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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简婴已经睡下了。
陆京安坐在书房的电脑前，电脑屏幕反射出来的冷光映射在他本就冷峻的脸上，神色有些严肃。
十分钟前，他给凌风去了个电话。
“查一下落日余晖艺术展览中心的负责人，叫洛晖。”
凌风：“太太在入职的第一天我就把这家中心的大致资料发给您了，是有什么不对吗？”
陆京安蹙了蹙眉。
看上去没什么不对。
但直觉告诉陆京安，就是有些不对。
他沉沉道：“先把洛晖的资料发给我。”
凌风应下：“好的。”
次日一早，简婴换好衣服出门，刚走到门口就发现陆京安站在她的车的驾驶座旁。
简婴有些奇怪：“你怎么还没去上班？”
陆京安拉开车门：“送你。”
简婴更摸不着头脑了。
平时都是凌风来送，陆京安早上一般很忙，有时候早上连着要开好几个会，都要提前去公司看资料。
但眼看着陆京安已经坐上车了，简婴也没说什么，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了上去。
但不得不说，比起凌风来，还是陆京安开着车让她更加安心和舒适。
她躺在副驾驶上小憩，到了中心跟陆京安说了声拜拜，陆京安说：“晚上等我来接你。”
他目送着简婴走进中心的身影，眸中的温柔神色渐渐消散。
他没有第一时间离开，而是下了车，站在车旁抽了根烟。
一支烟快抽完的时候，一辆灰色的雷克萨斯从不远处驶来，陆京安眯了眯眼。
和他买给简婴的是同一个型号。
只是不同的颜色而已。
这个认知让他觉得有些不爽。
洛晖也第一时间看到了陆京安。
有过一面之缘，洛晖第一眼就认出了这是简婴的老公。
他也几乎在第一眼就确定。
——陆京安好像是冲着他来的。
洛晖把车停在路边的划线区，停车的过程中，陆京安的视线一直轻飘飘地落在他身上。
洛晖也察觉到了。
他下了车，面上带着随性的一丝笑容。
他今天的穿着是偏休闲一点的商务风，上半身穿着一件藏蓝色的羊绒毛衣，里面搭了一件杏色的内搭。
上好的材质和立体的剪裁衬得他的体型非常完美又健康，下半身穿了一条带着点羊绒材质的黑色西裤，手里拿着罗意威的一款手拿包。
关上门，他信步走向陆京安的方向，脸上的表情还是很随性自然，没有丝毫局促，从容不迫地和陆京安打招呼。
“陆总是来送简婴上班的？”
洛晖当然认识陆京安，自打第一次见面觉得眼熟后就回去问了问，才知道简婴的结婚对象几乎是在海市一家独大的神话集团总裁。
他笑了笑，又问道：“人应该是已经送到了，陆总现在站在这里，是在等我？”
陆京安熄了烟头，掀起眼皮看着他：“等算不上，恰好遇到了，想和洛总聊两句。”
洛晖笑着挥了挥手。
“陆总不用这么客气，叫我小洛就行了，我和简婴同岁，您算是我的长辈。”
陆京安眯了眯眼。
洛晖依然笑盈盈地看着陆京安，看上去挺恭敬的。
陆京安面不改色，没有跟他多寒暄什么，从车里拿出了两张纸质票来。
“洛总，这是你给简婴准备的门票，谢谢你的好意，门票我已经替简婴备好了，所以这两张票还麻烦你收好。”
洛晖看着陆京安手里的票。
票确实是那天洛晖趁着简婴不注意重新放回她包里的，但是他现在也不确定是简婴让陆京安来还给他，还是……
还是单纯的，眼前的这个男人，吃醋了？
洛晖垂眸笑了笑。
“陆总，您可能误会什么了，我给她票纯粹是因为春叔觉得和简婴很投缘，叮嘱了我很多遍让我务必把票给她，现在贸然退回去，我不好跟春叔交代啊。”
洛晖的话听上去没什么纰漏。
昨天凌风凌晨发来的资料，洛晖来自北城洛家，洛家世代忠良，洛晖的太爷爷曾经参加过好几次战役，洛晖的爷爷和父亲也都是在军区任职，且头衔不小。
