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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下班的时候,陆京安开车来接简婴。
他今天开的是一辆常规款的黑色欧陆,相对比较低调,在车流中并不是那么扎眼。
一上车,简婴就闻到了一股很清新的橘子香味。
像是夏日庄园里结满了金黄色的橘子,一阵大雨之后,整个园子都飘满了橘香,阳光重新洒落枝叶,橘子的香甜和雨水一同在日光下闪闪发光。
简婴坐在副驾驶上,等待红绿灯的间隙,陆京安会把右手轻轻放在简婴的手背上,骨节分明的手指微微蜷缩,将她的手心整个包在一起。
“这几天公司忙吗?”简婴问他。
陆京安侧过脸看了简婴一眼,又转回去:“怎么了?你想去什么地方玩吗?”
简婴挑了挑眉:“没想到我们还挺有默契的。”
她提议:“很久没有去露营野餐了,要不要叫上佳期她们,一起找个地方去露营?感觉整天待在城市里,都要憋坏了。”
陆京安勾唇笑了笑:“那我让凌风安排个地方。只是佑琛那边的话,我不确定他……”
“别跟我说他忙,”简婴像是知道陆京安要说什么一样,“他是你的朋友,你帮着他说话,但是佳期是我的朋友,我也要为她考虑。哪有一两个月见不到自己未婚夫的,祁少爷再忙,一两顿饭的时间还是有的吧?”
简婴一想到今天中午看见他跟一个陌生女人在餐厅包厢里的事就生气。
她就不信,那也是他在忙的“正事”之一?
陆京安听简婴的口气,也算是明白了。
“所以露营野餐是假,想要撮合他们小两口见一面沟通感情是真?”
简婴眼看着自己盘算的小九九被戳破,红了红脸,干脆直说:“你就说你能不能联系上人吧。”
陆京安看着简婴佯装气鼓鼓的小脸,笑着投降,捏了捏她的手心。
“老婆的命令都下来了,当然要为了老婆在兄弟的肋骨上插上几刀了。就算是拖,我也要把人拖到你面前来听凭处置。”
海市的另一边,正在跟着一群狐朋狗友名义上应酬实际上鬼混的祁佑琛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有人上前关心,祁佑琛摆了摆手,无所谓地调侃:“没事,可能有人正想我呢吧。”
唐佳期在第二天的晚上抵达海市国际机场,简婴去接机,看着她独自一个人拎着大大小小的行李,连忙上前搀扶,接过她手里的东西。
唐佳期小心叮嘱:“里面的文件千万不能丢啊,那可是我当事人的命根子。”
简婴看着她有些灰头土脸的样子,忍不住心疼。
“这么晚了就别回家了,去我家歇一晚吧。”
唐佳期出差了接近半个月,她那个小屋子也有半个月无人居住无人打扫,最近是海市的风季,不知道吹了多少灰尘进去,这么晚了,她应该也没精力去打扫,但要是直接这么住一晚上,怕是第二天起来要得尘肺病。
唐佳期挤眉弄眼地贴上去犯贱:“简大富婆这么大方的呀?可是你和你老公新婚燕尔的,我就这么住进来,你老公会不会打我呀?”
简婴面无表情。
“不用我老公出手,我自己就能打死你。”
唐佳期哈哈大笑。
“不错嘛,现在你小子叫老公真是越叫越顺口了,看来小两口最近的日子过得很滋润,夫妻生活很和谐嘛!”
刚抵达一班航班,不少乘客从里面走出来,接机的人也不少。
唐佳期的声音不大不小,但周围几个人明显听见了。
感觉到周围人的目光,简婴恨不得立马捂住唐佳期的嘴,眼看着简婴的脸变得红温,唐佳期才笑起来:
“这么不经逗,也不知道你老公逗你的时候能不能把你逗化了。”
简婴:“……”
她想,等有机会,她一定要介绍唐佳期和洛胭认识,看看这两个人的嘴谁更厉害。
简婴带着唐佳期回了嵩山别苑,陆京安还没下班,刘阿姨提前收拾好了一间客房让唐佳期住。
唐佳期凭借着一张三寸不烂之舌把刘阿姨夸得晕头转向,又是感谢又是送礼物又是赞美刘阿姨年轻手巧,说得刘阿姨恨不能当场换了主子,从此以后一心一意伺候好唐佳期。
“唐小姐你歇着等会儿啊,我去楼下让老张给你做个枣泥山药糕来,睡前吃着最解腻了!”
