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弘治元年(公元1488年)九月,大明朝廷命阳武侯薛伦持节充正使,吏科右给事中王质充副使,前往湖广武冈州(今湖南武冈),册封岷世子朱膺鉟为岷王,世子妃庄氏为岷王妃。
此时距离成化十六年(公元1480年)上一任岷王朱音垽去世,已经过去了八年。一般情况下,只有嗣封亲王年幼,朝廷才会等到其差不多十岁的时候,才让他正式袭爵,这种情况下空窗期五年、六年甚至八年都很正常。但是朱膺鉟袭爵的时候,已经三十九岁了,很多亲王都还没能活到这个岁数。
武冈岷王府复原图
那么朱膺鉟到底做了什么事情,以至于等了那么久才从世子成为亲王呢?今天我们就来聊一聊。
极其不孝的岷世子朱膺鉟,生于景泰元年(公元1450年),岷王朱音垽嫡长子,生母岷王妃汤氏,景泰六年(公元1455年)赐名。
天顺七年(公元1463年)岷王朱徽煣去世,享年六十四岁,谥曰恭。成化元年(公元1465年),岷恭王嫡长子、岷世子朱音垽袭封岷王。成化二年(公元1466年),朱膺鉟被册封为岷世子。成化三年(公元1467年),长沙卫指挥使武英之女武氏被册封为岷世子妃。
武冈古城墙
成化十六年(公元1480年)三月,岷王朱音垽去世,终年四十九岁,谥曰顺,谥法“和比于理”曰“顺”。岷顺王共六子,嫡长子岷世子朱膺鉟、嫡次子安昌王朱膺铺、第三子充城王朱膺锟、第四子黎山王朱膺鉖、第五子沙阳王朱膺铇、第六子唐年王朱膺録。
顺王患有“风疾”,诸子之中唯有安昌王“侍奉汤药,晨夕不离”,朝廷曾破例旌表。在宪宗写给安昌王的亲笔信中,二十八岁的皇帝,一口一个“叔”称呼着二十岁的朱膺铺,表达了自己的欣赏之意。
叔性禀孝谨,爰自幼龄。因父王婴疾,每朝夕侍侧,躬奉汤药。迄今岁久,益无懈怠。朕闻之叹赏再三。以为孝乃天地常经,人伦大本。叔能惇行,令闻茂著,宁不有光于宗室,有光于国家乎?—《明宪宗实录卷一百二十五》
宪宗朱见深剧照
然而在朱膺鉟的心中,父王偏爱弟弟,难免引起他的不快及警惕之心。顺王薨逝后,朱膺鉟自以为袭封亲王已经是板上钉钉之事,索性将近些年对父王的不满情绪全部发泄出来,在伴读钟宁以及一群宵小之辈的陪伴下,在王府内“博戏饮酒”,无法无天。
我们要知道,这一切的一切,都发生在朱膺鉟居丧期间,一旦被朝廷知道,必然会遭到重罚。新来的王府承奉刘忠多次对世子进行劝谏,甚至有所“禁制”。朱膺鉟有一次外出喝花酒回府,刘忠再次上前劝阻,未曾想世子借酒发疯,“摔其首痛殴之”不算,还将其锁在膳房之中长达二十天。不但如此,朱膺鉟还找来钟宁及另一名亲信校尉万义隆,让他们想一个办法,神不知鬼不觉地打死刘忠。
姑父夏隆
那么刘忠是如何逃过一劫的呢?多亏了朱膺鉟的姑父夏隆。
夏隆,岷恭王长女溆浦郡主仪宾。从史书记载来看,这位夏仪宾也算不上什么好人,早在成化四年(公元1468年)的时候,就因为“侵盗官粮”被革职为民。
明代世子金册
不过此后夏隆洗心革面,不但得以复职,还在刘忠有难之时挺身而出,向世子求情。而在遭到拒绝后,夏隆更是直接上奏朝廷,称朱膺鉟不但“毁坏金册”,甚至还奸淫父妾。