偏偏洛晖这个三代独苗对那方面的仕途没什么兴趣，从小就喜欢搞些艺术，没少让洛家人头疼。
好在洛家和傅家世代交好，傅家是书香门第，洛晖从小在傅又春身边长大，和傅又春感情甚笃。
所以他所说的春叔，应该就是傅又春。
陆京安观察了一会儿洛晖的神色，半晌，收回目光。
同时上前一步，将手中的门票对着，塞进了他毛衣胸前印着蜜蜂logo的口袋里。
随后手指轻轻在口袋上面掸了掸，勾了勾唇。
“如果傅老师只是希望简婴能参加他的展览的话，我向你保证，那天我一定会带着简婴亲自登门。所以至于简婴到底是靠哪两张票进去的，想必已经不重要了，不是么？”
“洛总大可直接去交你的差，简婴那天一定会到。”
“至于这两张门票，洛总人脉不少，一定能让它们有个更值得的归宿。”
“傅老师的门票一票难求，还希望洛总不要把时间平白浪费在我太太身上。”
最后这句“不要把时间浪费在简婴身上”，实乃一语双关。
除了门票，还意指其他。
洛晖盯着陆京安看了一会儿，也笑了，没有再推辞什么，大大方方地收下了门票。
“既然有了陆总的担保，那我们就展览那天见了。”洛晖顿了顿，像是想起来什么，道，“对了，那天的展览上有个慈善拍卖，我打算让简婴……您太太也写一幅去参加，您太太的天赋很好，想必您也知道。”
“届时还希望陆总多多捧场，不仅仅是支持您太太，更是做公益做好事，造福大家。”
洛晖笑得很真诚。
陆京安回以一个笑容。
“那是自然。这是我太太的处女秀，我叮当竭尽全力。”
说完这句话，陆京安看着洛晖微微颔首，没有再多什么，拉开驾驶座的门上了车。
隔着车窗玻璃，陆京安没有再看洛晖一眼，反倒是洛晖一直站在路边看着里面的人。
直到陆京安的车渐渐远走，洛晖才饶有兴致地收了视线，垂眸看向自己的口袋，从里面拿出两张被折叠的门票。
随意扫了两眼，然后就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
他挑了挑眉，当然知道陆京安今天早上特意来找他一趟是为了什么。
不过……
他之前确实对简婴没什么兴趣的。
漂亮是漂亮，但是她太乖了，乖得太循规蹈矩了，就好像一眼就能看到尽头那种。
但是从现在开始，他发现，他似乎慢慢对简婴有点兴趣了。
洛晖抬眼看着空旷的马路，陆京安的车早已消失不见了。
洛晖勾了勾唇角，他知道陆京安是个传奇人物，在北城的时候，就已经在上流圈子听说过这个人的名字。
那能让这么一个男人如此在意的女人——
也许会比他想象中有意思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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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吃饭的时候，洛晖在食堂看见了落单的简婴。
她的背影很单薄，洛晖第一次看见她的时候就觉得，幸亏这个女人没在海边长大，不然随便刮个台风，她都长不了这么大。
早被风吹跑了。
洛晖端着餐盘走过去，坐在简婴对面。
简婴抬起头来看见洛晖，拿起餐巾纸擦了擦嘴角，很有礼貌地喊了声：“洛老师。”
洛晖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她餐盘里的菜。
分量少得可怜，他一口都能炫完。
洛晖撇了撇嘴，说道：“下周春叔的展览会会有一个慈善拍卖活动，所有义卖赚来的钱都会用来救助山区贫困儿童和患病儿童，你有没有兴趣？”
简婴很真诚地问：
“您是问我有没有兴趣给钱吗？”
洛晖：“……”
他险些没呛到，一脸惊奇地看着面前这个脑回路不太正常的女人，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来……