唐佳期满眼含泪:“刘阿姨,您真是我的再生衣食父母,今天您给我做饭,明儿个我给您养老!”
刘阿姨泪眼婆娑:“再给你煮个花胶燕窝海胆粥,吃完好好睡上一觉!”
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们的简婴:“……”
折腾了好半天,唐佳期吃饱喝足了,又和刘阿姨一起畅聊了会儿心事,这才心满意足地进了卧室洗漱休息。
陆京安也在这个时候回来,简婴把刚才剩下的一碗花胶燕窝海胆粥盛出来递给陆京安,他喝下之后抿了抿唇。
“今天刘阿姨倒挺勤快,她不常做这个,有时候我想吃,她都懒得做一份给我。”
简婴心想,你再不回来,家里两个阿姨明天就能被唐佳期拐回她自己家去。
陆京安看了眼楼上:“你朋友过来了吗?”
简婴点点头:“她这几天累着了,应该已经睡了。你公司的事情忙完了?咱们明天去露营吗?”
陆京安之所以今天在公司待这么晚,就是想趁着明天周末安安心心陪简婴去露营,没什么工作上的事打扰他。
他把简婴搂在怀里,吻了吻她的发髻。
“安排好了,明天十一点开车去淮周路和佑琛汇合,到了以后差不多中午。凌风明天早上会把准备好的食材和桌架放在后备箱里。”
简婴问道:“那我需要准备些什么?”
陆京安说:“你准备好享受和吃喝就行。”
“哦对了,”他补充道,“可以准备一套手感不错的睡衣,我们要在那边住一晚上。”
简婴红着脸去掐陆京安的腰,脑海中不由得想起唐佳期的那句——
“这么不经逗,你老公不得把你逗化了。”
-
次日一早,简婴起了个大早,陆京安还没醒,她小心翼翼的起身离开卧室,走下楼梯。
张阿姨和刘阿姨正在厨房里忙活着给他们这次出行准备的甜点和水果,刘阿姨特地给唐佳期单独装了满满一大份。
“这些要是吃不完的话,可以让唐小姐带回家去吃,太太,您跟唐小姐说,要是什么时候还想吃,就给我发微信,我做好了给她送过去!”
简婴瞪大眼睛:“您有佳期的微信?”
刘阿姨摇了摇手机:“昨天晚上就加上啦!唐小姐还为我的粥专门发了个朋友圈呢!”
……好家伙。
简婴不由得反思自己,这么久了,自己都没主动问起和加过家里两位阿姨的微信。
真是……罪过。
简婴帮着刘阿姨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洗漱完换好衣服,准备得差不多的时候,唐佳期才睡眼惺忪地从客卧里走出来。
陆京安这时候也醒了,三个人下楼吃早餐,原本平日里安静的氛围因为有了唐佳期和刘阿姨的说说笑笑变得热闹了很多。
开车出发的时候,唐佳期因为忘拿东西转身回了别墅一趟,陆京安从后视镜里看见她的背影,忽然对简婴说:“其实如果佑琛不是因为之前的事情的话,应该和唐佳期挺合得来的。”
简婴明白陆京安的意思。
唐佳期明媚开朗,善良真诚,几乎没有人会不喜欢她。
但对于祁佑琛来说,她真挚的爱和感情也许会成为一种负担。
唐佳期拿了东西回来,简婴没有再说话,陆京安发动引擎,开了车。
坐在车里,唐佳期还是在一路上跟简婴聊天,叽叽喳喳个不停,一直到车子驶进了淮周路某个别墅区,她才突然安静了过来。
那辆亮黄色的布加迪正停在路边,车旁站着一道硕长的身影,男人的背影弧度恰到好处的和车身混为一体,长腿修长,其中一只半踏在台阶上。