宪宗大为震惊,命太监萧敬、大理寺丞张锦、锦衣卫指挥刘纲火速赶往武冈州,会同湖广当地镇守、巡抚、巡按等官成立专案组,对此事进行彻查。真相大白之后,宪宗下旨将万义隆斩首,钟宁杖一百发原籍为民。朱膺鉟不准袭封,由安昌王“暂主祭祀”。
有旨膺鉟狎信群小,谋死职官。奸父妾母,毁坏金册,有违祖训。革去冠带,不许请封。仍下敕切责。—《明宪宗实录卷二百三十五》
明代亲王世子冕服
朱膺鉟落难之后,夏隆还不忘踩上一脚,他又一次上奏朝廷,称自己得罪了世子,生怕被对方打击报复,请求“徙居以避讎嫌”。结果礼部一商量,居然同意他们两口子迁居宝庆府。明代武冈州隶属于宝庆府管辖,夏仪宾这一把血赚。
艰难的袭爵之路
对于朱膺鉟来说,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危机居然发生在父王薨逝之后。宪宗本就对安昌王朱膺铺相当喜爱,现在又让他主持岷藩的祭祀大事,显然有将其进封岷王的打算。然而天不假年,成化二十一年(公元1485年)八月,安昌王朱膺铺去世,终年三十一岁,谥曰怀僖。
明代亲王府复原图
好巧不巧,安昌王死后,排行第三的充城王朱膺锟又因为“凌轹亲母,敺击兄长”,被革爵送凤阳居住。这里的兄长,想来就是已经被革去冠带的朱膺鉟。岷藩宗室元老、江川王朱音垫趁机上奏,请求恢复朱膺鉟的冠带。
壬子,江川王音垫奏:“岷府自从顺王薨逝,世子膺鉟缘事藩邦,无复纲纪。蒙命安昌王膺铺暂主祭祀,未几病故。臣见膺鉟自革冠带至今四年,悔悟自新,略无过犯。乞赐恩宥,复其冠带,统率臣僚,俾得奉守藩国。”—《明宪宗实录卷二百八十二》
朱音垫,江川庄僖王朱音坄庶弟、江川惠恭王朱徽煝庶次子、岷庄王朱楩之孙、太祖朱元璋曾孙,是岷世子、安昌王、充城王兄弟的堂叔,也是目前岷藩之中辈分最高的宗室元老。
朱膺鉟恢复冠带前的岷藩世系图
自安昌王去世之后,江川王、顺王妃汤氏、岷王府长史官等人,已经向朝廷上了十道奏疏,请求恢复朱膺鉟的冠带,让他重新管理府事。我们要注意一点,这里大家都很有默契,没有请求让朱膺鉟袭封岷王,因为这是该皇帝决定的事情。
礼部认为江川王所奏“情词迫切”,他们倾向于同意,请陛下圣裁。宪宗顺水推舟,恢复了朱膺鉟的世子身份,让他重新管理国事。皇帝在敕书中首先陈述了一下朱膺鉟当初的罪行,表示当年仅仅革去你的冠带,属于“薄示惩戒”。任何人都可能犯错,最重要的是“贵乎能改”。现在你既然有改过自新之心,那我就再给你一次机会,但以后必须要谨慎小心,不然谁也救不了你。
而今而后尔须正大持身,毋恣肆淫泆。礼遇官属,毋轻易戕害。仁惠爱下,毋假公科扰。祖宗遗物,毋视常弃毁。凡府中一应事务必本天理,合人情,遵循成宪而行。庶几禄位能保,藩邦可无他虞。不然祸不旋踵,又逮尔身,斯时尔追悔已晚矣!其勉之慎之!—《明宪宗实录卷二百八十二》
宪宗朱见深画像
恢复冠带一年后,朱膺鉟于成化二十三年(公元1487年)七月上奏“乞封王爵”,朝廷念在这一年间他表现不错,同意其袭封岷王。不过由于宪宗在八月驾崩,朱膺鉟一直等到孝宗即位以后的弘治元年(公元1488年)才正式袭爵。