陆京安会喜欢她，是不是代表他也不太正常啊？
洛晖没什么绅士风度地翻了个白眼，这才说道：
“我是问你有没有兴趣写一幅作品参加慈善义卖。”
简婴这才反应过来，有些受宠若惊，本能就是拒绝。
“这是傅老师的巡回展览，我的作品怎么登得上大雅之堂，洛老师，您太抬举我了。”
简婴脸上的惶恐不是装的。
洛晖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看来这姑娘是当真不知道自己的作品有多么有天赋。
春叔是个眼光极挑的人，这么多年，无数书法学子闻名前来拜师，这么几十年，春叔也只收了两个关门弟子，如今那两个弟子都已经是闻名全球的书法大拿。
能让春叔看得如痴如醉的作品，一定不是等闲之辈。
洛晖甚至不由得想，要不要干脆趁着现在简婴还没啥商业价值的时候，哄骗她多写几幅作品，以中心的名义收藏起来。
等简婴以后出名了，他再把她的作品拿出来卖。
啧啧啧，零成本，高回报。
让他这个“唯利是图”的商人两眼放光。
“简婴同志，你要相信春叔和我的眼光，我们说你可以，你就可以，再说了，你就不想让自己的作品出现在春叔的展览会中？到时候不仅仅整个书法界的人都会看见你的字，还可以以此换得一笔钱资助困难儿童，如此一举两得百利而无一害的事，你确定要拒绝？”
洛晖一番话说得简婴这个耳根子软的人眼睛眨了眨，明显是有些心动了。
洛晖继续循循善诱。
“所幸现在中心也不是很忙，这段时间你就好好准备几幅作品，写字也好国画也好，都行，多写几幅，到时候一起交给我，我和春叔选一两幅用于慈善义卖。”
“这么千载难逢的机会，你可一定要好好写啊。”
简婴的眼神瞬间坚定得好似要入dang一般。
她郑重地点了点头。
“好的，洛老师，那我多写一点，让您和傅老师有挑选的余地，”简婴目光诚恳，“如果我写得不好，你们看不上也没关系，不要勉强。这么有意义的事情，洛老师您能想到我，我已经非常感动了。真的谢谢。”
洛晖强忍着笑意，面上也显得几分坚定真诚。
“嗯，你放心，回去好好写，慢慢写，多多写。”
然后他收藏起来，以后卖钱。
简婴又点了点头，随后埋头扒饭。
洛晖勾起唇再次仔细打量着这个心思单纯得有些过头的姑娘，只觉得……挺有趣的。
他好像知道陆京安那样的人为什么会被简婴吸引了。
越是周围环境复杂、心思深重的人，越是会被简婴这样纯真良善的人所吸引。
因为只有他们知道。
这样的人有多么难得。
-
下午下班，简婴一看见陆京安就把这个好消息分享给了陆京安。
她坐在副驾驶上，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眼里满是期待和幸福。
“我真的没想到洛老师会给我这个机会，天啊，我以前从来没想过我的作品能在傅老师的巡展上出现，连这样的梦都不敢做。”
“你知道今天洛老师跟我提起来的时候我有多傻吗，我甚至还以为他想让我出钱买别人的作品，真的闹了个好大的笑话。”
“洛老师还说，让我多写几幅，到时候他和傅老师多挑挑。”
“洛老师……”
简婴正滔滔不绝地说着，忽然被陆京安打断，语气揶揄，透着一丝醋意。
“简老师，”陆京安调侃着用这个称呼来叫她，“你上车一共说了五句话，里面一共出现了六次洛老师的名字。你知不知道这样的行为作为你的丈夫，感到有点不爽。”
简婴愣了一下，随后又好气又好笑地翻了个白眼。
“陆老师，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幼稚呢？”简婴也这么叫他，语气揶揄。
陆京安宠溺地笑了笑，勾了勾唇，趁着红绿灯的间隙，掌心从方向盘移到了简婴的手背，轻轻捏住。
简婴的手掌翻了个面，和他十指相扣，不由得笑了笑。
“以前看见过一个官宣文案，说这样开车要慢一点。”