祁佑琛就穿了一件灰蓝相间的T恤,浅灰色的冲锋衣被他随意地挂在手臂上,手上还拿着一杯冰美式——
一杯看起来像冰美式的杯子,但实际上里面装着的是冰可乐。
那还是很多年前养成的习惯,那时候经常看见陆京安他们每天一杯咖啡,他又喝不惯那么苦的东西,又觉得这玩意儿喝着看起来很酷,于是在咖啡杯里倒冰可乐,“以假乱真”。
听见身后的动静,祁佑琛回了头。
陆京安的车是全黑的欧陆,车窗也专门做了设计,从外面看,完全看不到里面的人。
但唐佳期还是在祁佑琛的眼神扫过来的第一眼本能地有些紧张。
刚才还侃侃而谈的她现在就像是一只蔫了吧唧的小狗,抿着唇缩在后座,不说话。
祁佑琛走了过来,抬了抬下巴。
陆京安摇下车窗:“把你的冰可乐赶紧喝完,别带去露营地丢人现眼。”
祁佑琛随性地笑了一声,眼神可怜巴巴地看着简婴,语气绿茶:“简婴,你老公好凶哦。”
简婴没搭话,陆京安也不理他,他挑了挑眉:“地址发给我,我导个航。”
陆京安把露营地终点发给了他,祁佑琛正打算走的时候,陆京安叫住他:
“把你未婚妻带去你车上。”
后座的唐佳期一个激灵。
祁佑琛原本并没有看见她。
虽然知道她是在陆京安的车里,但他以为会这么直接开到露营地去,没想到陆京安中途会让人直接换车。
祁佑琛看了陆京安一眼,后者没回应他,他也算明白了,没说什么,只是往前走了一步,弯曲的手指敲了敲后座的车窗。
三秒之后,后座的车门打开。
唐佳期从里面走了出来,抬眼看见祁佑琛,只觉得好像过了好多好多年。
她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见到他了,可他几乎每天都会出现在她的脑海里和睡梦中,想念一个人的时候,时间总是会被无限拉长,所以当她再次看见他的时候,她脸上的表情险些没崩得住。
祁佑琛垂眸看向她,她今天也穿了一件浅灰色的冲锋衣,下身和他一样的黑色运动裤,只是她的要更加修身一点,微喇的风格。
但是看上去也和情侣装差不多。
祁佑琛将手臂上的冲锋衣拿下来捏在手心,语气还算温和正常。
“走吧,上车。”
唐佳期“嗯”了一声,跟着他走了。
就在两辆车打算出发的时候,陆京安的车身后面忽然传来两道急促的喇叭声。
他从后视镜看了眼车牌,原本打算发动引擎的手顿住。
在简婴疑惑的目光下,陆京安转过头解释:“是行之的车。”
徐行之的车。
简婴的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果然下一秒,从那辆车里下来的人除了徐行之,还有另外一个。
苏瓷。
苏瓷也看见了陆京安的车,也许是想着简婴应该在车上,她没有第一时间过来跟陆京安打招呼,反倒是走向了更远处的祁佑琛,问道:
“听行之说你们打算去露营?怎么不叫上我和行之?”
祁佑琛的眼神往陆京安的车里扫了一眼。
“是那对小两口想出去调情,我不过是配合发光的路人甲罢了,你们要想来也行啊,电灯泡又不嫌多,咱们一起发光发热。”
苏瓷脸上的笑容没什么变化,转过身去,走到陆京安的车旁。
“京安,行之昨天听说你们要去露营,他最近也想出去走走,就给我打了个电话,带上我们两个人不介意吧?”
陆京安看了眼苏瓷,说道:“我们准备的东西都是四人份的,你们带装备了吗?”