风波不断的岷藩好不容易成为了岷王,但朱膺鉟显然并没有真心悔过,整个岷藩在他的治理之下乱象丛生,我们不妨来看一看。我们另外再提一句,岷藩的定海神针,江川王朱音垫已经在弘治元年(公元1488年)三月迁居宝庆府,所谓眼不见为净。
武冈州知州刘逊
刘逊,成化十四年(公元1478年)进士,弘治三年(公元1490年)以“构词讦奏,烦渎朝廷”的罪名贬为灃州州判,后升任武冈州知州。
武冈宣风楼
到了弘治九年(公元1496年)的时候,朱膺鉟因为“禄米愆期”,和刘逊发生口角,随即一纸诉状告到朝廷,称其有诸多“不法事”。虽然朱膺鉟不受先帝待见,毕竟是地位尊贵的亲王,孝宗于是派遣锦衣卫前往武冈州,将刘逊抓回京师问罪。此举引发朝野舆论哗然,六科给事中庞泮等四十二人、十三道监察御史刘绅等二十人联合上言,称岷王所奏之事牵连数百人,朝廷却只抓了刘逊一人,此所谓孤证不立,无法对其定罪。而且锦衣卫是朝廷亲军,如果没有谋为不轨及妖言这样的重罪,怎么能轻易派出去抓一个地方官呢?
最后众人向孝宗施压:“逊罪固不能逃,而朝廷不宜偏听”,意思就是岷王也不能放过。皇帝大怒,将这六十二人全部打入锦衣卫大牢。这件事之后,岷藩肯定在文官集团中挂了号,今后有得小鞋穿了。
上谓一州官为亲王所奏。方有旨逮问,而科道官輙交章奏阻,为不谙事体。—《明孝宗实录卷一百十二》
孝宗朱祐樘剧照
宠妾灭妻
惹出这么大麻烦之后,朱膺鉟依然不安分,他在弘治十年(公元1497年)上奏朝廷,称继妃庄氏“不孝”。朱膺鉟原配武氏,早在其还是岷世子的时候就已去世,庄氏是以世子继妃的身份进封岷王妃。
庄氏无子,而朱膺鉟偏爱庶长子江陵王朱彦汰,想将其生母董氏扶正。董氏更是因此欺凌正妃,以至于庄氏愤而反抗,让这桩丑事闹到了孝宗御前。经过调查之后,朱膺鉟本人被降敕切责,庄氏、董氏也都被革去封号一年(话说庄王妃可真够冤的)。
上以王不能正身齐家,致庄氏妒忌,不执妇道。夫人董氏恃宠欺嫡,有乖名分。俱降敕责之,妃、夫人俱革去封号一年,待能改过令本府以闻。—《明孝宗实录卷一百二十七》
结语:弘治十三年(公元1500年)八月初四日,岷王朱膺鉟去世,享年五十一岁,谥曰简,谥法“平易不訾”曰“简”。明代礼部拟谥号都是这么随意的么?不訾是不说人坏话的意思,朱膺鉟符合吗?
世宗朱厚熜画像
朱膺鉟共三子,长子朱彦汰先封江陵王,弘治十六年(公元1503年)袭封岷王。次子朱彦泥于弘治十年(公元1497年)封南安王、第三子朱彦激于正德十二年(公元1517年)封南丰王。
南丰王年幼暂且不论,年龄相仿的朱彦汰和朱彦泥之间的关系却势如水火。到了明世宗朱厚熜在位的嘉靖四年(公元1525年),兄弟二人相互攻讦,朱彦泥称兄长“忤逆不孝,欺诳朝廷”,朱彦汰则反奏弟弟“通番劫财,杀人害众”。结果世宗震怒,朱彦泥削爵废为庶人,发凤阳高墙。朱彦汰则革爵本府随住,一直到嘉靖十五年(公元1536年)才复爵岷王。
从朱膺鉟一生的经历来看,他这两个儿子的结局,他本人必然要承担最主要的教育责任,这是真正的“养不教父之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