一百五十一人,连长生死不明,指导员身负重伤,连排干部只剩下了副连长和3排副排长,战士仅剩下了十二个人。
这些冰冷的数字,马上震惊了106团团长武效贤和政委于永贤。

于永贤
又得知,邱大云和邱大华兄弟俩都牺牲在了6号阵地上,悲伤心痛的于永贤更加自责起来。
邱大云和邱大华兄弟俩,童年悲惨,少年苦难,长大后也命运多舛。幸亏都参加了解放军,这才在朝鲜战场相认团聚。
这样十分独特的经历,电影小说或剧本里都很少见。一时间,兄弟俩成了106团乃至12军的知名人物。
得知邱大云和邱大华是亲兄弟后,于永贤带着照相机亲自给他们拍了人生的第一张照片,还多次与兄弟俩促膝谈心。
兄弟俩说只有共产党才能救劳苦大众,只有人民军队才能保卫和平,听党的话,跟部队走,永远不会错。
兄弟俩的话语十分朴实,也有很强的说服力。于永贤听了十分高兴,叮嘱指导员米玉岗多关心爱护一对亲兄弟。
可8连上阵地前,于永贤忙得不可开交。他自责自己没有下令,将两人中的一个留在后方。
于永贤自责的同时也想,等指导员米玉岗伤愈,非好好尅他一顿不可。他拿自己当时的话当耳旁风了。
此时于永贤也在想,8连长文法礼一定还活着。坑道不过是被炸塌了嘛。里面有碗口粗的原木支撑着,终会有藏身的缝隙,还不至于死掉。
等文法礼归队,也要尅一顿他这个连长。明明知道邱大云和邱大华是亲兄弟,为什么不留下一个呢。
而于永贤却一时不知道,文法礼上6号阵地前特地将司号员的弟弟留在了炊事班,米玉岗也曾三次按住了弟弟邱大云。直到最后一次反击,才带着弟弟邱大云上了阵地。
于永贤也想不到,身体像铁一般结实的8连长文法礼,再也回不来了。因为3营长权银刚先后派人找了四个晚上,也没找到文法礼和二十多名战士。
上甘岭战役胜利后,邱大云和邱大华成了于永贤最深刻的记忆之一。
晚年的于永贤,依然记得邱大云和邱大华的样子:
“他们兄弟俩长得很像,个子都不高,也都是长条脸,黑黑的皮肤,典型四川乡下人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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