陆京安知道那个明星八卦，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绿灯响起，简婴松开他的手，有些忐忑地问道：“京安，我有点担心。”
陆京安的声音温柔沉着：“嗯？担心什么？”
简婴说：“我真的已经很多年没有正儿八经地写过什么作品了，我担心写出来的话如果没有人买……岂不是又占了名额，又不能帮到那些小朋友的忙，还会让傅老师没面子。毕竟……”
毕竟不管是傅又春还是他的两个徒弟，都是国内外有名的书法大家。
而自己这个几乎没有接受过什么正统训练，全凭一腔热爱坚持这么久的“门外汉”，第一次参加这样的场合，未免有些紧张。
谁知，陆京安腾出手来，掐了掐她的脸蛋。
简婴捂着脸看着他，只见他唇角微微勾起，侧脸埋没在窗外的一片晚霞之中，显得他的眉眼格外温柔。
“怕什么，有我呢。”陆京安说道，“如果没有人为你的作品买单，那我就替你兜底的那个人。”
为她兜底。
简婴的心里似乎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柔软得不像话。
是啊，她的人生，好像在遇到陆京安的那一刻起，不管做什么事情都有了后路。
再也不是她一个人抹黑前行。
即便看不清前面的路，跌下去的时候，也始终有人会为她兜底。
她何其有幸。
简婴的脸上重新染上笑意：“陆总这算不算以权谋私啊。”
陆京安也笑了。
“为自己的老婆买单，只能算以爱谋私。”
简婴挑眉：“那我要多写几幅，让你好好破个费。”
“嗯，”陆京安打转方向盘，说，“到时候再把作品拿给凌风在公司里拍卖，让那些高层们一人买一幅回去挂着，每天看看陶冶情操，说不定我还能赚上一笔。”
简婴气得轻轻打他：“陆京安，你还真是个唯利是图的商人啊！一点亏也吃不得。”
陆京安不置可否：“古有烽火戏诸侯，现有公费哄老婆，挺好。”
晚上临睡前，陆京安在书房办公加班，忽然接到了苏瓷的电话。
苏瓷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空旷，像是在医院走廊之类的地方。
“京安，我刚才和华西医院的肝脏科权威教授聊了一下，陆淮生的病理检查出来了，不管是我还是教授，甚至我爷爷都建议，要尽快在癌细胞没有进行转移之前安排换肝手术。”
“所以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要找到合适的肝源，为淮生进行手术。”
陆京安的心沉了沉。
对于病患来说，什么手术和治疗方案都不是问题，唯独只有器官移植手术，不是说搞定就能搞定的。
一方面是器官源本来就少，另一方面是即便有了，也要查询可匹配度，不然如果出现在排异反应的话，病患随时都可能死在手术台上。
“京安，你在听吗？”苏瓷又问了一遍，“你是有什么顾虑吗？”
陆京安从鼻腔里呼出一口气来。
“没什么，我只是在考虑肝源的问题。”
苏瓷也叹了口气。
“肝源确实是个问题，现在首先要做的是进行骨髓和血液匹配。”
提到这个，陆京安像是想起什么，问：“一般情况下，是不是直系亲属的匹配度更高？”
苏瓷顿了顿，“嗯”了一声：“京安，你该不会……不行，我不想让你这么做。”
陆京安却只说：“苏瓷，他毕竟是陆家的人。”
苏瓷就不说话了。
陆京安看了眼腕表。
“现在很晚了，你早点回去休息，我明天会来一趟医院抽血进行匹配。”
“这件事你先瞒着你爷爷和我爸，我爸的身体本来就不好，我不想让他担心。”
苏瓷说：“我知道。”
顿了顿，陆京安又说：“对简婴也不要说。”
简婴现在怀着孕，让她知道这些事，只会徒增她的烦恼。
苏瓷沉默了一会儿，没说什么：“你明天来医院的时候提前跟我说，我好安排。”
挂断电话，苏瓷的脸色并不太好看。
陆京安在遇到事情的时候，下意识关心的，似乎永远都只有陆老爷子和简婴。
