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自行车,是在教室里课桌后面那不到三米宽、六米长的空隙处学会的。那时候我已经上了初中,记忆中的村子里还只有两辆自行车,我家自然是没有的,无论上小学时的几公里路,还是上初中时的十几公里路,都靠两条腿完成。
不知道是谁家的自行车放在教室里后面的墙角处,可能是班主任赵老师的,也可能是其他老师的,但肯定不是学生的,要是学生的,也不会天天让我们弄。车子一直不上锁,便宜了我们那些穷小子。每当课后,我们就争分夺秒地轮流学骑那辆自行车,大家比较自觉,基本没出现哄抢打闹的情况,也从来没有推到教室外面去练习。我们先是用左脚踏着踏板、右脚支撑地面挪行,慢慢地把右脚塞进车子三角处的另一面,斜着身子两脚踩踏板踏行,最后是把屁股坐在车座上骑行。尽管距离很短,没蹬几下就得下来,又往回骑,但大家兴趣极大,不怕摔倒,不怕蹭破皮,反复练习,在不到一学期的时间里,几乎感兴趣的男生都学会了骑自行车。在那教学资源匮乏、娱乐活动有限的山村学校,在学习紧张的初中生涯里,学骑自行车,带给了我们简单的欢乐,填补了我们课余时间的空白,也增强了我们的自信。
后来,我上了高中,骑自行车的同学逐渐多了起来,但我直到高二,才拥有了自己的自行车。可能是父亲从母亲哪里知道了我有几次因错过班车,背着干粮步行几十公里、走好几个小时才到学校的事情,父亲给我买了一辆“飞鸽牌”自行车。那时候,家里条件稍好了些,但买一辆自行车,得花费二百来块钱,几乎占家里积蓄的大半。我知道父亲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才给我买车的。我也知道买车后父母亲得劳苦多少时日,家里才能缓过劲来。为子女投资、供子女上学,父母亲从来不吝啬一分钱,从来不含糊犹豫。我不知道没念过几年书的父亲、没上过几天学的母亲,是从哪里得到的远见卓识,我想最大的可能,是他们从自己人生的经历中获得的教训吧!父母亲为他们的远见任劳任怨几十年,花费了心血,累垮了身体,成就了我们子女的未来和幸福,而他们并没有享多少福。不能报答父母的恩情是子女心中永远的亏欠。
“飞鸽牌”自行车陪我读了三年高中,上大学后,因为到省城读书,除了长假日休息和寒暑假,我基本不回家,骑行的机会较少。参加工作后的最初几年,由于工资很少,母亲多次住院治疗花钱多,加之班车到站后,还得走十几里的山路才到家,我还是经常骑自行车回家。我家住在浅山头,平时吃不到新鲜的肉和果蔬,母亲的病情日渐加重,我就每个周末买一点骑车带回家。母亲知道周末我回家,所以拖着病体一趟趟出门站在大门前的打谷场上瞭望那条我回家的路,看我是不是快到了。我知道母亲等她的儿子早已望眼欲穿。每次看到母亲那被病魔折磨而日益衰败的形貌,我都心如刀割,不知道咋安慰母亲。我恨自己的无能,也怨医学和医生的无用,而母亲好像忘记了疼痛,笑着问我的工作和生活情况,我知道她是在强打精神,不让我难过。这样的日子没过几年,可恨的病魔就夺取了母亲的生命。母亲再也看不到她的链儿回家骑自行车的样子了,我也永远看不到母亲见我骑自行车回家欣慰的笑容了!子欲养而亲不待,人世间最大的无奈,莫过于我想陪伴您时,您却早已不在。
再后来,我从平房往楼上搬家具的时候,把“飞鸽”放在宿舍门外的空地上,想在搬完其它东西后再搬它,可等到想起来搬它时,却发现“飞鸽”已经飞走了,从此再也没见过它的影子。不过那个时候,乡里、村里跑的汽车多了起来,我的工资也有所增加,可以坐汽车回家了,也就没有再买自行车,自行车与我渐行渐远。母亲去世两年后,我把父亲接到身边,和我一起生活,老家的房子卖给了他人,我也很少回老家。十年后,我搬进新楼房,过四年又买了小轿车。工作之余,拉着父亲、媳妇和儿子到附近转转,享受天伦之乐,每年到老家上坟,也是开着车子去,省力又方便。
现在,每天开车上下班,大街小巷眼睛所看到的基本都是各种轿车。偶尔,在出游开车腰酸的时候,或者看到少数自行车爱好者骑行的时候,会想起我的“飞鸽”和旧时岁月,心底慢慢升腾起一股暖暖的、酸酸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