“带了,”苏瓷点点头说,“行之的车里本来就有帐篷和天幕,至于吃的,我早上的时候买了点早茶和点心,我最近在减肥,吃不了多少。”
陆京安想了想,回过头看向简婴,询问她的意见。
只是他还没说话,苏瓷的视线就率先一步落到了简婴的脸上。
“简小姐,好久不见,”苏瓷笑道,“我和行之也就是想趁这个机会出去走走,不会打扰你们的二人世界的。”
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儿上,简婴没有拒绝的道理。
要是本来就只有陆京安和她两个人,她想她应该会找个理由说不,但现在加上了祁佑琛和唐佳期,摆明了就是几个朋友一起出去玩而已。
性质不一样。
简婴扯了扯嘴角,却没有回复苏瓷的话,而是跟陆京安说:
“那你把地址发给她吧。”
陆京安捏了捏她的掌心,垂眸打开了手机。
五秒之后,苏瓷的微信震动了一下,是陆京安发来的露营地定位。
整个过程,简婴就好像发号施令的当家太太,陆京安乖乖听话,给她这个“客人”发来邀请。
苏瓷眼神中的笑意冷了一瞬,又很快恢复正常。
“那待会儿见。”
……
一个小时过后,三辆车陆续抵达营地。
凌风选的位置当真不错,视野开阔,人烟稀少,绿水青山,不管是风景还是空气都让人觉得很舒心。
营地中心看起来也很干净,里面卫生间和洗浴室应有尽有,还能提供烧烤架和一些生食卤味。
陆京安下车拉开了后备箱拿帐篷和桌椅天幕,简婴本来想帮忙,却被陆京安阻止了。
“你去林地那边等我吧,先把这个月亮椅拿过去坐着,小心看着脚下的路,可能会有小石头和坑地。”
他声线柔和,面面俱到。
简婴垂眸笑了笑,很听话地拿过了月亮椅,拉着唐佳期一起先去了营地。
但唐佳期是个坐不住的,把简婴安全送达目的地后,她就转身回去帮陆京安弄桌椅了。
简婴看着她的背影,余光中又看见祁佑琛一个人往不远处的营地中心卫生间里走去了。
简婴想了想,跟在祁佑琛的后面,也去了营地中心。
祁佑琛上完卫生间出来洗手,一抬眼就从镜子里看见了站在自己身后不远处的简婴,直勾勾地看着他的方向,表情有些严肃。
祁佑琛关掉水龙头,甩了甩手,走到简婴身边。
“等京安?”他问,“他好像没在里面。”
简婴掀起眼皮直视他。
“我在等你。”
祁佑琛伸出手指指了指自己:“等我?”他开玩笑地作出惊吓状,“这种话可不能乱说,京安要吃醋的。”
简婴却依然神情严肃。
“我那天在常安路的粤菜馆看见你了,和一个女人在一起。”
祁佑琛的神情慢慢从揶揄玩笑中敛了敛,似乎是在脑海中仔细回想了一下,随后想起来什么,眼神重新聚焦到简婴的脸上,有些玩味地扯了扯嘴角。
“哦,原来是来兴师问罪的。”
简婴被他的态度弄得有些恼。
“祁先生,我没有要兴师问罪的意思……”
简婴正说着,祁佑琛却浅笑出声来,眼尾炸开几条纹路,却丝毫不显老气,更显得他看上去风流多情,多了几分成熟阅历的魅力。
“不好意思……”祁佑琛忍着笑意道歉,“我只是觉得祁先生这个称呼,嗯……不是太适合我。”
简婴被这人的厚脸皮弄得有点不知所措,沉默了一会儿才再次开口,这次直接避开了叫他的称呼。
“我只是希望你可以尊重一下我的朋友,不管你们从前有没有感情,至少你们现在已经订婚了,”简婴想起手机里的那张照片就觉得替唐佳期鸣不平,语气又严肃了几分,说道,“至少,你现在作为有未婚妻的男人,应该对别的女人避嫌,而不是搂搂抱抱的。”
祁佑琛安安静静地听简婴说完,一副听她训话的样子。
问了句:“还有吗?”
简婴不明所以,别开视线:“我没有要说教你,只是……佳期她真的很喜欢你,你别看她平时大大咧咧的,看上去没什么心眼,但其实她比我更心细敏感,我希望……”
简婴鼓起勇气说:“我希望你不要让她伤心。”
“她从来没有喜欢过别人,我也没想到她会这么喜欢你。她是个很好的女孩子,只要你愿意了解……你可以不要辜负她吗?”