而她一向都是替他冲锋陷阵的那一个，却好像从来都不在他的考虑范围。
苏瓷握住手机站在医院走廊里，忽然身后传来一道微微颤抖的声音。
“苏医生，你说的……是真的吗？”
苏瓷转过头去，看见了面容苍老又疲惫的陆青青。
不过一段时间没见，苏瓷被陆青青的变化惊得差点没能控制住自己的表情。
那个从前一向高傲得几乎不拿正眼瞧人的陆家大小姐，现在俨然已经苍老得好似一个无比沧桑的老妇人。
面上愁容密布，眼角的纹路清晰可见，眉头始终紧紧皱在一起，满脸的疲态。
她真的已经为了陆淮生几乎耗尽了自己的心力。
苏瓷上前一步扶住陆青青：“青姨，您刚才不是睡了吗？怎么出来了？”
陆青青反手抓住她的手腕，仰着脸看着她，眼神充满希望。
“苏医生，你刚才说的是不是真的？是不是只要淮生换了肝脏，就能有救了？”
苏瓷于心不忍地点点头：“但是青姨，我要先把丑话说在前头，您不要太抱有希望而后又失望了，毕竟肝源的匹配并不容易，我们还得慢慢找。”
“抽我的血，用我的，用我的肝脏！”陆青青的情绪激动起来，“我是淮生爸爸的亲生姐姐，一母同胞的亲生姐姐，我和淮生一定能匹配！”
“淮生叫了我二十几年的妈，我就是他亲妈，我一定能匹配的！”陆青青已经眼角含泪，说话都在颤抖，瘦弱的身姿也因为情绪激动而摇摇欲坠。
苏瓷连忙扶住她坐好。
“青姨，您放心，明天早上，我一早就给您和京安采取血液样本，包括远在国外的念生，我爷爷那里有她的血液样本，我都会一一比对，只要符合条件匹配成功，我一定第一时间告诉您，好不好？”
陆青青睁了睁眼睛：“京安……京安他愿意吗？”
苏瓷笑了笑：“他愿意的，他说了，他明天就会来医院。”
陆青青不由得掉下一滴泪来。
她没想到，在她最绝望最痛苦的时候，那个从小被她挤兑、算计、防备的，同父异母的弟弟陆京安，竟然愿意帮她一把……
她一直以为豪门没有亲情，都是算计。
原来是她错了。
是她错了……
陆青青抹了一把眼泪，对着苏瓷说道：“苏医生，小苏，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青姨以长辈的名义起誓，只要想办法治好了淮生，我会把名下神话集团的所有股份全部拿出来，就当做……当做是淮生的命钱，全部给京安。”
“以后陆家的一切都是京安的，青姨绝对……绝对不再有任何其他的心思。”
“只要淮生能好起来，我愿意付出一切，一切都可以！”
陆青青眼神坚定，捏住苏瓷的手十分用力。
苏瓷也回应着陆青青。
“放心吧青姨，我会尽力的。”
……
好不容易把陆青青重新送回了病房，苏瓷关上病房门，方才在陆青青面前和她一同悲戚万分的神色慢慢消失，逐渐变得平和淡漠。
陆青青的这些话，其实都在她的预料之内。
她刚才就是故意站在这间病房的门口给陆京安打电话告诉他这件事的。
为的就是让陆青青知道，只要进行器官移植手术，就能救陆淮生一命。
她看了一眼病房里的人，转身离开了医院，开车前往了郊区的养老院。
养老院里零零散散地亮着灯，苏瓷停好车上楼，走到最里面的那间上了锁的治疗室，开门。
陆澈还是一如既往，安安静静地躺在里面。
好像外面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但苏瓷知道，她的一切，都与陆澈有关。
她静静地看了陆澈一眼，起身拿起注射器和血液容器……
提取了陆澈的血液样本，苏瓷在标签上贴上陆澈的信息：LC。
随后将样本包好放在包里，关灯离开了治疗室。
安静的走廊里，苏瓷深吸了一口气，在心里对着陆澈很轻很轻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次日一早，陆京安把简婴送到中心以后，叮嘱了句：“下午我可能有点事情，不能及时来接你的话，我会叫凌风过来。”
