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以前我特别痴迷修行之时,喜欢到处寻访高人,有时候朋友也会介绍一些高人给我认识。
其中有一位大爷姓谷,大概七十岁,一个人独自住在一个破旧筒子楼里面,平日里偶尔会有几个修行的朋友去探访他。其余时间他都是一个人待在家里。
朋友告诉我,你去和他聊聊。应该会有点收获。
我于是抽时间约好了过去拜访,我拿着一盒茶叶当做见面礼,于是跑过去,一看那个筒子楼,应该是二三十年前的老房子,真的很破旧,但还算干净。虽然老旧破损了,但是却依然有人气,住在那里的人,都露着和蔼的笑容,有那种人间烟火气。
谷大爷住在六楼,最高是九楼,我爬上去已经气喘吁吁。到了他房门口,门上贴着一副已经褪色的红纸对联:
烦不烦全凭自己,悟不悟不在他人
他的门开着,只关着一张纱窗门,依稀看见他在屋里头。
于是我敲了敲门。谷大爷出来开门,说:进来进来。坐坐坐,不要客气。
我一看这位大爷这么热情,穿的也很普通,戴着一顶帽子,那个样子根本不像传说中的高人啊。
于是我就客气了一番,坐下来。谷大爷就开始泡一杯咖啡招待我。
我顺便看了眼这屋子,里面简直可以说,是家徒四壁,什么都没有,连电视机都没有,当然还是有个桌子有两把椅子。客厅里有一个藤躺椅。这房子通气通风光亮都不错,就是很小很旧。但是人走进去,不知道为何,就是很有一种舒服宁静的感觉。
谷大爷和我闲聊了几句,都是随意问问,说话很清晰,语音很有中气,决定不像是七十岁老人的样子。
我们就聊起来,我向他说明了我对修行的认知,他也没有说什么。一直耐心听着。
我忽然问他:谷大爷,您长时间待在家里也不会感到烦吗?
他说:有时候也烦啊,但是我不是烦闷在家里,有时候也会烦一下要做饭,活着要吃饭,如果说还有烦恼,这是我唯一的烦恼哈哈哈哈。
我说:您自己一个人做饭很自由啊。
他说:是啊,对吃没有什么兴趣,可是又要养这个躯壳子,还是要去弄嘛,这个麻烦也不小啊,陪着我这么多年了,哈哈哈。
我心想,还说他是高人,还有烦恼,还算得上个啥高人?
他继续说:我大概四十多岁就开始一个人住在这里。
我的生活基本上是,两点一线,每天早上我会在很早的时候出门走路走个把小时。我们这个后面有个小山,早上一般没人,我就去那里走。走完了,在外面吃个早餐,买完菜我就回来了。回来之后我基本就不出门了。
我说,你老人家在家里面干嘛呢?
他说:我要打工赚钱呢,不然怎么生活呢?
我说:你老人家70岁了还打工啊?
他说:是的,我在家里帮人家做点手工,因为我是个手工匠人。
我问:你长时间呆在家里真的一点都不烦吗?
他说:基本上没有什么事情可以烦的。只要保持心的安静,人就不会有烦恼。我说:那心怎么才算安静呢?
他说:心里面连安静都没了,就是真安静。你不会想去找一个安静,他自然就是安静。
一整天没有刻意地非要找个安静,什么都不找自然就是个安静,本来就安静。
我问:我还是不懂,什么叫什么都不找呢?
