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子玉

随着成吉思汗于1227年去世，蒙古帝国的对外军事开拓就逐渐放缓了速度，内部政治也常常是一片混乱，即使是在忽必烈建立元朝之后，这种状况依然没有得到改观，之所以会如此根本原因就在于蒙古帝国的权力传承竞争太过激烈，始终没有建立起一套稳定的传承秩序。

1219年，蒙古国发动第一次西征，目标是位于中亚的花剌子模，由于是远途作战，成吉思汗的幼妻也遂就向丈夫指出了一个敏感的问题：为了防止大汗遭遇意外突然死亡，蒙军无主，最好还是提前将继承人确定下来。

成吉思汗深以为然。

众所周知，大蒙古国是由四分五裂的草原部落通过武力兼并黏合的结果，成吉思汗在统一草原之后经过对家族的分封以及实行千户制、打造怯薛等一套组合拳将汗权的选择范围缩小到家族，蒙古国首领已经完成了从公选制到世袭制的跨域。此时，成吉思汗只需在自己的四个嫡子中选择就行。

只是，草原部落公选制的基因依然在影响着蒙古国包括继承人在内的所有重大事务的决策，成吉思汗遂召集众人对继承人选进行讨论。当时，老二察合台为了争夺汗位甚至对老大术赤的血统提出质疑，认为老妈在从蔑儿乞部落回来不久就生下了术赤，术赤根本就不是大汗的血脉。

实际上，成吉思汗的四个儿子当时已经分为两派：老大术赤和老四拖雷结盟；老二察合台和老三窝阔台形成合作关系。

最终，出于调和双方的矛盾，也为了给帝国选出最优秀的大汗选手，成吉思汗敲定老三窝阔台为自己的继承人。

不过，还有一个问题，为什么成吉思汗不选择老四拖雷，按照蒙古“幼子守灶”的传统，被称作“斡赤斤”的拖雷将来是要继承大汗包括军队、领地在内的一切财产的，是绝对的实力派，直接指定拖雷为继承人就可以了呀。

这就涉及到游牧民族的传统，他们没有中原王朝嫡长子继承制的束缚，只是出于生存的需要在候选人中选择最强者为继承人。所以，拖雷即使实力再强，大汗也一样可以放弃他。不过，接手大汗的财产也为拖雷家族日后能够夺取汗位提供了实力层面的保障。

但即使如此，窝阔台能够顺利即位还面临制度层面的困难，因为，大汗虽然有指定继承人的权力，可继承人要想顺利继承汗位还得经过忽里勒台大会的认可。

忽里勒台是蒙古为拥立大汗和决定对外征伐等大事而特意召开的包括诸王和贵族在内的大会，新任大汗只能在这个大会上产生，在被众人集体拥戴之后才能正式即位。当然，新任大汗此时也要象征性地推辞三番，向众人表示自己的“勉为其难”。

新任大汗在宣布即位时往往还要作出对贵族的利益承诺并要拿出真金白银来赏赐众人以酬谢他们的支持。为什么元朝会出现财政危机，原因之一就是，大汗出于拉拢贵族的需要大肆赏赐，花掉了大量的钱。

接着就是为庆祝新汗即位而举行的大规模的宴饮宴会。

蒙古历任大汗的产生包括后来的元朝皇帝都基本遵循了蒙古国的传统，新的权力必须得到忽里勒台大会的认可。

新汗必须在忽里勒台大会上产生 图源/剧照

这个制度虽然能将强者推选出来，但弊端也非常明显，就是激化了内部围绕权力的竞争，使帝国常态化处于内斗中。从后来的形势发展来看，其弊端是要大于优点的。帝国之后的一切变数都是因此而产生。

1227年，成吉思汗去世，按道理，被大汗指定的继承人窝阔台是可以顺利即位的，但由于忽里勒台大会迟迟无法召开，窝阔台就不能正常即位。

至于忽里勒台大会为何不能顺利召开原因就是，蒙古内部存在大量反对窝阔台即位的势力，各家族出于维护自身权力和利益根本不能形成统一意见。

可见，就算生猛如成吉思汗在蒙古的传统面前也只具有对继承人的提名权，至于继承人能不能顺利即位，还要经受现实的考验。

在这种情况下，蒙古国的内政就只能暂时由继承老汗财产的拖雷负责打理，其监国的地位足足维持了两年之久。

这里多说一点，此时的拖雷家族才是帝国的实力派，因为拖雷不仅继承了老汗的财产和军队，如今又有监国的政治履历的加持，这为其家族后来能够夺取汗位同时积累了实力和政治层面的资源。