祁佑琛盯着简婴看了一会儿,面上玩味的笑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收起了,唇角依然带着笑意,但眼底沉默一片,带着默然和平静,像是一种审视。
他这样看着简婴的时候,身上那股吊儿郎当的二世祖气质消失得无影无踪,只余下周身有些寒冽的气息。
简婴等了很久都没等到祁佑琛说话,抬起脸重新看向他,撞进他有些默然的眼眸中,微微愣了愣。
祁佑琛这时才慢慢勾起唇角,视线看向不远处,唐佳期在林地中穿梭忙碌的影子。
他的目光淡淡地,没什么感情,语气也是。
“简婴,我和佳期之间,不管你信不信,我都问心无愧。”
他淡淡开口,眼神懒懒:“我本来就没打算踏进婚姻,也没打算和任何女人缔结这种婚姻关系,从一开始我就告诉她了,我不会爱她,我没办法爱上任何人。如果即便这样,她还是原因和我结婚,那我不介意配合她,满足双方家里的期许。但除此之外,我也不能给她别的什么。”
在简婴有些错愕的神情下,祁佑琛看进她的眼睛,缓缓道:“我可以给她祈太太的一切,名分也好,钱财也罢,该给她的,一分都少不了。但唯独感情——”
“简婴,不好意思,我能给她的只有辜负。”
“我知道她很好,但是简婴,爱情这个东西,不是谁好,就能寄托在谁的身上,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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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与不爱这个话题,没有人比简婴更明白。
当初陆淮生已经烂成那样了,她依然无法把感情从他的身上彻底割舍,所以同理,即便唐佳期是这个世界上最完美的女孩,祁佑琛也没办法爱上她。
不爱就是不爱,千军万马也奈何不得。
简婴明白祁佑琛的为难,可她的心里还有着最后一丝底线。
“你说过你能给佳期祈太太的一切,那既然她是你的未婚妻,也是你未来的妻子,你至少要做到对她坦诚以待。”
言下之意就是,他在粤菜馆里那个女人不清不楚的关系,是没有做到坦诚的。
可没想到,祁佑琛听到这句话,忽然笑了一下。
他的脸上又恢复了和平常一样散漫随意的表情,眼神揶揄。
“坦诚?简大美女,你要不要统计调查一下目前为止登记在册的夫妻们,不管有多恩爱,他们是否真的对对方做到了百分百的坦诚?”祁佑琛说,“换句话说,你能不能保证你和京安之间是百分百坦诚,没有任何隐瞒的?”
祁佑琛的这个问题,让简婴瞬间怔住。
她的脑海中闪过很多个瞬间。
陆京安关于一些时候的欲言又止。
提到有关苏瓷的事的时候的避而不谈。
她总觉得他有事情不曾与她分享的直觉和预感。
简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没有说话。
祁佑琛看着她的表情,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他伸出手打了一下自己的嘴,跟简婴道歉。
“我没有别的意思,你也不要多想,京安对你的感情我们都看在眼里,你自己也应该能感觉得到。我说这句话的意思是,世界上几乎没有两个人是完全坦诚相待的,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处地方的秘密只能属于自己,这无关感情和忠诚度,只是每个人趋利避害的本能。”
“简婴,希望你能明白,即便有一天你真的发现京安有什么事情瞒着你,那一定不是因为他想要伤害你,而是站在他的角度,他有他的选择和考量。”
“理解和包容,比所谓的坦诚更重要。”
……
简婴也没有想到,本来她是来找祁佑琛兴师问罪的,到最后,自己却被他说服了一般,陷入了沉思。
一直到祁佑琛离开很久,简婴听见唐佳期在林地里叫她的名字,才堪堪回过神来,向林地走去。
桌架椅子和食物都已经放好了,天幕也搭建得很完美,挡住了有些刺眼的午间日光。
简婴左右看了看:“他们人呢?”
唐佳期说:“你问你老公?他刚才好像往小溪那边去了,你叫他快点过来弄这个烤架,我不知道怎么开,怕弄坏了爆炸了。”
简婴最怕的就是什么卡式炉、烧烤架一类的东西。
新闻看多了,总觉得不安全,不敢碰。
于是她走向小溪那边,打算叫陆京安回来帮忙。
走出十米远,简婴听见潺潺流水声,顺着水流的声音找过去,经过一块巨大的岩石旁,水声似乎是从岩石的另一头传来的。
她小心翼翼地往前走,还没看见人,就听见了苏瓷的声音。
“京安,你一定舍不得我难过的,是不是?”