他说:人的心很喜欢找东西,没有安静的时候想找个安静,没热闹的时候想找点热闹。没有人陪的时候想找人陪伴,总是觉得寂寞,没钱的时候想找个机会去赚钱。
总之就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有什么都缺,所以要去找,要在外面去把东西找回来,才觉得自己有拥有的价值,才觉得自己存在,其实俗话说得好,就是找存在感。
可是如果你的心明白,你本身就存在着,很好很圆满地存在着,你不需要去找什么,你就存在在这里。那你就不会再去瞎找了。
存在是一种很自然很本能的状态,不需要你去特别确定它,也不需要你去另外寻找它,比如你走路你不会说,我要找一个走路的这个感觉,这不需要你找,你自然就会走,走的时候自然就在了。比如你呼吸,一般地来说你是不会没事去觉察确认自己呼吸的除非你要挂了,可是它一点都没停断过,它自然就一直在支撑着你的生命活动。
比如你吃饭三餐时间一到你就自己要吃饭,不吃就会肚子饿,就是那么自然正常的。他不需要你弄个闹钟提醒自己,我要吃饭了。
存在感其实就是这样自然,它是本来就在的,如果你认可这个存在的自然性,你就不需要非去找一个人陪,你才觉得活着有意思。
你也不需要去买很多漂亮的东西搬回来,才觉得自己拥有了。你不需要到社会上参加各种各样的活动,你才觉得社会没把你淘汰。
当你不刻意去寻找什么,你的心就安静了。因为他知道没有什么可需求,为什么非要去需求什么东西呢?
基本的东西满足之后,一切都很OK了。
问题是我们不喜欢只满足基本,我们喜欢不停的寻找,不停的去拿回来去捞取。
你是搞修行的,对心的安静,没有烦恼杂念干扰,有很高的追求吧?我说:是啊,我比如打坐吧,一上去把腿一盘上就开始胡思乱想,我就想要自己安静下来,开始压制这些胡思乱想的念头。希望自己进入一个安静的状态,这样是不是有错呢?
他说:不是对错的问题,是你要做的自然的问题,你做的不自然就错了。自然有念头起来了就让它自然消散,你要做的是尽量保持自己的清明澄澈不乱动。
你清楚地知道杂念在那里升起来又消散了,来了又走了。你也不必给它定性叫妄念,它纯粹是个念头也好什么也不是也行,不去定性它,不去研究分析它,不去思辨好奇、不去探索,不去纠缠,你的思维就不会因为它而波动,不在这个一念之上延展堆叠其他的念,
否则,你只要往上堆叠延展,就没完没了,牵扯其他的念、最终导致你产生更连续、更大面积的思维活动,那个可以称之为剧本。
我们自己给自己弄很多剧本。人生的剧本,修行的剧本,我们设计一大堆,比如,我要在多少岁的时候发大财,要在什么时候修成什么道果。这都是自己在一个念头上开始不自觉堆叠,好像3D打印一样弄出来的剧本幻相,
但是我们却觉得自己理所应当会按照这个剧本来,结果实际上肯定是和剧本不符合的,这样我们却接受不了,因此产生烦恼纠结痛苦。这些原因,回归基础就是一念之间纠缠上去,无法阻止它蔓延堆叠。假如你每一个念头,都能自然尊重它随顺它,它就不会好像细菌一样忽然繁殖一大堆。
但是你如果被这些念头带跑了,你就要及时地把他拉回来。就是这样,没有别的技巧神秘了,及时地能把跟着念头跑开的自己拉回来,看着那些杂念纷纷扰扰得起来又走掉,这就是安静。
能安静那么几秒钟也是安静,如果你能把这个安静的时间。培养到越来越长,能面对的局面和信息越复杂刺激庞大,那你的安静的力量就越来越大。
安静是自然的。
比如你看着念头生和灭。这个状态就是自然的本位,不需要你另外起一念另外去找,不需要你去技术性创造一个这样的安静。