简婴却笑了笑：“不要麻烦凌特助了，我到时候自己打车回去就好，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陆京安默了默，没说什么，只是告诉她注意安全。
看着简婴的背影走进了展览中心，陆京安的神色才恢复以往的淡漠，微微变得有些严肃。
随后，他调转方向盘，径直开车去了医院。
苏瓷已经在医院大堂等着他了。
苏瓷的脸色不太好，尤其是眼睛下方的乌青，更是让人一眼看出她昨天晚上没怎么睡好觉。
陆京安蹙眉：“不是让你早点回去休息吗？你在医院待了一夜？”
苏瓷“嗯”了一声，强撑着精神扯了扯嘴角笑笑：“昨天晚上青姨的状态不太好，我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医院守着陆淮生，于是也在外面守着，防止不时之需。”
饶是陆京安，此刻看着苏瓷，也觉得于心不忍。
他沉下声音：“苏瓷，谢谢，辛苦你了。”
“青姨从小看着我长大，更何况，你说过了，她毕竟是你的姐姐。”
苏瓷笑了笑：“好了，没事了，走吧，我带你去抽血。”
苏瓷走在前面，陆京安跟在她的身后，看着她有些单薄的背影，心里到底还是有点过意不去。
可话到嘴边，他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他欠苏瓷的太多了，不是一两句谢谢和对不起就能一笔勾销的。
既然说了也没什么用，那还是什么都不要说了。
抽完血，陆京安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让苏瓷在外面等他，他去病房里看望陆淮生。
陆淮生这段时间恢复得不错，用着最好的药，两个化疗的疗程下来，他被病痛折磨得仿佛老了好几岁，但至少精神看上去比之前要好一些了。
因为化疗掉落了很多头发，此刻的陆淮生带着帽子，眼神有些空荡地看着窗外飞来飞去的鸟儿。
陆京安无论如何也无法将眼前的人和几个月前在海市各大酒吧纵情声色的陆家大公子联系在一起。
人生无常。
察觉到有人进来，陆淮生转过脸来，看见陆京安的一瞬间，他竟然下意识地想躲。
可下一秒，他反应过来——
自己在陆京安面前，还有什么脸面可言呢。
他艰难地扯了扯嘴角。
“三叔，您来了。”
陆京安“嗯”了一声，坐在他身旁看着他：“今天有没有感觉好一点？”
陆淮生点了点头：“早上妈给我拿了粥，很好吃。”
“能吃就好，”陆京安说，“凌风下午会送一些补品过来，对你现在的身体状况有好处，味道可能不太好吃，你忍一忍。”
陆淮生苦笑道：“还有什么比药更难吃的。”
陆淮生曾经通宵达旦地熬夜饮酒狂欢宿醉的时候，从来没想过，自己的余生会在数不清的化疗和吃不完的药丸中度过。
可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
这句话不仅仅是指他的身体，还指的是……
陆淮生顿了顿，忽然问道：“三叔，简婴……三婶她最近怎么样？”
除了那天送他来医院，陆淮生已经有许久没有见到简婴了。
他不指望简婴能原谅自己，但他也没想到，简婴竟然真的，一次也没来看望过他。
就好像他这个人，从来没有存在在简婴的生命中一样。
陆淮生的神色染上几分痛苦的落寞。
陆京安看了他一眼，还是说道：“她挺好的，新找了一份工作，最近挺忙的，每天下了班之后在家里继续忙，没有时间做别的事。”
也许是于心不忍，也许是看着陆淮生太可怜。
陆京安还是旁敲侧击地给了陆淮生一点希望——
简婴不来看他是因为她太忙，而不是因为记恨陆淮生。
陆淮生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抬起眼来，看着陆京安。
“三叔，我有一个不情之请，还希望三叔您能成全。”
陆京安说：“你说。”