陆京安上一次露营,还是在很多年前打算出国的时候。
那时候祁佑琛他们几个帮他搞了个告别派对,祁佑琛当时的女朋友喜欢爬山,于是就在山顶露营聚会,玩了两三天。
把天幕和帐篷搭建好后,陆京安看着简婴去卫生间还没回来,于是到了这边想抽根烟。
自从简婴怀孕后,陆京安就从来没在她面前抽过烟。
正抽着烟,身后忽然传来一道脚步声,陆京安回头一看,苏瓷正一步一步走过来。
河边的水流有些急,石子路不太稳,苏瓷捏着一边的裤脚,走得很小心。
快走到他身边的时候,她一个没站稳,险些往前栽过去,陆京安眼疾手快扶了一把,等她站稳后松开手。
“怎么过来了?”陆京安问。
苏瓷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上面似乎还残留着陆京安的气息。
她走到他身边:“行之和佑琛在搭帐篷,你知道我动手能力不行,就到处转转,没想到你也在这。”
陆京安默了默,没说话。
苏瓷像是想起什么,问道:“陆淮生的病情怎么样了?”
陆淮生生病后,陆青青和陆钧也求助过苏老教授,所以苏瓷知道这件事并不奇怪。
陆京安吐出一口烟圈,说道:“不太乐观,肝癌本来就是万癌之首,他发病也不是早期,联系了很多个专家团队,都没办法给出很乐观的答复。我让人联系了一个已经隐退很多年的医药世家,还没有找到。”
苏瓷蹙眉想了想,问:“你找的那个医药世家,是不是姓乔?”
陆京安一顿,转过脸看向苏瓷:“你知道?”
苏瓷垂眸笑了笑,说:“学医的有谁不知道京海乔家,世代从医,用妙手回春在世华佗来形容丝毫不为过。只可惜乔家在十几年前出了点事,隐退了。很多年前我爷爷曾经和乔家人有过一面之缘,后来再没见过,也不知道他们都去了哪里。”
“那么大一个家族,好像说消失就消失了。”
的确。
人脉广阔如陆京安,也苦苦寻觅了一个多月,最后得到的消息除了知道那家人姓乔,别的什么也不知道。
听说乔家人以母系为尊,医术主传女儿,女儿就算是结婚嫁人生子,也必须随母姓,男方只能入赘。
除此之外,几乎是一无所获。
只是听说有人在半年前在某个偏僻的山里迷了路,被毒蛇咬伤,濒死之际遇到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查看了他的伤口后给他敷上一味药材,又给了喂食了几颗药,蛇毒就那么奇迹般的好了。
后来那人才知道,他是被银环蛇咬伤的,作为环形蛇中毒性最强的蛇毒,若不是遇到了那个女人,他早就没命了。
那人家底丰厚,事后重金悬赏想找到救命恩人重金酬谢,却迟迟没有人联系他。
根据他的描述,那个救了他一命的女人,很有可能就是隐居多年的乔家人。
陆京安让凌风着重在那片山区寻找,至今还没有任何线索。
苏瓷看了陆京安一眼,看得出来陆京安心里还是挺担心陆淮生的。
她劝道:“就算找不到乔家人也没关系,最不济进行肝脏移植,还是有一定的存活率的。现在的医疗技术这么发达,不用太担心。”
陆京安默了一会儿,转移了话题,问到陆澈。
“小澈最近怎么样?”
苏瓷的脸上很快闪过一丝不自然。
“效果不算很好,”她的语气听上去有些为难,“小澈对特效药的排异反应有些大,如果盲目用药的话,我担心会伤到小澈的脑细胞和神经系统,只能一点点控制用量。”
苏瓷在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神有些躲闪,并没有跟方才一样直视着陆京安。
陆京安的手指夹起烟,垂了下来,食指很轻地掸了掸烟灰,零星的火焰散落在地上,消失在一堆小石子里。
陆京安抬起眼来,淡淡开口。
“苏瓷,这些年你为小澈付出了很多,我很感谢你,真的。”
苏瓷内心微颤。
陆京安继续说道:“小澈的事只有你知情,我知道这也无形中给了你很多压力,这些年你为我做的、为小澈做的已经够多了。现在疗养院的病人越来越多,你也越来越辛苦忙碌。”
顿了顿,陆京安道:
“我联系了德国那边的团队,他们对小澈的病情很有兴趣。苏瓷,要不然……”
“京安,你是在怪我这些年,没有治好小澈吗?”