1229年，蒙古国在克鲁伦河附近召开了忽里勒台大会，正式选举窝阔台为新任大汗，并向其上了“合罕”的称号。

此次权力博弈直接为蒙古包括后来的元朝的权力继承埋下了内斗的种子，因为，任何一个王朝开国时形成的特殊基因往往决定了其后来的发展走向。

由于拖雷继承了大汗的遗产又监国两年所以自然被窝阔台所猜忌，如果不是拖雷在1232年突然去世，蒙古帝国难免一场剧烈的内斗。但即使如此，窝阔台还是强势从拖雷家族夺取了三千户的军队交给了儿子阔端统领，以加强家族的实力。

1241年12月11日，窝阔台在打猎途中因为酗酒暴亡，享年56岁。由于窝阔台未明确制定继承人，所以，围绕新任大汗的人选蒙古内部又展开了激烈博弈。

窝阔台的皇后乃真马氏脱列哥那想将儿子贵由送上汗位，但却遭到了金帐汗国拔都的强烈反对，其拒绝参加脱列哥那组织的忽里勒台大会。在贵由不能正常即位的情况下，脱列哥那就以财富收买贵族获得了摄政的权力，执政时间长达五年之久。

在这个过程中，成吉思汗的幼帝铁木哥斡赤斤还曾趁虚而入企图夺取汗位，失败后被处死。蒙古帝国权力竞争的激烈程度由此可见。

1246年夏天，蒙古贵族在克鲁伦河畔召开忽里勒台大会，选举贵由为新任大汗。

此次权力更迭进一步加剧了蒙古内部的权力斗争，因为，大汗之位不仅空缺长达五年之久，且众人根本就没有考虑老汗窝阔台生前的意志，因为，窝阔台生前曾指定以孙子第三子阔出的儿子失烈门为继承人。

大汗指定继承人的权力进一步被稀释。

由于拔都曾经强烈反对贵由即位，所以贵由即位之后的重点工作就是对于拔都的打击。1247年秋天，贵由离开了漠北草原前往准噶尔想出其不意对拔都发动进攻，但却于1248年死于西行的途中。

这里多说一点，贵由对拔都用兵，拖雷老婆曾特意派人将消息传递给拔都让其做好准备，可见此时蒙古内部竞争之激烈。

贵由死后，术赤家族和拖雷家族深度合作想将蒙哥送上汗位，为此，拔都还以资深宗王的身份在其封地内召开了忽里勒台大会，想造成拥立蒙哥为汗的事实。

此时，作为盟友的察合台和窝阔台家族拒绝参加会议，否定拔都推举蒙哥为汗的合法性。蒙古国的内政暂时由贵由的皇后斡兀立海迷失打理。

蒙古的权力之争往往给了女主执政的机会。

1249年，蒙哥回到漠北草原，重新召集贵族召开忽里勒台大会，但察合台和窝阔台家族依然拒绝参加。

直到1250年，拖雷家族才联合拔都在豁马黑召开忽里勒台大会，蒙哥被推举为新任大汗，汗位在空置两年之后才正式被确定。

蒙哥的即位验证了权力继承的一个隐形规则：实力决定一切。

蒙哥上位是家族力量托举的结果 图源/剧照

由于即位之路充满坎坷，所以蒙哥即位之后的首要任务就是对政敌进行精准而血腥的打击，诛杀了察合台和窝阔台家族的大量成员以及贵由皇后海迷失。

帝国内斗造成的直接结果就是影响了军政：因为成吉思汗去世，蒙古攻灭金国的计划被推迟；1241年，窝阔台去世时拔都的西征军已经打到了今天的匈牙利，但在收到大汗的死讯之后，拔都就收兵东返，驻节于伏尔加河下游，统治钦察、斡罗思地区。1245年，对于南宋的战事，蒙军也只是在攻下寿州之后就暂停推进；贵由在位期间，蒙古的扩张就更保守，只对南宋的湖北和安徽防线进行了有限的攻击、对西亚发动了一些小规模战役；内政层面，在贵由去世至蒙哥即位的区间，蒙古的政务实际上处于瘫痪状态，只是在缺钱的时候派人下去收税而已...

当然，蒙古此时更没有精力去经营中原，导致中原的局势越来越混乱。

除了对军政的影响，黄金家族的凝聚力随着一次次内斗也逐渐被稀释，很难在决策层面形成共识，大大影响了帝国的军事和政治。

当蒙哥去世之后，蒙古的权力之争再一次升级，发展为忽必烈和阿里不哥因为汗位之争而爆发的战争。

同时，外部战事也受到影响：忽必烈暂停了对南宋的战事；正在西征已经推进到叙利亚的旭烈兀在得知蒙哥死讯之后返抵波斯，留住叙利亚的蒙军也被埃及军队打败。

蒙古帝国因为一次次权力地震导致系统大大受损，等到忽必烈成为新汗之后，蒙古国的既有体制已经不能维持，帝国只能解体为地域性的几个政权。

不过，这是个历史难题，包括成吉思汗在内的历任大汗都没有好的解题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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