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罗山县秀才姜耀林者,年少聪颖,十五入邑庠(秀才),十七成食廪生员(享受官府补贴)。
稍后喜以男女之事作歌写文,善于细节委曲描述,能道人所不能道之者,观者往往心神荡漾。每一脱稿,轻薄少年竞相传抄。如今年逾不惑,一事未成,家道飘零,破瓦寒窑,无隔夜粮米。
有良朋规劝:“老兄喜写艳词,诱人淫邪,被鬼神所忌,悬崖勒马尚未迟也。”姜生不悦道:“男女欢好,圣人亦为之,为何遮遮掩掩不能道也?风流文采自古有之,观者自动情,与我何干!”终不听。
一日,姜生梦中被两个皂隶带出家门,只见天昏地暗,黄沙漫天,不是平时模样。入一公署,衙役小吏都丑陋狰狞,一红袍官人高坐堂上。姜生明白来到了地府,心内惴惴,猜测是因为自己写艳词之事。
等待许久,堂上大呼他的名字,来到大堂跪倒,官人拍案喝问:“姜耀林,你知罪吗?”姜生嗫嚅道:“学生不知。”
官人大怒,扔下一本册子。上面记载,姜生本来二十二岁中举,联捷成进士,二十七岁任常州府太守。而因为他写的色情文章,某人作奸犯科,某某人又与庶母私通……恶果种种,一一记载清楚。因此福禄取消,罚入饿鬼道。
姜生不由悔恨,捧着册子痛哭,哀告道:“学生自弄笔端,实不知致人如此,念在我无心之罪,求冥主法外施恩。”官人捻着胡子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我不是冥主,只是本地城隍。不必多言,来人,把他打入饿鬼道,永世不得超生。”立刻有一个夜叉模样的鬼卒上前,用铁叉叉了他的大腿,扛在肩上向外而去。
忽然一道祥光闪过,一个韶秀少女从空中降落,上前对城隍耳语,城隍神微微点头,示意鬼卒住手。
城隍神微笑对姜生说:“你的救星到了,知道是谁吗?”姜生不明所以,只是捣蒜般磕头谢恩。
城隍解释道:“十年前本县向朝廷举荐一名节妇,需要全体秀才签名。其人选有二,一贫一富。你仗义执言,称贫穷守节更难,因此贫妇得以被举荐。此妇如今已经去世,因为几世磨难不改善心,如今换形做了观音侍女,正是她来给你说情。”
姜生在床上醒来,汗透重襟,他立刻起来把自己的文稿全部烧掉。次日求助亲朋,把散布于外的词稿追索焚毁。又请乡老监督,谨言慎行,绝不谈闺房之事。到邻郡给人做塾师养家糊口,平安活到七十多岁。《骇痴谲谈》
丹徒书生饶某,质朴重感情,妻子于乾隆丙子年去世,他痛苦万分,追思不已。
城南老朱是个走无常者,与饶家是世交,经常走动。绕生向他打听幽冥之事,老朱说:“与阳世无太大差别,有罪的受罚下狱,无罪的安闲自适。”饶生恳请老朱带自己去阴间与妻子见一面。
老朱摇头道:“阴阳不同,生人入地府很有伤害,老爷(饶生父亲)对我不薄,我是不会这么做的。”饶生不断央求,老朱说:“您如果特别想去,可以去太平桥找常婆,她也是个走无常者,送上厚礼,也许会答应。”
饶生当即去找常婆,送上五千文钱,常婆答应。约定一个日期,嘱咐他准备一间静室等待,又告诫入阴府后鞋子衣服万万不可移动,否则就会滞留阴间。
到了那天晚上,饶生说自己想静卧,让仆人把门反锁,然后躺在床上等待。他看着床头孤灯暗想:常婆如何进来带我离开呢,是否是在梦中?但我无法入睡,却如何去得冥府?
正胡思乱想之际,一缕细细的黑烟从窗缝钻入,就像毒蛇吐出的舌头。饶生有些害怕,不言不动静观其变。
黑烟变粗变大,凝聚成一团飘到饶生面前,常婆的声音在耳边说:“相公跟我走。”饶生不由自主起来,飘忽前行,从门缝钻了出去。到了门外,黑烟变成常婆,前行带路,路旁村镇如同阳世,房舍井然。
走了好久,来到一个大水池旁,池水红色,里面泡着很多妇女,正在哀号。常婆说:“这就是传说中的血盆池,我打听过了,你家娘子就在里面。”饶生惊问:“我家娘子并未生产,为何在此池中?”(迷信说法,妇女生产的血污会污染清水,死后要饮污水,有些僧人假借此说,怂恿妇人舍钱免入血盆池。)
常婆道:“生产乃人间常事,有何罪过?此池中人是生前殴打婢女见血者。”饶生又道:“我家娘子仁慈,从不殴打婢女,为何入此池中?”常婆说饶妻被罚是因为前世犯下的罪孽,为何现在才被责罚,她也不知道原因。
正说话间,一个女子在血池里呼喊饶生,正是他妻子。二人遥对相语,垂泪不止。过了不久,常婆即拉着饶生匆匆而返。饶生醒来,面色黑黄身体虚弱,数日才复原。
一个多月后,他再次让常婆带自己去和妻子相会,常婆面露难色,饶生送上两万钱,这才答应。
出门走了不远,迎面来了一个老翁,常婆忽然跑开不见了踪影。老翁是饶生过世的祖父,看到孙儿,祖父大惊询问,得知原因后大怒:“各人生死有命,为何这么想不开?如果再来,我就奏明阴府,立斩常婆。”说着打了饶生一个耳光。
饶生吃痛醒来,面目青肿,十几天才平复。此后,他经常见鬼,体质也变得虚弱终生不强健。《子不语》
这两个故事都有很强的目的性,前一个告诫人不要写色情小说,后一个告诫不要虐待仆人。如今的时代打人犯法,但是有些领导刁难、恐吓、奴役下属,不是在开会时旁敲侧击,说分流下岗;就是随意加班,增加工作量。更有甚者,在同志间安插耳目,有些许怨言就会听到耳朵中,睚眦必报,设法打击。这样的领导如果生在旧社会,会如何对待仆人就可想而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