苏瓷忽然打断了陆京安的话,语气听上去很委屈。
陆京安的眉头微微一皱,转过脸看着苏瓷。
苏瓷亦是抬眼看着他。
“小澈的情况你也知道,当初整个医院没有人敢给他动手术,那根钢筋的位置稍微一不注意就能造成他的当场死亡,我赔上了我后半生的职业生涯,为了给你一个奇迹,十四个小时不眠不休地给小澈做手术,保住了他的一条命。”
“可是他的大脑受损太严重,这些年,我想尽了一切办法,遍访名医,就是为了让小澈醒过来。我知道你不希望让别人知道小澈的存在,就连我爷爷再三询问我到底在忙什么,我都没有告诉过他。”
“这些年我就像是一个逆行者,为了你的心愿,不顾所有人的眼光。京安,我真的已经尽力了。”
陆京安面色微沉。
他何尝不知道苏瓷对他的付出。
他对苏瓷有感激和友情,更有亏欠和歉疚。
面对苏瓷的哭诉,他始终没有办法狠下心来,只是沉沉地叹了口气,转过身去,拍了拍苏瓷的背。
“苏瓷,我从来没有怪过你。”
陆京安说:“小澈昏迷了七年,苏瓷,我知道你尽力了,所以我才不希望给你太大的压力,把所有的希望都压在你一个人的身上,德国那边的团队很专业……”
“再给我一段时间吧。”苏瓷垂下眸,认命似的开口。
她知道陆京安心意已决,她已经留不住陆澈。
但是现在,她还不能那么快把人交给陆京安和德国那边的医疗团队。
“这么多年了,小澈是我的第一个病人,这些天我慢慢帮他做一些特效药的脱敏反应,不然忽然停药,我怕对他不好……也给我一段时间,让我和小澈告个别,如果连句再见都不能说的话,我会很难过的。”
陆京安神色有些犹豫。
苏瓷上前一步,拉住了陆京安的手腕,轻轻扣住。
“京安,你一定舍不得我难过的,是不是?”
简婴在听见这句话的时候就停了下来,脚下却一个没踩稳,脚底的石子很滑,她眼看着就要顺着滑出去,情急之下用右手抓住了一旁的岩石,没有注意到岩石上锋利的石尖。
掌心抓上去,瞬间就是一抹剧烈的刺痛。
简婴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好不容易稳住脚步站起身来,掌心翻过来一看。
果然被划破了一条很长的口子,鲜艳的血渍不断从伤口处冒出来,疼得不行,看上去触目惊心。
这边发出来的动静被陆京安察觉,他回过头看见简婴的衣服一角出现在岩石后面,想也没想就直接走了过去。
苏瓷拉住他手腕的手就这么停在半空中,微微蜷缩,最后缓缓捏紧掌心,收了回来。
陆京安走上前去,果然是简婴。
“你怎么过来了?不是让你在那边等我吗?”
陆京安本能地要去握简婴的手,却被简婴躲开。
他的手顿了顿,正要说话,忽然瞧见地上的小石子有鲜红的血迹,顺着血迹的方向——
竟然是简婴的手心。
陆京安眉头一皱,眼神瞬间变了,握住简婴的手掌心,看着她鲜血淋漓的手掌和明显忍着痛的表情,心里仿佛被凌迟一般难受。
“怎么回事?什么时候受伤的?”