陆淮生说道：“我想委托您把我在公司里的所有股份全部转让给三婶……当初的事情是我对不住她，现在的一切，都是我的报应。我的那些股份原本都是她应该得的，给了她，就当做……当初和您借的那五百万分手费，我就用股份还了吧，以后，我可能也没什么能力自己赚钱还了。”
陆京安静静地看了他很久。
从前简婴还不肯对陆淮生死心的时候，陆京安明里暗里地劝过陆淮生很多次。
即便那时候的陆京安并不百分百发自内心，但比起他的私心，他更由衷地希望简婴能幸福。
但是……
也许人总是到了真正失去的时候，才知道珍惜。
陆京安默了默，站起身来，拍了拍陆淮生的肩。
“股份是爸给你的，那就是你自己的。至于当初的那笔分手费，你先不要想了，把身体养好比什么都重要，其他的事情，都以后再说。”
陆淮生被陆京安这句话惹得红了眼眶。
他垂着头，一言不发。
陆京安也没有再说什么，又叮嘱了他几句，转身离开了病房。
苏瓷在外面等着他，陆京安有些疲惫地用手指掐了掐眉心，过了好一会儿才重新睁开眼睛，看着苏瓷。
“现在有时间么？”他问，“我想去看一看小澈。”
看见陆淮生如今这副样子，让陆京安更加害怕失去小澈。
他不敢想，如果有一天，是他眼睁睁地看着小澈的生命一点点流逝，而他无能为力……
他不知道自己会有多么崩溃。
苏瓷有些担心地看着他：“你还好吧？京安。”
陆京安呼出一口气来：“我没事，走吧。”
到了疗养院，陆京安和苏瓷沉默地并肩走着，二人各有心事，谁也没有说话。
直到看见好好儿在病床上躺着、生命体征稳定的陆澈，陆京安悬着的一颗心才终于放了下来。
小澈不会有事的……陆京安在心里告诉自己，小澈不会有事的。
忽然，陆京安视线向下，看见了小澈胳膊上明显的针孔痕迹，压了压眉心。
“苏瓷，小澈最近有抽血吗？”
苏瓷的心微微一紧，很快顺着他的视线看见了昨天晚上她给陆澈抽血的针孔。
但她很快冷静下来，云淡风轻地开口解释：
“昨天晚上去医院之前，我来了一趟疗养院，给小澈抽了血，”苏瓷说，“我打算给小澈做一个血液样本分析，到时候提供一份完整的报告给你联系好的德国团队。我想，我这边关于小澈的资料准备得越充分，那边就能更快的接手小澈的治疗。”
陆京安默了默，抬起眼来看着苏瓷。
“谢谢。”
苏瓷轻轻地叹了口气，笑了笑：“京安，你跟说了多少次谢谢了，我说过了，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小澈是我在生死线上和阎王拼命拉回来的人，这么多年，我也早就把小澈当做了我自己的弟弟。”
“你再跟我说谢谢的话，就真的是跟我生分了。”
苏瓷神色温柔，说话也一如往常。
“你有段时间没来了，小澈应该挺想你的，你和小澈聊聊天，我出去看看别的病人，有什么事情你叫我。”
陆京安应了声，就在苏瓷转身离开病房的时候，他再次叫住她：
“苏瓷。”
苏瓷一瞬间紧张了一瞬，但在转过脸来的时候，还是面色如常，看不出任何端倪：“怎么了？”
陆京安却只是说：“你也不要太累了，还是在外面休息一下吧，我一会儿送你回去，你好好休息一天，明天再工作。”
苏瓷的心落了下来，随后被一阵温暖覆盖。
“嗯，我知道了。”
陆京安说完话就没再看着她，而苏瓷的眼神不舍地落在了陆京安的身上，满含缱绻。
只有上天知道，她有多么贪慕陆京安此时的这份温柔。
如果能留住他对她的这份温柔，苏瓷想，她真的愿意付出她的一切。
她也是在认识陆京安以后，才明白了那些在童话故事中和魔鬼做交易的人们。
当一个人真的有了一样很想要、很想要的东西的时候，是真的不会去考虑任何代价的。
就像放弃了自己的尾巴的美人鱼。
就像硬生生割掉自己的脚后跟只为了能穿上水晶鞋嫁给王子的，灰姑娘的姐姐。
因为比起永失所爱的痛苦来讲，这点儿代价，根本就不算什么。
……
半个小时以后，陆京安和苏瓷从疗养院里走出来，陆京安开车送苏瓷回家。