人的心只要安静了,基本上大的烦恼就不会干扰他了,因为烦恼也会像杂念一样起来又走掉起来又走掉。
你要记得不要跟着它走,如果跟着它走了。觉察到及时地拉回来,不管走多远都没问题。你记得,人人都有这一种神力,你只要把他一拉它就瞬间回来了。
这里有个问题是,很多人觉得,被带跑了,就是迷失了,就很不好,拉回来,才是回到了安静本心,这种念头其实也是个二元的主观杂念。实际上是自己在一进一出,还在远近、跑和回来这些里面搞。
你必须要认识到,你一直都安住在安静上从没有离开。
所谓带跑,只是个波动的幻相而已,你去拉它回来,也是个幻相,但是这个幻相是你不得不去做的。然而从道理上你要一直明白,这个安静的本心,你从未离开从未带跑。
你不需要生产一个一个念头说,我正在很好的观照自己,我在拉回自己,我让自己回到了安静这里。
这些都是技术操作的杂念。还是念头属性的修行,如果这样下去,一旦紧张起来最后会让自己发疯,因为太纠缠太繁琐了太紧张了太技术性太自我意识了。
你只需要简单纯粹地认知到自己本来就在安静中。
那么,久而久之,你才会离开念头修行,真正进入安静本心本位的自然持守。
具体操作起来也是纯粹简单的,如果你不停的在被杂念胡思乱想带跑被烦恼带跑,那你就不停的拉,但是你在拉的这个上面,不要再去增加想法,不要觉得哎呀我的烦恼太多了,我拉都拉不完,我太烦了,这就是又多一个烦恼。你要知道你拉着拉着拉习惯了,你就会越拉越烦恼越少。被带跑带偏的几率也越少了。
其实这背后还还是那个逻辑,就是不刻意的求什么不刻意去做什么、不乱搞技术性的操作,而固守在知见明白的基础上修行。
古人讲人到无求品质高。心底无私天地宽。这个不仅仅是在说道德修养。其实也是在说修行,当你不再刻意要求什么,你不需要什么东西了。你不盯着技术手段不放手,你就自在了,你就安静了,你就不会感到烦了。
你在什么地方呆着都行,你呆多长时间也都没问题。所以老子说绝圣弃智,就是要我们别搞世俗学习积累付出收获苦苦求索这一套,也不要搞神乎其神神秘神通的一套,更不要搞有所得、有所成、有大道可以拿,有圣人可以当的一套,要彻底放松自然,返璞归真。
另外,长时间呆在家里不烦恼的原因是不需要别人认可,这种人他不需要社会的认可,不需要大环境小环境各种环境各种圈层的认可。他不需要被贴上各种标签,他也不在意被人家批评,不在意被人的赞美。
大家怎么看他,他没有一点所谓。所以他没有这种烦恼。
我问:那这样是不是太与世隔绝了,那还不如住到山里去。
他说:其实闭门就是深山。如果一个人能够有住山的本事,相应的他应该也有在红尘中独处的本事。滚滚红尘对他来说也就是一座大山。
人要到山上去修行,是因为他那个阶段要摒除红尘中各种诱惑各种干扰。你要知道这个道理,清晰自己修行的进程,才能正确的时间去避世修行,而不是说你很喜欢山上那个环境,你有个愿景一定要避世你才去,他是修行的实际需要而去的。
你不是因为爱憎取舍跑到山上去,你只不过是因为要借山上的环境来度过你这个修行的阶段。否则你就只是爱那个山,爱那个没人打扰的环境。假如一旦你没有条件住在那个山上,你必须要到红尘里来。你还能甘之如饴吗?
如果你的心里面搞不清楚这些东西。还在爱憎取舍里面颠倒,那么你住在山上也是杂乱的红尘,如果你心里面没有爱憎取舍,你住在红尘就如同住在山上。
所以长期独居,不在于性格怎么样,而在于你有没有爱憎取舍。你有这些爱憎取舍,你就无法独处安居。
我问他:那假如要你忽然间改换生活方式,天天要到人堆里去工作,去活着,和各种人打交道,你烦吗?