简婴深吸一口气,忍着疼:“就在刚才,差点滑倒了,擦伤了。”
陆京安不等简婴说完话,直接弯腰把人抱了起来,往营地服务中心走去。
幸好服务中心虽然没有医生,但还算是有个医务室,里面有酒精一类的消毒物品和纱布。
擦酒精的时候简婴怕疼,陆京安把自己的手递给她。
“要是疼的话,你就咬我,你有多疼,我陪你一起疼。”
简婴却推开了他的手,把头别在一边,不敢看自己的伤口。
陆京安看着她紧闭双眼的侧脸,微微咬紧牙关,将碘伏和酒精抹了上去。
棉签触碰到伤口的一瞬间,陆京安能明显感觉到简婴身体僵硬,浑身微微颤抖,整个人痛得倒吸一口凉气,另一只手死死抓住桌椅上的栏杆,却带得整个桌子都发出一些细微的声音。
她是真的很疼。
陆京安拿着棉签一点一点慢慢上药,刚想说让简婴的手不要抖动得太厉害,忽然才发现,是他自己在抖。
陆京安在英国的时候经历过一次抢劫绑架,三厘米粗的钢筋插进他的大腿里,他的手都没有抖动得这么厉害。
现在因为简婴的伤,他的手却在止不住地颤抖。
强忍着内心的心疼和对简婴的担忧,陆京安上完了药,小心翼翼地给她包扎。
简婴回过头来,脸色已经惨白至极。
她抬起眼来,看见陆京安忙着收拾残血的背影,不由得想起刚才自己在河边看见的那一幕。
简婴垂眸看向自己的掌心,轻声问道:
“你刚才去河边干什么?”
陆京安身形顿了顿,转过身来,掌心抚上简婴的脸。
“过去抽根烟,你闻了二手烟不好。”
简婴没说话,默了一会儿,又问:
“苏瓷和你说什么呢?你们有什么事儿要处理吗?”
空气仿佛沉默了一瞬,半晌才听见陆京安很轻地嗤笑声。
“原来是吃醋了,来检查我在干嘛?”陆京安说道,“没什么事,你不用担心。”
说罢,他收出手揉了揉简婴的脑袋。
掌心的温热蓦地消失,简婴已经躲开他的手,站了起来,脸转向门口的方向,“嗯”了一声,径直走出了医务室。
只留给陆京安一个有些孤独的背影。
简婴回到营地,苏瓷也已经回来了,帮着徐行之和祁佑琛准备菜品,看见简婴过来,视线向下,落在了她包扎好的手心身上。
“没事吧?”苏瓷问了一句。
简婴没料到她会主动关心自己,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苏瓷神色从容,她也礼貌性地回了句:
“没事,不小心划伤了而已,已经消毒了。”
苏瓷微微挑眉,把碗筷放在桌架上,拉出一个月亮椅来,递给简婴。
“谢谢。”简婴淡淡说。
苏瓷拉过另外一个月亮椅,坐在简婴身旁,没什么语气地笑了一声,说:
“其实有些事情京安不告诉你自然有他的道理,你也不用想方设法偷听,倒落得自己受了伤。”
简婴皱了皱眉,掌心微微缩紧,好不容易缓解的刺痛感再次传来,伤口和纱布摩擦的痛感让简婴的脸色白了白。
她忍着痛开口:“苏小姐,你误会了,我并没有要偷听你和京安说话,只是恰好经过那里。”
“是么,”苏瓷淡淡应了声,也不知道信还是不信,又或者说,她信不信不重要。苏瓷喝了口水,“简小姐能想开一些就好,有些事情,即便你是京安的妻子,也是无法理解他的,所以还是不知道的好。”
简婴觉得有些可笑。
“所以苏小姐很能理解他吗?”
“当然,”苏瓷神色很坚定,“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会无条件支持京安的所有决定,无条件为他付出,即便是我最看重的东西,也没有京安重要。”
“简小姐,你能做到吗?”
“你能做到为了京安放弃一切吗?”
徐行之和祁佑琛从不远处走来,简婴别过视线,有些冷地开口。
“当然不会,”简婴说,“我不会为了任何人放弃我自己,包括陆京安。”
陆京安走上前来的时候,听见的刚好就是这句话。
简婴的声线比平时冷冽一些,带着秋风的寒峭,几乎不带一丝感情。
陆京安看见她淡然的背影,椅子和苏瓷有一段距离,直直地坐在那里,显得有些孤傲冷清。
就好像她一个人就是一座岛屿,旁人无论如何都不能走进她的心里。
陆京安的胸腔没来由地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脚步顿了顿,不动声色地走上前,坐在简婴身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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