苏瓷闻着车厢中清新的橘子香味，知道这是陆京安为了不让怀孕的简婴闻到檀香，特意换了的香氛。
她压下心里的那股情绪，佯装无意地问道：
“对了京安，我之前给你调的那款治失眠的熏香，你用完了吗？”
陆京安说：“佑琛这段时间睡不着，找我要了一点，我还剩一盒的样子。”
“好，”苏瓷说，“那我看这段时间再帮你调两盒。”
陆京安“嗯”了一声，随后说：“用香的时候注意一点，不要放麝香一类的，虽然熏香都是我放在书房里用，但简婴偶尔会进来，我怕她闻了不好。”
苏瓷没什么语气地笑了一下：“放心，麝香那么贵，我才舍不得给你用呢。”
陆京安被这句玩笑话逗得笑了一下。
苏瓷有些感慨。
“京安，自从你结婚以后，已经很久没有和我开过什么玩笑了，大部分时候都是为了简婴和我避嫌，有的时候，我真的挺伤心的。”
陆京安沉默了一会儿，才说：“苏瓷，我没有为了她跟你避嫌，我只是觉得，和异性朋友保持距离，是对一段感情的尊重。如果以后你有了男朋友，甚至结婚之后，他也不会愿意看见你整天跟我待在一起。人性都是自私的。”
是啊，人性都是自私的。苏瓷在心里想，所以她没有做错什么。
苏瓷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自讨没趣，问：“简婴最近还好吗？你有没有给孩子取好名字？”
天晓得苏瓷在问这句话的时候，心里有多疼。
提到简婴和她肚子里的孩子，陆京安的语气不自觉地多了几分温柔。
“没有，我问过了，听说提前取名的话，让名字等孩子不好，还是等出生以后找人算一算再起。”
苏瓷又问：“那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陆京安弯了弯唇角。
“男女都很好，我都喜欢。”
这些苏瓷曾经在午夜梦回时幻想过无数次的温柔缱绻，此刻陆京安都在另一个女人身上一一应验。
她掐了掐掌心，没有再说话。
一路无言。
到了苏家小区门口，苏瓷打开车门，正要下车，听见陆京安叫住她。
苏瓷回过头来，眼神沉默地看着陆京安。
陆京安想了想，还是开口说道：“苏瓷，你很好，也很优秀，不管放在哪里，你都是人群中耀眼的存在。”
“所以我是真的希望，你可以找到一个真正懂得珍惜你、欣赏你、将你放在第一位，认认真真地呵护你的人。这是我作为你的朋友，对你最诚挚的祝福。”
苏瓷在心里默默接过了陆京安的话——只是那个人，不会是你，对吗？
陆京安似乎有些犹豫，半晌才道：
“行之很好，这么多年，他一直默默跟在你身后，你的任何事情对他来说都是第一位。苏瓷，你应该回头看一看他。”
不知过了多久，苏瓷才轻笑一声，看着陆京安的眼睛：“京安，你既然能看见行之这么多年在我身后一直守护着我，那你为什么看不见这么多年我一直在你身后守护着你呢？”
苏瓷直言不讳地说出这句话，对上陆京安微微有些诧异的眼神，很坦然地笑了。
“所以你也别劝我了，你自己都没能做到的事，又何苦要求我能做到，去回头看一个自己根本不爱的人。”
陆京安一时无言，只是沉默地看着苏瓷，最后叹了一口气，移开视线。
“苏瓷，算我对不住你吧，”陆京安说，“至少我真的无法给你幸福。”
直到陆京安的车开出去好远，苏瓷还是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任凭秋风把她的头发吹乱，渐渐覆盖了她的视线。
她这才垂着头轻声低喃——
“京安，你曾经告诉过我一句话。”
“生命中的一切都没有定数，要相信事在人为。”
“所以我一直都相信，事在人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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