他说:没有一点问题,如果非要我这样做,我马上就能适应。并且我也不会厌恶。只不过我会过得很累,这个累也只是身体上的累,心里面并不会累。
你要知道。我还有一个知道累却不会累的一直在这里,他一直在这里,你的心就不会累。你病了他知道你病,但是他不病;你痛,他知道你痛,可是他不痛;你酸甜苦辣,嬉笑怒骂,他知道的清清楚楚,但是他没有酸甜苦辣,他也没有嬉笑怒骂。
这个东西你要尽量让他保持一直都在。或者你现在没有看到他,没有人知道他,但你可以感受他在。
打个比方,如果你的外婆,一直住在乡下,从来没有见过你。但不代表你没有外婆,你心里一直清楚,你有一个外婆只是住在乡下,还没有见面。
于是你寻找机会,终于有一天你到乡下看到了她。
在这之前你只能说我有个外婆住在乡下,我身上有留着她的血液我有遗传她的东西,可是我只不过是没见过她。
不管你见没见你都把这个东西保持在那里,一开始你可能只是保持一个模糊的意识,也可以。不管他是什么,你只要保持就可以。
当你保持住了,慢慢的,你就越来越清晰了。
这个东西能够保证你不被烦恼孤单寂寞这些东西侵犯,也能保证你不被病痛不被时间苍老,不被生活困难所折磨。
我问:为什么这些东西都侵犯不了了?是什么阻挡了他们呢?
他说:并不是阻挡也不是抵抗,没有任何对立,只不过是认可了它们。你一开始也许把他们看成是虚的空幻,好像自己在观幻,但这些都只是暂时的帮助。
当烦恼的念头过来,它是实实在在在影响你。你必须搞清楚,这个烦恼是怎么样影响你的,你搞清楚这个机制了,你就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个事情。
当烦恼来了,首先是你先入为主认定他是个烦恼,你先认为他是个烦恼。就好像守城的士兵看到任何接近城门的人都认为他是来攻城的,马上就放箭。
这是你的自我意识的敌意在作祟。你假如拿出一个望远镜好好看看来的人是谁。你会发现他并非你的敌人。你为什么非要把他认做是敌人呢?你凭什么确定他是来害你的呢?你不先放箭射他他根本不会来攻城打你。
你有没有怀疑过你对这些事情,对这些念头情绪的定义?你可以尝试去怀疑一下是否是你自己在定义他们。
比如在房里关你几个小时。你想出去,但出不去,于是烦恼就产生了。你要知道这个烦恼是因为你要出去的这个欲望产生的。
假如你只是纯粹去想办法逃脱出去,而不去烦恼呢。这个烦恼的念头会去哪里?他自然就会消失掉,或者他根本就不会升起来。也不会影响你要出去的自救操作。你反而还能获得稳定的心态,去寻找钥匙和密码等等。
当你遇到困难你就去解决困难,当你不想一个人住,你就去找一个人住。可是你非要在所有的操作中间塞进去一个烦恼,生出来一个烦恼,那这个烦恼是不是多余的?
当然是多余的,它是你思想的多余产物。
回到根本上说这些东西其实都来自于同一个地方。因为你产生烦恼的机制也同样具有神奇的功能。是在佛法里叫做,妙有,烦恼也是妙有的一部分,他同样也具有缘起性空的特性。
你从他身上也同样可以回溯到,真如佛性。
我说:这不就是烦恼即菩提吗?
他说:对的,你说的很对,当你真正彻底的知道了烦恼就是菩提,一切都是菩提,没有什么不是菩提。那么你在哪里?住在什么地方?和谁在一起?待多长时间?这些怎么可能会再引发你内心的波动和烦恼呢。
因此,我能给你的建议就是,去大胆拥抱面对烦恼和人生的所有际遇,在这里头,去认知到,你的安静本心从来没有离开过你没有动荡过一分一秒。在这本心里,烦恼杂念和各类你不喜欢的纠结和干扰,统统犹如空花幻月、自行消散,你明明白白而不受其扰。
(本文为故事,请勿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