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儒

过去有个老儒，祖产颇厚，他洁身自好，乐善好施，经常周济贫乏之人，以致家道中落，子孙亦无出众者。

同村某与他年少时一起读书，多巧诈，勾结强豪，雄于刀笔，多次兴诉讼侵占别人地产。如今年近七十家业昌盛，两个儿子全都中举，子孙满堂，身体强健。

有一天，老儒与他郊外偶遇，其人洋洋自夸，喋喋不休。老儒意甚不平，回来就写了一篇文章到城隍庙焚烧，内容是责备善恶赏罚不明。

夜里，老儒梦中被拘到城隍庙，神面露不豫之色，说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冥律昭昭，为何非议？”

老儒说：“为什么我看到的不是这样？有人做同样的善事，得到的善报却不同，甚至有的人反而得到了恶报。而做了坏事的人，有的得了恶报，有的却家业昌盛，富贵满堂。冥律到底是如何制定的呢？”城隍神说：“你听说过‘不是不报时辰未到吧’！善恶有报，只是迟早迟晚的事。”

老儒摇头道：“人生最多百年，大多数人不到七十岁就死了。善恶之报如果迟来几十年，那还有什么意义。”

城隍神又解释道：“有些坏人，前世做了很大的善行没得到表彰，因此本世些许小恶被原谅；而做好事受折磨，却没得到好报的人，前世是个坏人。”老儒说：“不通，不通！人转世没了记忆，却把前世后世所作所为统一处理，如何警示当世之人？况且，一世好人，一世坏人，循环往复，什么时候是个尽头？”

城隍语塞，判官在一旁接口道：“每个人的命运都由天曹掌控，从出生就已经确定，我等只是照章办事，无权更改。”老儒道：“既然从出生就无法更改，要你等何用？”

城隍神勃然大怒，厉声大喝：“天地玄机，我都无法窥得一二，你一凡胎白丁，却敢无故滋事，诋毁神灵，来人，封了他的鸟嘴。”

老儒终于害怕，嗫嚅辩解：“我无恶意，只是说说实话，研讨周全……”

不等他说完，一个鬼卒上前，拿出黑索勒在他的脖子上。老儒挣扎醒来，从此失声不能说话。（故事出自民国《拍案惊异》，是对当时黑暗统治的讽刺。）

善游者

江海之滨有善游者，能深入水底三日不出，腹饥则啖生鱼螺蛤。其取沉船之物以易粟，生活自给。

传闻高邮之珠湖，忽现水城，亭台楼阁，若隐若现；又现佛塔，巍峨耸立，高于岸边树梢。有富人好奇，出金帛以招善游者探之。

善游者潜入水底，拨水前行，忽见大道铺沙，五色石子镶嵌两旁，青草如茵，碧翠满目。路旁之水如透明之墙，荡漾而不流下。善游者好奇趋前，行百余步，高墙耸立，朱门金钉，半掩无人。推门入，隔窗窥视屋内，珍宝璀璨，玉树高插，剑戟排列，字画精美。

院子西侧有一月亮门，门后似乎是一园圃。善游者穿廊过门，园圃中有一小屋，悄悄进入，四壁画图，花窗玲珑，脂粉镜盒，琳琅满目。红绣帷幕，金光帐钩上挂有明珠，大如桂圆。紫檀绣榻，雕刻精美，红帐低垂，前摆小鞋，精巧华美。他想掀开床帐窥探，忽觉头痛如刺，急退。欲携宝为证，力不能举，仓皇出宅。回首，朱门已闭。归述其事，人皆不信。

后约其它善潜水者再往，至水底，朱门如故，紧闭不开，怅然返。善游者不识字，仅记院内有古鼎，大如五石缸，铜锈斑驳，上刻梅花篆字。近观，鼎内有一婴儿，抱黑狗，似睡。触之冰凉，乃知婴儿白玉雕成，狗墨玉雕成，生气盎然。

其后，再有探查者入水底，然仅徘徊门外，无人能入内细探究竟。《夜雨秋灯续录》

鬼将军

唐朝时，吴山县令韩澈有两个幕僚，一个叫宇文，一个叫辛肃。某天，二人发现县衙院子里的大槐树下冒出青色的气体。走近观察，树根部有个洞穴，挖掘后发现一个坟墓，棺木已经朽烂，只剩了一副枯骨。

韩澈得知后，派一个小卒买棺材把枯骨改葬到郊外。小卒贪污了买棺材的钱，把枯骨折叠放到装书的小盒子里埋掉。

第二天，三人正在处理公务，空中忽然有人说：“我是晋朝将军，战死沙场埋葬此地，如今这里建成公署，我的尸骨在马棚旁边，受到污浊侵蚀，蒙您恩义改葬，感激不尽。可是小卒贪财，把我的尸骨折叠到盒子里埋葬，我与他誓不甘休。”

韩澈急忙求他放过小卒，答应再次买棺下葬，并焚烧纸衣纸马赠送。鬼说：“受您恩德，怎么能不答应呢。我是个懂得感恩的人，宇文和辛肃是发现尸骨者，我也会尽力报答的。您和辛肃都是富贵之人，前途无量，不用别人相助。宇文命薄，我会救他死劫。”然后，鬼将军又告诫宇文不能吃马肉，不能当官，然后不再作声。

半年后，鬼将军再次发声，他说宇文的妻子病重，自己先去相救，让宇文赶快回家。宇文家在岐山，他昼夜兼程奔回家里，果然妻子病危，精心照料下，妻子转危为安恢复过来。

某天，邻居家的马死了，送来一块马肉，宇文忘了鬼将军的告诫，吃肉后得了疫病。鬼在空中责备，然后送来一张药方，宇文才得以无恙。

多年过去，韩澈升职，辛肃更是中举做了大官。只有宇文还是一介白丁，此时吕崇贲担任河东节度使，奏请朝廷，让宇文担任左卫兵曹河东书记。

宇文非常高兴，接到任命书后欢欣雀跃，空中却传来鬼将军的叹息。宇文想起以前的事，害怕起来，问鬼将军怎么办。鬼说：“为什么不听我的告诫呢？既然接受了任命书，就没有办法了。只能事事小心吧！”宇文只好赴任，两个月后突然死去。《广异记》